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噩夢
鄭店主惱火得不行,看女人還在那裏大聲叫喊,恨不得把整條古玩街的人都引過來似的。這要是鬧大了,他以後還怎麽在這一行裏混?誰還敢拿東西來給他鑒別?這店裏的生意還做得下去嗎?
“要不然報警吧。”鄭店主等女人喊完,突然也提高了聲音,“你說這是國外來的舍利子是吧?那你從哪個國家弄回來的?花了多少錢買的?進海關的時候登記了沒有?有鑒定證書嗎?”
女人被問得愣了一下。她怎麽可能有什麽鑒定證書?這東西只是小鄭拿回來的而已,根本也不是他們自己花錢買的。
“沒有?”鄭店主其實早就料到她不可能有,“是走私吧?我看還是報警吧,查查這東西究竟是怎麽來的。我看你們是被人騙了,我可不替這種假貨背黑鍋。”
“你,你胡說,什麽走私!”女人氣得胸膛起伏,卻不敢再鬧了。她也能猜得到這東西來路一定不正,怎麽敢報警?小鄭人都死了,難道還要連累她嗎?
邵景行一邊聽人吵架,一邊仔細觀察手裏那顆珠子。對着光仔細數,裏頭的孔果然是九曲的,不過究竟是人工鑽出來的還是天然形成的,他就看不出來了。
“我算是認清你了!”東西被調包,明擺着是不可能拿回來了,女人兩眼發紅地瞪着鄭店主,“你等着吧!小鄭做了鬼都不會放過你的!”說完,她就轉身往店外走,經過邵景行和胡原身邊的時候,還用力撞了他們一下。
邵景行沒防備,被她撞得後退一步,就撞在了另一個人身上,一股淡淡的煙草氣味頓時沖進了鼻腔。
“對不住啊。”邵景行轉身道歉,卻覺得頭皮微微一痛,仿佛有根頭發被扯了下來。他沒在意地擡手揉了一下,擡眼看了看被他撞到的人。
那是個中年男人,五官平平無奇,屬于掉到人堆裏就找不出來的那種。被邵景行撞了一下,他也只是随意地搖搖頭示意沒事,目光就在店裏打起轉來。
既然人家沒在意,邵景行當然也不會在意,随手就把那顆珠子遞給了鄭店主:“其實我覺得這東西還挺有意思的。”
鄭店主那一口火到現在還沒平下去呢,呼呼喘了幾下才苦笑着說:“景少要是喜歡就拿去吧。這次算我走了眼,給自己惹了一身臊。”
“我要這玩藝幹嗎?”邵景行一樂,把珠子放到櫃臺上,“我看還是把這東西還給她比較好。不管真的假的,物歸原主沒心事。”
鄭店主大吐苦水:“我也想這樣啊。小鄭出事的那會兒我就把東西還回去就好了。我也是看他家裏鬧成那樣,怕這東西還回去他們又争起來,才想着過幾天還給她……你說,這年頭好人是做不得了!就這幾天天氣熱起來,這玩藝就褪色了……”
“要不然,賣給我吧?”剛才被邵景行撞了一下的男人忽然開口,“我看這東西應該還是個舍利子,就是原本沒那麽亮而已。要是拿來供奉,其實也沒影響。”
鄭店主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算了,我還是過幾天還回去吧。”其實剛才他也就是氣頭上那麽一說。邵景行說得對,不管是真是假,哪怕還回去那女人再扔了呢,都不關他事。可要是從他手裏賣出去,那可算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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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人看了鄭店主一眼,沒再說什麽,轉身走了。他轉身的時候正好撞上胡原,把胡原撞得踉跄着哎喲了一聲。不過中年男人立刻伸手抓住了胡原:“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胡原摸着自己的鬓角站穩了,看着中年男人出去,才小聲跟鄭店主說:“老鄭,你沒把東西給他,就趕緊還回去吧。”
“怎麽了?”鄭店主愣了一下,“有什麽事?”
