第3章 兔子還是鵝

森林裏的黑夜很快就到來了。

這片森林也不知生長了多少年,有些需要幾人合抱的樹中心已經空了,枝葉卻依然繁茂。現在他們就找到了這麽一棵樹,樹心處的大洞足夠幾個人擠在一起。然後他們在樹前面生起了一堆火。

蓋世英俊——不是,蓋世英雄坐在火堆旁邊,正用一個不知從哪兒拿出來的小鐵罐在煮粥。

其實也不是粥,而是某種類似壓縮餅幹的東西放在水裏煮出的糊糊,邵景行眼尖,看見那東西的軍綠色包裝上印着“木禾2號”的字樣,旁邊還有“單兵”兩個小字。

他是軍人?邵景行偷偷摸摸地打量着對面的人,試探着問:“霍小哥,你,你是做什麽的啊?”

剛才他問了一堆問題,但蓋世英雄只回答了一個,就是關于他的名字——他說他叫霍青。當然,沒說身份。

雖說吃軍用壓縮餅幹的未必就是軍人,但這個“木禾2號”總給人一種不明覺厲感,不像是網上就能買到的那種普通貨色。而且霍青看起來也跟這包壓縮餅幹一樣,外包裝就透着股子鋒利和冰冷,十分的不好親近;但他偏偏又長得這麽好看,就如同這壓縮餅幹煮出來的香氣,那麽的……

邵景行還沒從他貧乏的詞彙庫裏找出合适的形容詞兒來,就看見霍青把小鐵罐遞給了兩個孩子,而扔給了他一塊黑乎乎的東西。

邵景行拿着那塊東西愣住了,不敢相信他如此區別對待。這東西看起來像是風幹肉,卻有股子水産的腥味兒,所用的調料不過就是鹽而已。這種東西,邵景行根本就不想往嘴裏擱!

“那個——”邵景行還沒抗議,就見霍青自己也拿着一塊肉幹在嚼,只好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很勉強地啃了一口手裏的東西。

但是他被嬌慣壞的舌頭立刻用另一種方式抗議了,邵景行只能把肉幹先揣進口袋,幹笑道:“我現在不大餓……”一邊說,他一邊按住自己癟癟的肚子,希望它不要在這個時候唱起對臺戲來。

霍青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最遲明天這個時候你們就能出去了,少吃一點也不要緊。”

邵景行覺得不大同意他這句話,但也不敢反對。霍青救了他們,而且跟他吃一樣的東西,只要他還沒臉皮厚到要跟兩個小孩去争東西吃,就沒啥好說的。

而且,霍青看起來終于願意跟他說話了,這很重要,他還有好多問題呢。

“那個,霍小哥,你怎麽知道明天我們就能出去?這到底是個什麽地方啊?”他雖然是個二貨,可并不是傻子,霍青根本沒有帶着他們往森林外面走的意思,所以這個“出去”,是跟他們“進來”用同樣的方式嗎?

邵景行不讀正經書,網絡小說倒沒少看,什麽跌落異次元空間啊,不同位面穿梭啊,他都耳熟能詳。再說他們是用那種奇怪的方式來到這鬼地方的,還有那樣的巨型蜘蛛,傻子也知道這肯定不是什麽正經森林了。難道說,他們現在已經不在地球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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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你現在沒必要知道,而且出去之後也要記得不要随便亂說。”霍青幾口就把那塊難吃的肉幹吞進肚子,拍了拍手上的鹽沫,淡淡回答,“你帶着孩子們睡覺,我來守夜。”

“不是……”邵景行看看那個樹洞,“就,就在這兒睡?”只鋪了一層草,連塊床單子都沒有啊。

霍青顯然會錯了意,解釋說:“山蜘蛛有自己的領地,這只蜘蛛雖然死了,但短期內不會有其它蜘蛛進入它的原領地,這裏相對比較安全,要防備的倒是那個跑掉的歹徒。”

邵景行都快把三哥給忘記了,這會兒霍青一說他才想起來:“那個混蛋跑得倒快!這林子裏還有別的蜘蛛?把他給吃了最好!”

“這一片樹林都是山蜘蛛的領地。”霍青平淡地說,“他被吃掉的可能性很大。”

邵景行雖然發狠地說了這麽一句,但霍青這樣一說,他又想起了被活生生裹進蛛絲裏的六子,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小聲問:“那……被蜘蛛抓到的那個——”還活着嗎?

