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烤蛇肉

邵景行是被壓醒的。胸腹間感覺到一股壓力,然後他就像個水泵一樣噗地擠出一口水。水自口鼻中湧出,嗆得他咳嗽起來,也就清醒了。

“醒了?覺得怎麽樣?”霍青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來,邵景行昏頭昏腦地睜開眼,就看見了他。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再加上邵景行的眼睛在潭水裏泡得太久,看什麽東西都覺得有點模糊。于是他就在一個有點模糊的影子裏,看見了一雙眼睛。

霍青的眼珠不像邵景行的顏色那麽黑,倒是有點兒古銅色,偶爾眸光一動,就折射出金屬的冷硬與鋒銳。不過現在,也許是被夕陽金紅的柔光渲染了,這雙眼睛變成了琥珀色,透明的晶狀體就像上好的寶石,邵景行甚至在裏頭看見了自己的臉——不大清楚,小小的一團,像是封在琥珀裏的小蟲子。

“我沒死啊?”邵景行半天才反應過來,既驚且喜,“哎喲我還以為死定了呢……”火球爆發的一瞬間是很威風,但之後那種心肝脾肺腎都要被人抽出去的感覺就要命了。當時在他的感覺裏,自己肚子裏已經沒了內髒,只剩下灌進去的潭水,活像個暖水——不,涼水袋了。

想起那種感覺,邵景行心有餘悸,伸手去摸自己的肚皮,想确定一下內髒是不是還在:“我的媽呀那感覺簡直太痛苦了,我算是知道什麽叫做‘好像身體被掏空’了!”

肚子裏好像一切正常,并沒有變成空心的。邵景行瞟一眼霍青近在眼前的腹肌,想着是不是可以借機撲上去再抱一抱。話說剛才在水底下雖然抱了一會兒,可那時候身處蛇窩,他吓都吓死了,都沒顧得上想別的呢。

可惜他還沒撲上去,霍青已經往後退了一步,垂下眼睛:“抱歉。”

啊,好可惜……邵景行咂了咂嘴,十分可惜地想。

因為心裏打着別的主意,邵景行過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剛才霍青說了什麽:“啊?什麽抱歉?”突然道歉是什麽意思呢?說起來,鎮水是成功了吧?他失去知覺以前看見的金光,不會是錯覺吧?

霍青看他幾秒鐘,慢慢點了點頭:“成功了。”

“是嗎?”邵景行高興地爬起來,“鎮水是什麽樣的?”

這一爬起來,他才發現自己就躺在水潭邊的石灘上,比之前兩人第一次逃上岸時爬的那塊大石頭還要近些,幾乎等于就在水邊上!

這個位置,只要鈎蛇伸出尾巴來一勾,簡直一撈一個準兒!

不過并沒有什麽鈎蛇的尾巴伸出來。

水潭靜悄悄的,水面平得像面鏡子,簡直能照清邵景行的臉。而且潭水也不再是暗黑的顏色,看起來清澈了不少,邵景行仔細看下去,仿佛還能在水波裏看見時不時閃過的金色流光,仿佛有些金色的小魚兒在裏頭蹿來蹿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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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鎮水了?”邵景行仿佛在看西洋景,恨不得把頭伸到水裏去,“這樣,這些鈎蛇就老實了?”好神奇哦!

霍青默然地跟在他身後,聽他問了才說:“有符陣在,鈎蛇就不能再離開水潭。這樣即使從凝碧湖那邊修補裂縫也沒有問題了。”

“這究竟是什麽原理啊?”邵景行覺得稀奇極了,“這樣它們也不能攻擊岸上的人了?”

霍青剛點了點頭,就聽邵景行又問了一句:“那它們是不是時間長了就都餓死了?以後都可以絕種了吧?”