胡原仍舊看着男人的背影:“這人身上的肌肉夠結實的,剛才抓着我的時候手跟鐵鉗子似的,我覺得——不是個普通人。”
“這倒是真的……”邵景行剛才撞在這人身上的時候也有同感。這中年男人看着不起眼,可肌肉卻相當結實,撞上去的感覺如同撞在牛皮沙袋上一樣,要不是兩人撞中的瞬間這中年男人後退了一步,說不定都能把他彈回來。
鄭店主臉色不由得微微一變,立刻把櫃臺上的珠子拿了起來:“那我現在就去還給她,她應該還沒走遠!”古玩街是一條步行街,要走到街口才是公交車站,女人現在應該還沒走出去,這珠子最好也是衆目睽睽之下給她,就算她扔進垃圾箱也行,可就是別再擱在他這兒了。
把店門一關,鄭店主撒腿就往步行街口趕過去,果然趕上了小鄭的妻子,這次他直接就把珠子塞進了女人手裏:“東西還給你了,你怎麽處理我不管,反正不關我事了。”
鄭店主說完,轉身就走。他是預備聽見女人罵他一頓的,估計還會把珠子摔到他身上來。果然他沒走兩步,就聽見女人尖聲罵他:“你混蛋——”
但這聲音像被什麽東西掐斷了似的突然消失了,接着就有人喊了起來:“哎哎,這怎麽了?”鄭店主驚訝地一回身,只見女人一手高舉過頭頂,嘴角歪斜着,整個人卻往地上滑了下去,那枚珠子從她手裏落下來,一路滾遠了。
“這,這——”鄭店主愣住了,還是邵景行先反應過來:“打120呀!這看起來像心髒病!”
120來得很快,但是急救人員忙活了幾分鐘就宣布人已經沒救了,然後——不知道誰打了110,幾分鐘之後,邵景行和胡原也都被警察扣下了……
直到天都黑了,邵景行才跟胡原從警察局出來,兩人都有點眼睛發直,畢竟一個本來活蹦亂跳的人突然就在眼前沒了,哪怕是陌生人,也不由得讓人心裏有些說不出的難受。
“老鄭也是怪倒黴的……”胡原想找點話來說,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最後只能幹巴巴地說了這麽一句。
小鄭的妻子已經被确認是心髒病發作。雖然這是因為她本身心髒不好,而且又受到丈夫突然離世的打擊,甚至這些日子跟公婆争奪財産,大概早就心力交瘁了。但誰叫她是在跟鄭店主争吵的時候發病的呢?恐怕鄭店主是少不了這一場麻煩了。
“是啊——”邵景行也不知該說什麽好,“就為這麽顆珠子……”小鄭的妻子是很讓人同情,但鄭店主也算是無妄之災了。
胡原嘆了口氣,正想說話,忽然覺得鬓角處一陣發癢,他伸手撓了兩下,忽然見邵景行也在撓自己的後腦:“有蚊子?”
“夏天了嘛——”胡原也摸到自己鬓角處腫起一塊來,“警察局那種地方……”人來人往的,連個蚊香都沒點,有蚊子很正常。
“說的也是。”邵景行随便撓了撓,覺得那股子刺癢勁兒緩解了很多,也就不在意了,“走吧。”
“哎——”胡原滿心遺憾,“今天真是——搞得這麽掃興,要不然去喝杯咖啡,算我給景少賠個不是……”他好容易把人說動了,結果遇上這麽檔子事兒,眼看着今天是做不成生意了。
邵景行可沒心情再跟他喝咖啡了:“我累了,今天就算了吧。”看見小鄭的妻子突然發病身亡,讓他不禁又想起自己的病來——要聽霍青的話,進山海世界去找肉靈芝,還是想辦法籌錢,做化療呢?