霍青看了他一眼:“他有可能還活着,蜘蛛喜歡新鮮的獵物。反正你們出去的時候也要回到原地,那時候他如果還活着,可以帶走。”

“回到原地?”邵景行悚然,“為,為什麽?”

“從哪裏進來,就從哪裏出去,這樣最快。”霍青簡單地說,看他一臉恐懼的模樣,皺皺眉頭,“我說過了,那只蜘蛛死了,現在那個地方也是安全的。”

邵景行一點也不覺得那個地方安全。就算霍青已經解釋過了,可他一想起那個地方就覺得汗毛倒豎。霍青對他這爛泥扶不上壁的模樣顯然也不怎麽欣賞,冷淡地說:“總之到時候必須回去,否則更麻煩。”他看一眼兩個已經快要睡着的孩子,“去休息吧。”

邵景行還想再說點什麽,但霍青一副不打算再跟他說話的模樣,他也只好把兩個孩子抱進樹洞裏,自己也在幹草堆上躺下了。

這林子晚上還不算太冷,但邵景行還是睡不着。他腦袋裏亂哄哄的,一會兒想自己失蹤了家裏會不會找;一會兒又想自己手上能起火是像小說裏講的覺醒了異能嗎?再過一會兒又想起三哥不知跑哪裏去了……朦胧間他猛地發現樹洞外面多了一對巨大的複眼,正冷冷地盯着他,頓時吓得一聲大叫,猛地坐了起來。

撲進眼簾的是一線陽光,天亮了。樹洞外的火堆已經熄滅,兩個孩子正在灰燼裏扒出什麽東西來剝皮。看見邵景行醒了,小女孩很高興地用灰撲撲的小手捧着東西來向他獻寶:“叔叔,吃栗子。”

邵景行嘴角抽了抽。這林子裏的蜘蛛大得要命,栗子倒沒有跟着變大點兒,甚至因為是野生栗子,個頭還格外地小,兩個孩子剝出來的那一小把估計就花了不少時間呢,他怎麽好意思吃?

“你們吃,叔叔不餓。”邵景行違心地說,咽了咽口水,環顧四周,“霍叔叔呢?”

“霍哥哥說他去找別的東西來吃。”小女孩現在對邵景行很是親近,靠在他身邊吃栗子,含糊地說,“哥哥說叫我們不要亂跑,他馬上就回來。”

不是,為什麽霍青是哥哥,他就是叔叔?

當然,霍青看起來就很年輕,二十出頭的樣子,但他也才28呢。霍青很英俊,他也不錯呀,憑什麽就成了叔叔呢?

邵景行正想跟孩子們讨論一下這個問題,肚子就發出一陣不合時宜的轟鳴,打消了他的念頭——争啥呢?他現在快要餓死了!霍青要是再不回來,他就,他就要啃這塊又幹又硬還又腥又鹹的魚幹了!

草叢裏忽然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音,及膝深的野草遮擋住了視線,只能從草葉晃動上判斷,有個什麽東西沖着他們這邊來了!

“蛇!”邵景行第一反應就是這個!他怕死這種滑溜溜的冷血動物了。而且這古怪林子裏的蛇,誰知道會不會像那什麽山蜘蛛一樣變異?

手邊就有一塊人頭大小的石頭,邵景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跳起來,搬起石頭就沖着草葉晃動的地方扔了過去。也不知是不是他運氣特別好,一石頭下去,草叢裏發出“叽”地一聲怪響,一切都安靜了。

小女孩被他吓得連栗子都扔了,緊抓着他的衣服:“叔叔,蛇跑了嗎?”

邵景行戰戰兢兢地從火堆裏撿了一根樹枝,遠遠地伸過去撥拉草叢:“好,好像不是蛇……”

“是兔子!”小男孩眼尖地叫起來,“叔叔你好厲害,打死了一只兔子!”

确實是只兔子,雖然頭被邵景行扔的石頭砸得血肉模糊,但那兩只長耳朵還是很有識別性的。邵景行松了口氣之餘,又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居然砸得這麽準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自從手指頭上能冒小火苗開始,他的力氣也大了,眼睛耳朵也靈敏了似的。

對自己身上詭異的變化才擔憂了一下,邵景行就高興起來:“咱們可以烤兔子肉吃了!”天吶他快要餓死了好嗎?可是霍青給的那種煙熏魚太可怕了,吃了會死人的!

