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果腹
戰牧野的長眉輕輕地一挑, 顯然對居潮汐的動作有些驚訝，“什麽？”
雖然疑惑，但戰牧野還是把手伸了出去。
居潮汐的小手握成拳, 放到戰牧野的掌心時，顯得比她懷裏的草莓蛋糕還要玲珑小巧。
柔軟纖細的手指根根展開, 冰冰涼涼的觸感就瞬間從掌心蔓延了開來。
白皙柔嫩的掌心下，赫然是一枚紅彤彤的草莓。
“給你吃。”
居潮汐軟軟地笑了起來, 吸引了周圍不少人的目光。
沒有那些壞心思時，她的臉龐秀氣可愛, 純稚無辜得就像一張白紙。
她不知道這樣的她在末世當中，只一瞬間就能将人們內心見不得光的欲念滋養長大。
也許未來的某日, 那蓊郁蒼茂的陰影就會将她盡數蹂躏吞沒。
掌心逐漸升溫，戰牧野的目光在短促地凝過那枚草莓後, 落到了更加嫣紅飽滿的果實上。
鮮豔的, 晃眼的，好像一吮就能新鮮得滴出汁水來。
戰牧野喉結繃起，輕哼了一聲, “嗯。”
“喂——”隊伍裏的男人剛想把戰牧野喊回來, 轉而就被包工頭一掌拍偏了腦袋, “去吃飯，少管別人, 這種事還要我和你多強調嗎？”
有了包工頭發話, 其他人也不敢再說話, 紛紛甕頭甕腦地埋頭往食堂走去。
到了晚上後，戰牧野一行人又被臨時叫出去修補了一堵安全牆。
周圍挖掘機、樓吊機都在不斷運作, 煙塵四起, 每個人都被蓋得灰頭土臉的, 臉上石灰厚得幾乎能刷牆。
戰牧野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什麽，不動聲色地攏起指尖将身上的灰塵連同刺激性氣味一同拂去後，又加蓋了一層薄薄的屏障才罷休。
而就在鐵絲網的另一邊是吃好了晚飯正在散步的、隸屬第一級別高貴的知識分子們。
尋秦和蘇倬也在其中。
尋秦和蘇倬在白天就已經搜索過南部高新區中劃歸第一級別生活處的建築了，可沒有一處是疑似能夠接收異化種和希華屍體的地方。
這一次尋秦汲取了上回覺醒派在圖書館下偷造實驗室的經驗，他特地在阿勒斯（粘人燒杯）的置換實驗室中找到了聲波勘測儀來仔細地探查。
蘇倬在路過鐵絲網時忽然感覺到了熟悉的壓迫感，他搜查的動作一頓，擡起頭時就對上了一雙沉穩鎮定、冷冽如刃的眼眸。
他一眼就認出了戰牧野。
蘇倬原本應該立即奔向戰牧野，可不知為何，他的腦子當中像是被人強行塞進了許多陌生的想法一般，生生扯住了他的腳步。
蘇倬向來被忽視，被輕蔑，瘦弱的體格與溫吞的性子都讓他有如一個透明人一般永遠活在人群的邊緣。
而戰牧野無論站在哪裏，都能輕易地成為所有人目光的中心，就連潮汐姐也被他霸占。
但此刻，在明暗交接處，高貴優雅的第一級別智慧人與卑賤平庸的第二級別愚者，被一道通了電的巨大鐵絲網徹底隔開。
在這個安全區裏他被所有人尊敬，他不用花費任何心思就能成為第一隊列，揮揮手就有用之不盡的幹淨水源和珍貴物資送上門來；而戰牧野卻成為了第二級別的低等力工，吃不飽穿不暖，還要随時待命去做這些艱苦的工作。
身份驟然颠倒，現在的他高高在上，這種卑劣的自豪感讓他沉迷。
真是...天堂！
這裏是...天堂！
蘇倬近乎狂熱地妄想着。
戰牧野隐匿在陰影中，得到了包工頭的合作與“包庇”，現在他能夠非常輕易地脫離隊伍去做他要做的事。
他望見蘇倬那雙晦暗的眼眸，周圍的空氣似乎也随着他神色的變化而變得渾濁腥臭起來。
戰牧野伸手，蒼白的指尖探過空氣當中的磁場。
有問題。
“戰牧野。”蘇倬忽然開口了。
他循着小路漸漸走近戰牧野，“我知道你在這裏的日子不好過，如果需要幫助的話，可以随時找我...畢竟我在第一級別裏，還是說得上幾句話的。”
戰牧野依舊整個人都隐在陰影裏，聞言只是平淡地從喉嚨裏哼出了一個“哦？”
“我知道你要強，不肯求人，但畢竟潮汐姐還在你的身邊，她既然選擇了你，你可千萬不能讓她受委屈啊。”
蘇倬的陰陽怪氣很有水平，讓人想反駁都無從說起。
戰牧野默了一下。
不知是否是蘇倬的錯覺，他似乎看見戰牧野眸裏閃過一絲興味的光，接着他聽見戰牧野似笑非笑道：“那你大約想錯了。我們很适配...大約她也只能待在我身邊，才能果腹。”
畢竟像她那樣一只嬌氣又挑剔的小劍靈，是絕對吃不慣那混着沙土的大鍋飯的。
而蘇倬愣在原地，不明原因的他此刻顯然有些不可置信，“果、果腹？！”
什麽叫做“待在他的身邊才能果腹”？
是指只有他才能滿足她嗎？