邵景行滿肚子心事,草草吃了晚飯就爬上床去了。但他才閉上眼睛,就感覺一絲涼風在吹拂後腦。
這可不對勁啊。他現在是面對窗戶躺着,中央空調的出風口則在正上方,而房門關着,無論如何都不該有風從後面吹過來啊……
要是從前,邵景行肯定不會想這麽多,但是在山海世界裏摸爬滾打了兩次,再加上出現在現實世界裏的三哥,他現在還真有點驚弓之鳥的意思,腦子裏這麽一想,立刻就回過了頭。
“媽呀!”邵景行大叫一聲,連人帶被子都滾到床下去了——不知什麽時候,他的房門已經被打開,一條地龍悄無聲息地探頭進來,布滿鋸齒的嘴已經伸到他的床邊了!
邵景行甩掉纏在腿上的被子,擡手就是一個火球。呯地一聲火球在地龍嘴裏炸開,炸得它口腔內部一片焦黑,不得不縮了縮頭。邵景行就趁這個機會翻身爬起來,一口氣沖到了陽臺上。
他的房間在二樓,但別墅的層高有四米多,要是平常,邵景行是肯定不敢跳的,可現在不跳不行啊,地龍的大嘴就跟在他身後呢!雖然霍青輕描淡寫地說這地龍不過就是條異化的蚯蚓,但邵景行可不想去試試那張絞肉機一樣的嘴。
噗!落地之處出乎意料的軟。邵景行把腳從厚厚的落葉堆裏拔出來,才發現這裏已經不是別墅的草地——四面都是高大的樹木,遮得光線晦暗不明——他竟然又跌進山海世界了!
這怎麽回事?門什麽時候開到他的別墅裏來了?邵景行驚慌地環視四周,果然發現身後的別墅也不見了,偌大一片樹林裏好像只有他一個人,別墅裏的保安都不見蹤影。
怎麽就他一個人呢?邵景行簡直要哭了。他就這麽倒黴嗎?不過,剛才那條地龍呢?也跟着別墅不見了?要是這樣的話——
邵景行還沒想完,腳下的地面就震動了起來。這震動他可是似曾相識,馬上往旁邊一跳,果然看見地面上落葉紛飛、泥土隆起,地龍的腦袋又探了出來。
這是剛才那條嗎?還是又來了一條?邵景行心裏叫苦,腳下卻半點不敢停頓,朝着前方跑了出去。在他身後,那條地龍像火車頭似的跟過來,一路上嘁裏咔嚓不知撞折了多少樹枝灌木,聲勢驚人。
邵景行跑得氣喘籲籲,只覺得自己胸口都疼了,那條地龍卻是毫無疲倦的意思。忽然間腳底下一絆,邵景行撲通一聲摔倒在地,背後那龐大的陰影立刻籠罩住了他……
“啊!”邵景行猛地睜開眼睛,入眼卻是地燈柔和的光亮,他還躺在床上,既不在山海世界裏,旁邊也沒有什麽地龍。倒是被子不知道怎麽被他蹬得絞成一團,都纏在他腳上。
原來是做夢……邵景行長長籲了口氣,才發覺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雖然是個夢,他卻好像真的跑了幾個小時似的那麽疲憊,連胸口的疼痛都十分清晰。
這就叫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身上粘糊糊的不舒服,可是邵景行累得連根手指頭都不想動,癱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真的要跟着霍青進山海世界嗎?可是那些怪物他真能對付得了嗎?
“對自己一點信心都沒有?”陽臺上忽然傳來了霍青的聲音,邵景行呼地坐起來,就見霍青一手持着把長弓,漫不經心地站在那裏。
“你怎麽大半夜的跑來了?”邵景行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燈光有點暗,他看不清自己手腕上的紅痣究竟還在不在了,“我怎麽一點都沒感覺到你?”都這麽近了。
霍青沒回答,只是指了指前方:“分開兩界的力量越來越弱。如果放任自流,遲早有一天結界會破裂,那些東西會闖進現實世界裏來。到那時候,你又要躲到哪裏去?”