“叔叔你會烤兔子嗎?”小男孩不大相信地問。

“當然了!”邵景行不無驕傲地說,“叔叔可會烤肉了。”

景少會廚藝,這是個秘密,只有邵家一直用的老保姆劉阿姨和廚子知道。邵景行愛美食,還喜歡自己動手做,比他上學讀書還用心,也比他的讀書成績好出十條街去。不過他做出來的東西也只有劉阿姨和廚子嘗過,至于其他人,還真沒這個口福呢。

“等着看,叔叔馬上給你們烤出香噴噴的肉來!”邵景行拎着那兩只耳朵把兔子提起來,才發現這倒黴兔子後腿上有血跡,不知被什麽咬傷了。大概是慌不擇路才跑到他們這邊來,而又因為受傷行動不便,所以居然被邵景行瞎貓碰死耗子地打死了,還砸了個面目全非,估計它媽都認不出它了。

霍青走開的時候給他們留下了一把匕首自保,邵景行就拿這個把兔子開膛剝皮切肉。火已經熄了,但沒關系,他自帶點火功能呢。再把昨天那個煮壓縮餅幹粥的罐子翻過來架在火上,在罐子底部烤起肉來。

說起來他以前沒處理過整只的兔子,只處理過魚,所以搞得場面有點難看。不過反正他也只要最肥美的部分,搞不幹淨的地方統統扔掉就是了。

霍青留的這把匕首看起來很普通,可卻十分鋒利好用,能切出薄薄的肉片來,在罐子底部加熱片刻就冒出油汁來,随着滋滋的響聲,一股香氣也散發了開來。

“好香啊……”小女孩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叔叔你真的會烤肉啊。”

邵景行也覺得很有些出乎意料。說起來兔子肉脂肪含量少,他又把皮給扒了,皮下脂肪當然也就沒了,烤起來一般不會有這麽多油。而且,他還沒放調料呢。

“這兔子好……”家裏廚子也做過烤兔腿熏兔腿,好像都沒有這麽肥美多汁的樣子。

小男孩卻更好奇他這個手指上冒火的本領,扒着他的手直看:“叔叔你怎麽做到的?”

邵景行撓撓頭。這感覺很難說清楚,就好像會吹口哨一樣,只要一開竅,就自然而然地會了。他仿佛變成了一個打火機,知道自己的“油”在哪裏,又要如何導出,然後剩下的就是打個響指了。

不過可惜的是,他的油少得可憐,昨天在蜘蛛的突襲下爆發的那一下就把他掏空了,以至于後來即使再次到了生死關頭也打不出火來。現在休息了一夜,也不過只能像根火柴似的點個柴罷了。

不過烤個肉,有火柴就足夠了。

肉片已經變了顏色,等不及霍青回來再向他要調料,邵景行忍不住拿起一片直接填進了嘴裏。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餓了,這沒加鹽的兔子肉入口居然出奇美味,好吃得他都要哭了。

“來來,吃。小心別燙着。”邵景行毫無形象地一邊自己用手抓着肉,一邊指揮兩個孩子也用手抓。這時候誰還管什麽用餐禮儀和衛生啊,他餓得都前心貼後心啦!

“你們在吃什麽?”霍青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他手裏提了一串蘑菇,從樹林裏快步走了出來,臉上微有些愠怒的樣子。

邵景行一口肉險些噎住——糟了,只顧自己吃,都忘記給霍青留點,畢竟昨天他才救了他們呢。

“對不起啊,那個……”邵景行看着手裏咬了一口的肉片,再看看旁邊只剩下個切得亂七八糟骨架的兔子,不知說什麽才好。

霍青把手裏的蘑菇往地上一扔,看起來真的生氣了:“誰讓你們亂吃東西!不是說我去找吃的嗎?”

“就,就一只兔子……”邵景行語無倫次,“它自己跑過來,被我打死了……”

霍青盯着那一堆皮毛骨頭,一伸手,手裏就多了一把長刀。他用刀尖挑着兔子的頭看了看,臉色更陰沉了:“兔子?你就沒看看它的頭嗎?”

“頭,頭怎麽了——”邵景行弱弱地說,“它跑過來,我以為草叢裏有蛇,扔了塊石頭過去,把它頭打爛了……”

霍青被他硬生生地噎了一下,忽然問:“一加一等于幾?”