正當蘇倬猶疑之際，戰牧野睨下的神色未明，卻颔首，“嗯。果腹。”
在戰牧野應下這句話後，他能夠明顯感覺到蘇倬周圍的磁場重重地波動了一下，在波動到達某個阈值的巅峰時，戰牧野神色一厲，指尖旋出的風刃轉眼間化作無數雨滴一般朝蘇倬的方向飛射而去。
在高強度的攻擊下，空間的磁場被一瞬間扭曲又破壞，蘇倬也終于從沉淪的狀态當中逃離了出來。
但因為精神損耗過多，他剛清醒就昏厥了過去。
果然如戰牧野所料，鐵絲網兩側的磁場有明顯的不同。
而蘇倬的精神明顯是受到了那個奇怪磁場的影響才會産生這些類似于“對抗”的舉動，而對于現世的對抗，其盡頭大概率是破舊立新，産生新的“擁護”。
擁護新世界，擁護新主人。
戰牧野眼神微暗，看來這個南部高新區非常看重這些高知分子，甚至不惜花費大價錢對他們進行精神改造。
吃過晚飯後，居潮汐早早地就鑽進了自己的睡袋。
倉庫內的大燈還明晃晃地吊在頭頂，周圍人聲吵嚷，居潮汐原本一邊在給懷裏的阿珍順毛，一邊在等戰牧野回來，可等着等着，一股困意忽然襲來。
耳邊隐隐約約響起了類似鋼琴的樂曲聲，居潮汐強撐着身子起來探了一圈。
在一旁照顧着小格子的蘇雨見狀柔聲詢問，“怎麽了？”
居潮汐此時已經困得上下眼皮打架了，卻還是迷迷糊糊地問道：“你有聽到什麽聲音嗎？”
蘇雨莫名，“什麽聲音？”
“就是......”居潮汐話還沒說完，卻已經一頭栽進了睡袋裏。
蘇雨心裏一驚，急忙上前查看卻發現居潮汐只是已經睡熟了。
蘇雨替居潮汐掖緊了被角後，回身拍了拍懷裏的寶寶，還是不由得納悶，“有那麽困嗎，白天也沒幹什麽重活啊......”
臨近深夜，尋秦把今天第一級別活動處巡視到的情況發給了戰牧野。
結合包工頭的口供，戰牧野大致可以了解到整個南部高新區內都非常和平、秩序井然，惡性案件的發生比例較末世前稍高，但總體來說還是控制在了一個合理的範圍內。
就連實驗室內進行的也只是常規的機械研發與制造，和大學城當中的物種異化研究扯不上半毛錢的關系。
安全區內和諧平靜，非常正常。
但，極度的正常就是不正常的表現。
戰牧野此刻站在廢棄的瞭望塔上，身子微弓雙手搭着欄杆，他看完尋秦的消息後就擡手合上了自己的手表。
微弱的光芒消失，黑夜當中只剩呼嘯的風聲掠過耳畔。
那雙深邃冷厲的眸子卻在濃稠的夜色裏穿雲破霧，一直望向見不到盡頭的永夜。
如果說他尋找希華晶核的原因是想複生希華、淨化病毒，那萬俟建山千方百計把希華的屍體帶走又是想幹什麽呢？
又或者說，真正想帶走希華的究竟是萬俟建山還是...Z先生呢？
戰牧野微不可聞地輕呼出一口氣，眸光微斂，睇下的目光卻瞬間鎖在了地上的某一處。
橘黃的燈光下，有個小小的身影正在緩慢地移動。
她穿着柔軟溫暖的白熊睡衣，黑亮柔順的長發紮成了一個随意的低丸子頭，幾縷碎發貼在脖頸後，順着纖細的曲線鑽進了睡衣。
是居潮汐。
她大概永遠不知道，入了夜在安全區裏颠颠亂逛的她簡直就像是落入狼群的小白兔。
戰牧野無奈地輕嘆了口氣，接着他長腿一蹬，整個人直接翻越出了瞭望塔。
然而在落地前一秒他卻忽然感覺到了周圍不同尋常的磁場和...居潮汐的異常。
只見居潮汐走路的姿勢僵硬且怪異，那雙平時潋滟生色的狐貍眼此刻也失去了高光，只有漆黑的瞳孔映着與夜色相當的茫然與麻木。
不像是一個活生生的自然人，倒像是...一具提線木偶。
指節微斂，戰牧野輕盈落地後，轉身藏進樓巷的陰影之間。
居潮汐一路走到了高新區內的實驗室旁才停下，而就在空曠無人的門柱處，空氣忽然像是水面一般蕩起了漣漪，層層疊疊的氣圈不斷放大，最後從氣圈當中憑空邁出了一條腿。
再然後是黑色的皮衣、黑色的皮手套，最後是披肩的半長發。
從空氣當中出現的人赫然是瓦格！
瓦格看到居潮汐後的第一眼就露出了近乎欣賞藝術品一般贊嘆的目光，他的目光凝在居潮汐白雪一般剔透脆弱的皮膚上，皮手套輕輕蹭過她精致的小臉。
語調當中是由衷贊嘆，“這一次的種母可真不錯......”
說完，瓦格就從腰間取出了一副只有小指粗細的金絲鐐铐，而居潮汐竟也非常乖順擡起胳膊任憑他铐上了她的雙手。
最後瓦格牽着鎖鏈，将居潮汐一起帶進了那個氣流圈當中。
等到瓦格和居潮汐的身影緩緩消失在空中時，戰牧野從樹上跳了下來，伸手在蒼白的指尖裏繞出了一簇瑩藍色的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