這個問題霍青還真沒想過,考慮了一下才說,“蛇類的新陳代謝低,而且它們可以相互吞噬……”要等潭裏的鈎蛇都餓死,可能還是需要一點兒時間的,畢竟變異的蛇類,肯定更耐饑。至于說絕種……

“應該不止這一處有鈎蛇。”鈎蛇并不是只靠生殖繁衍,即使別的蛇類,在山海之力的侵蝕之下也有可能變異成新的鈎蛇,或者是類似鈎蛇的生物。

“對啊——”邵景行摸着下巴,“我倒忘記了……”只要山海世界還在,就會源源不斷地變異出這些怪物來。這麽看來,盤古要分離兩界真是英明啊!這要是現實世界裏時不時的就蹦出個怪物來,這日子還能過嗎?

不過,即使不能把所有的鈎蛇一網打盡,能把這一個水潭裏的全部關住,也很厲害了。想不到他第一次出任務就這麽驚心動魄、成果輝煌,感覺非常值得驕傲了呢!

“抱歉。”聽他得意洋洋地說到成果輝煌,霍青臉色更沉了些,垂下眼睛又說了一句。

邵景行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啊?抱歉什麽?”怎麽他們在雞同鴨講嗎?還是說他現在不算特事科的正式成員,所以很抱歉,立了功也不算?

霍青被他硬生生地噎了一下,過了幾秒鐘才說:“不是這個——”天知道邵景行怎麽會想到這上頭的。當然他确實不是特事科的正式成員,但功勞總是要算的啊,怎麽可能讓他白幹。

“那會發點啥?”邵景行興致勃勃地問,“會發獎章嗎?還是會發點獎金?”

霍青好一會兒才算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你忘記你的病了嗎?”現在邵景行可以享受到特事科內部的專屬福利了。

“啊!給我治病是嗎?”邵景行頓時高興起來。這簡直太好了啊!還有比這更好的獎勵嗎?這可是救命啊!不過,這麽好的獎勵,霍青還道啥歉呢?害他吓一跳,還以為白幹了呢。

霍青簡直不知該說什麽好了。幸而他習慣性面癱,這才沒有出現嘴角抽搐的現象。即使如此,他也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能說出話來:“下水之前,我說過會安全帶你上來……”結果他沒有做到。如果不是邵景行在關鍵時刻爆發了一把,他必定要重傷,結果就很難說了。

邵景行撓撓臉:“你這不是把我帶上來了嗎?”他除了喝了兩口水,胸口被那個倒黴骷髅頭撞了一下之外,連皮都沒怎麽擦破,這還不算安全上岸嗎?倒是霍青自己,襯衫徹底沒了,褲子還剩半截,露在外頭的皮膚上橫一道豎一道全是傷,尤其是手臂上……

“哎!那個鈎蛇有沒有毒!”邵景行捧着霍青的手臂,看着那道已經被水泡得發白的傷口,一個勁從牙縫裏吸氣。剛才在水下沒大看清楚,現在才發現這傷口實在不淺,而且蛇牙是帶倒鈎的,簡直是硬生生把皮肉撕扯開來,肯定是很疼的啊!

這會兒邵景行真的沒顧上吃豆腐——誰看見這麽長條猙獰的傷口還能想着搞七撚三啊——雖然他現在的樣子看起來有點暧昧,但天地良心,他真的是心疼霍青呢。而且他們身上連藥都沒帶,這傷口怎麽處理啊!

霍青仿佛被他捧火腿一樣的姿勢吓住了,有點不自在地抽回手:“沒什麽。鈎蛇只有輕微的麻痹毒素,過幾天就會新陳代謝掉。”畢竟它們無須太過依賴毒素,所以并沒有變異出劇毒來,只有一點令人麻木的作用。異能者的痊愈能力一般也強于常人,像這種傷口看着吓人,但只是皮肉外傷,只要毒素代謝出去,傷口沒有惡化,不用藥也可以自己愈合的。