什,什麽?為什麽突然問這種弱智問題,是想諷刺他是個弱智,随便什麽東西都吃嗎?

就為了一只兔子,至于嗎?

“答不出來?”霍青緊盯着邵景行,“這麽簡單的問題而已。”他說着又轉向兩個孩子:“你們說,一加一等于幾?”

小女孩有點害怕。雖然霍青救了他們,但他看起來實在太冷,尤其是這樣板起臉來,讓孩子們都有些畏懼。男孩膽子到底大一點,小聲說:“等于二……”

“當然等于二了。”邵景行總算回過勁來,不太痛快地說,“不然還能等于幾?”小女孩抱着他的腿,探出小腦袋來跟着點頭。

這下霍青冷峻的臉上露出了一點詫異的表情了。他把刀尖上挑着的兔子頭又仔細看了看,又轉回來打量邵景行:“火是你點着的?”

“是啊。”邵景行很想也板個臉給他看的,但看看霍青那張臉,自己的神情和語氣就都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來。長得好看的人就是很占便宜啊,尤其是霍青這麽冷峻的氣質,這種詫異的表情倒是讓他顯出了一點兒孩子氣,看起來更年輕了。

“這還有一塊肉……”反正也板不起臉來,邵景行索性放棄了,讨好地把手裏最後那塊肉遞過去,“就是少了點,不過這兔子真的很好吃。那什麽,咱們再找一只?”

霍青垂下眼睛看了看那塊被咬出個缺口的肉片,略一思忖,居然真的接過去了。但他沒吃,而是從衣兜裏摸出個小塑料袋,把肉片裝了進去。

這是幹啥?一小塊肉而已,難道還要留着?

邵景行嘴唇動了動,正想說話,小男孩已經好奇地盯着霍青的手:“哥哥,你的刀呢?”

他這麽一說,邵景行才發現,霍青身上根本沒有刀鞘之類的東西,他剛才用來挑起兔子頭的長刀不知是從哪裏抽出來的,而就在他伸手接肉的時候,這把刀又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同樣不知又收回到哪裏去了。

霍青摸了摸小男孩的頭,但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又從衣袋裏掏出幾顆野果子來遞給兩個孩子,就在火堆邊坐下,開始把蘑菇架在火上烤。

“我,我來吧。”邵景行想到那難吃的煙熏肉,趕緊上前把這活計接了過去。蘑菇串拿到手裏,他才發現這是用鐵絲串的。

哪來的鐵絲?想到霍青那個癟癟的背包,再想到昨天晚上不知從哪裏拿出來的煮粥的鐵罐子,邵景行突然有了個想法——這些金屬的家夥,不會是霍青變出來的吧?就像他能憑空變出火來一樣,霍青他,有金屬方面的異能?

這真要感謝邵景行看的那些網絡小說,那裏頭寫的異能真是各種各樣。尤其是最拉風的幾種,簡直是全方位360度無死角地描述,金屬異能就是其中之一。

金屬異能者,突然出現的森林,巨大的蜘蛛,這加在一起簡直就是完美的懸疑科幻片的開場啊。邵景行好奇死了,可惜,霍青不肯告訴他。

“那個——”邵景行最終還是沒忍住。他現在抓心撓肝地想知道這是怎麽回事,至少得知道怎麽離開這個鬼地方啊!霍青只說什麽從哪進來就從哪出去,可這說了跟沒說有啥兩樣?難道他們進來的那地方到時候還能開個門不成?

不過就這樣開口問的話,霍青肯定還是不會回答的,所以邵景行打算先兜個圈子,套套近乎:“那塊兔子肉……”當時怎麽就忘記給霍青留一份呢,不然現在要是霍青在吃着肉,他再問幾個問題——吃人嘴軟,霍青好意思不回答他嗎?

“那不是兔子。”霍青不知在思索什麽,聽了他的話才轉過頭來,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下,仿佛決定了什麽似的,才緩緩地說,“那是訛獸。”

“鵝……獸?”邵景行咽了下口水,才小心地說,“鵝是鳥類吧……”

也許他應該去看看眼睛?但也許該去看眼睛的是霍青呢——那明明是兔子啊!哪有長着兩只長耳朵的鵝呢?

霍青盯着他,半天沒說話。邵景行悄悄把身子往後縮了縮。他不是很明白霍青的意思,但他能感覺得到,霍青現在好像想揍他。

但是——如何才能把兔子當成鵝呢?這實在是個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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