邵景行苦着臉走到他身邊:“我,我就是害怕……”
“害怕?”霍青淡淡看了他一眼,“多去幾次,就不害怕了。”說着,他忽然一把拉住邵景行的手,就往陽臺下面一跳。
“啊!”邵景行全無防備,呯地一聲摔了個結實。不過身子下面依然是軟軟的落葉堆,他掙紮着擡頭,霍青已經不見了,只剩下周圍的參天大樹。
“不,不是吧——”邵景行這次真的要哭了,“霍青,霍青!霍哥,霍叔,霍大爺!你別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兒啊!”
他扯着嗓子嚎了半天,四處亂找,但霍青卻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連個影子都不見。
“不,不可能,他肯定還在附近的……”邵景行沒找到霍青,卻看見了遠處樹枝上的一個個灰褐色影子。那玩藝兒他太熟悉了——山蜘蛛!
“霍青,你別開玩笑啊!”邵景行頓時慌了。要是一只山蜘蛛,他憑借着火焰異能還能拼一拼,可這晃眼看上去就是五六只,怎麽可能打得過!
山蜘蛛動作很快,邵景行可不敢等它們到眼前,連忙轉身就跑,邊跑邊求:“霍大哥,你真的別吓我了好不好?你給我弄一只山蜘蛛來讓我打也行啊,這一群,我,我怎麽也打不過啊!”
但是四下裏沒有霍青的半聲回答,倒是後方的山蜘蛛越追越近,追在最前面的那一只已經一彎腹部,向他噴出了一股蛛絲。
邵景行很快就顧不上再喊霍青了。他有兩次都被蛛絲沾到,全靠着及時放火才能燒斷蛛絲繼續跑。但即使如此,他放火的這幾秒鐘時間裏,後面的山蜘蛛也迅速地追了上來。越是離得近,它們的蛛絲命中率就越高,他也就越危險。
“霍——”邵景行才喊出一個字,後背上就被什麽東西猛擊了一下,身體頓時不能動了——追得最緊的那只山蜘蛛噴出的蛛絲正中紅心,将他牢牢粘住。這蛛絲不但粘住衣服,還粘住了他露在外頭的少許皮膚。而他現在手掌心裏冰涼一片,再也打不出一點火苗來了。
霍青仍舊沒有出現。邵景行也根本顧不上他了,猛地把身上的衣服一脫,拼着一股子蠻勁往前猛沖。被蛛絲粘住的那幾片皮膚一陣疼痛,仿佛被硬生生撕下來一樣,但總算是能繼續跑了。
但沒跑出幾步,又一股蛛絲猛地噴在他腿上,把他整條小腿都包在其中,拉得他重重摔倒在地上,渾身的骨頭都像要摔碎了。
“霍青!”邵景行絕望地大喊。即使這個時候,他還抱着霍青會出現的希望。可是霍青居然真的沒有出現,而是一只山蜘蛛從他頭頂懸垂了下來,兩根鐵鈎般的螯肢伸出,鉗上了他的脖子……
“啊!”邵景行大口喘着氣,猛地坐了起來,入目仍舊是地燈的柔和光亮,他也仍舊在卧室裏。
又是夢?邵景行按着胸口,覺得現在每一下呼吸都像在胸口點着了火,疼得人不敢大口喘氣。還有兩條腿,簡直好像真的跑過了一萬米,累得拖都拖不動。
難怪剛才看見霍青,他手腕上的血痣沒反應,原來是個夢。他就說嘛,霍青本人肯定不會這麽見死不救的吧……
心裏嘀咕着,邵景行拖着酸軟的身體從床上爬了起來——這下衣服全被汗浸透了,不洗一洗實在沒法睡。
打開水龍頭,邵景行随便往臉上潑了把水,就覺得肩後一陣刺痛,轉身從鏡子裏一瞧就吓了一跳——在夢裏一股蛛絲噴到他後背上,雖然大部分都粘住了衣服,但也有一點兒粘在皮膚上,被他拼命撕扯了下來。現在衣服完好無損,但夢裏曾被撕扯過的那幾塊皮膚,現在卻是一片通紅,有的地方甚至滲出了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