說起來這種毒素也是好事,倒是讓他感覺不到傷口的疼痛,在短時間內反而不會影響戰鬥。當然,今天的戰鬥如果沒有邵景行,那無論他傷口疼不疼,結果都是一樣的。

“嗨——”邵景行被他說得倒有點臉紅了,“我就打個火……”要是他自己下水,有火也沒用啊,幾十條——不,不用幾十條,幾條鈎蛇把頭往石頭縫裏一紮,掄起尾巴亂打一分鐘,他就被捶成肉丸子了吧。還不都是霍青擋在前頭,所以他才連根毛都沒傷到嘛。倒是霍青,身上這橫一道豎一道的,乍看仿佛被剞了花刀的魚……

咕嚕——邵景行的肚子叫了。肉丸子啊,魚啊什麽的,肚子終于用自己的方式提出了抗議。

“餓了?”霍青看了邵景行一眼。兩人是從凝碧湖底掉進來的,背包都在碧暑山莊的豪華大床房裏擱着呢,身上真是啥也沒有,連塊壓縮餅幹都沒有。

邵景行在岸上看了一圈:“要不,吃蛇肉吧!”還有好大一條鈎蛇躺在岸上呢,別說兩個人,20個人來吃一頓大概都夠了吧?

“鈎蛇肉——”霍青剛說了一半就把話咽住了。鈎蛇肉當然是有毒的,就像它牙齒裏分泌的毒素一樣,能令人麻痹。如果食用過量,甚至可能導致心跳漸緩直至停跳。當然,異能者對此的抵抗能力要強一些,不至于吃死了人,但如果吃得全身麻痹,在山海世界裏也等于找死了。

但是,這都是有邵景行之前的事啦!自從有了邵景行,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什麽毒素啊不好消化沒法吸收啊,統統不在話下!

邵景行哼着小曲點起了一堆火,指揮霍青:“蛇皮扒了吧。這蛇太大,蛇皮恐怕很難熟。”再說在那黑糊糊的潭水裏泡着,誰知道髒不髒呢。

霍青用那把水果刀般的小匕首剝蛇皮,看了邵景行一眼:“你不怕了?”不是怕蛇怕得要死麽,怎麽說到吃就不害怕了,還頭頭是道的。

“這不是死了麽。”邵景行主要是怕會動的活蛇,死蛇就好多了。再說,現在他餓極了,就算有條活蛇在眼前大概也是要吃的了。

而且聽說蛇肉很好吃呢。雖然他沒吃過,但家裏廚師曾說過,蛇肉比雞肉還細嫩,又沒什麽腥味,做羹清甜鮮美,只要一點點鹽就很提味,在廣東那邊可是名菜呢。雖然他們現在沒有調料,但多炖會兒,應該也還是好吃的。

邵景行餓得前心貼後心,說到後來自己都有點流口水,擦擦嘴朝着霍青伸手:“帥哥,給變個鍋。”炖煮,那當然是得有鍋的。

霍青剛把蛇皮剝下一截,露出裏頭雪白的肉來,看見邵景行伸手,臉上的表情不由得有點尴尬,沉默了幾秒鐘才低聲說:“現在不行……”他現在異能都幾乎耗盡,別說鍋了,做個勺子都有點困難呢。

于是幾分鐘之後,火堆上架起了幾根樹枝,樹枝上頭是厚厚的蛇皮,蛇皮上托着切成塊的蛇肉。

邵景行一邊小心地移動蛇皮讓它均勻受熱,一邊問霍青:“你這是什麽情況?”霍青費了半天力氣,連根鐵絲都沒變出來,只能拿蛇皮當燒烤托子了。幸好霍青說了,鈎蛇沒有寄生蟲,否則這烤得不夠熟,還真不敢随便亂吃呢。

這問題問得實在尴尬。幸好霍青常年面癱,盡管心裏別扭,但臉上還是不動聲色:“異能耗盡了,需要時間恢複。”就好比累到脫力的時候,你再怎麽想努力,也沒勁可使了。

邵景行看看自己面前的火堆:“咦,那我怎麽還行呢?”

盡管霍青是個冷靜自持的人,現在也有點想打人了。聽聽這話說的,別人不行了,就他還行。這個情況能一樣嗎?雖然都是拼盡全力,但有人拼的是百分之百,有人可能拼的就是百分之二百呢。

當然這話霍青不能說出來。畢竟邵景行在水潭下面也是九死一生,他總不能直通通地說“你沒我拼得狠”吧?于是他只能有點郁悶地說:“可能你恢複得快吧。”拼得沒那麽狠,自然恢複得就快了。

邵景行摸摸下巴,自己找到了理由:“應該是因為我只需要點火,然後燃燒什麽的都靠這些樹枝樹葉本身;而你做一件東西卻從頭到尾都要使用異能。所以我只要還有一點點異能就行了,你就不行。”

霍青實在不想再聽他說“不行”兩個字,于是也不反駁他,随口“嗯”了一聲,希望他就此閉嘴。

然而邵景行并不打算閉嘴,還在興致勃勃地問:“你這個異能究竟是怎麽回事?就那些鎮水柱,那些金屬是哪兒來的?藏在你身體裏的,還是你從外界吸收的?”

“都有。”霍青簡單地回答,不打算細講。

“你是怎麽覺醒這個異能的?”邵景行順口問道。不過話才出口他就想起來姬小九曾經說過的話,頓時後悔了。

然而有點晚了,霍青的臉色已經有些陰沉,淡淡地說:“接觸了蘊含山海之力的東西。”

他素來冷靜,有這樣的神色變化已經很不尋常,顯然這個話題他非常不喜歡。邵景行一個字都不敢再往下問,連忙改換話題:“那其他人呢?也都是這樣?”

說到其他人,霍青的臉色雖然還不好,但說話已經明顯沒那麽硬梆梆的了:“有些是遺傳的,比如黃宇和小九。”

“對了。姬小九說她是周文王的後人,那她家就遺傳算命嗎?”這個算命也算遺傳嗎?

“是蔔筮之術。”霍青糾正他,“不是所有的算命都能叫算‘命’的。”

不是所有牛奶都叫特倫蘇?邵景行在腦子裏皮了一下,但沒敢把這話說出來。霍青已經接着往下說:“所謂的什麽相面神術、周公解夢,都不可信。命運,即是因果,你的一舉一動都是‘因’,都會影響到後來的‘果’,所以命運是瞬息萬變的東西,根本沒有一定之規。”他輕嗤了一聲,“那些拿着書來給你算命的,都是按圖索骥!”

邵景行使勁回想了一下按圖索骥的意思。幸好這個典故比較有趣,所以他還記得,仿佛是說按照伯樂寫的相馬的書裏的種種條件,最後找到了一只大蛤蟆。

所以說,街頭上那些所謂看手相的和算命的,算出來的都是大蛤蟆!中國的成語真是博大精深,讓他一下子就清楚生動地搞明白了這個問題呢。當然,也是因為霍青用詞準确的緣故。

“那真正的算命——不是,真正的占蔔是什麽樣的?”

“真正的占蔔是一種預知。”霍青沉吟了一下,“這是很特殊的異能,我也說不清楚。占星,塔羅,解夢,拆字,解簽,請神,扶乩,都只是方法不同罷了。”

他開始講的邵景行還懂,後頭越聽越糊塗,到了“扶雞”就完全不明白了。他正在考慮是虛心求教,還是不懂裝懂地點個頭,就聞到了火堆上散發出的香氣:“肉熟了!”

鈎蛇肉的香氣與訛獸肉是不同的。後者那股子濃香簡直是撲面而來,仿佛饕餮盛宴,令人驚豔。而鈎蛇肉的香氣清淡,絲絲縷縷若有若無,卻直往人鼻子裏鑽,好像一只小手在輕輕扯着你,扯得你心裏都癢癢的——哦不,是胃裏癢癢。

邵景行很沒有面子地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托起一塊滾燙的蛇皮:“你吃。”霍青是傷員呢。

霍青看他兩手倒來倒去,被燙得拿不住的樣子,沉默一下,左手接過蛇皮,右手指間冒出一根細鐵絲,将蛇皮托上的肉塊穿成一串,又遞給邵景行:“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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