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金纏玉碎

“又不吃了?”

坐在象舟房裏的桌邊,辛佩祯見他碗裏尚有半碗飯未動,恨不得端起碗給他灌下去。象舟低眉斂目,應了一聲,只是坐着。今日辛佩祯難得清閑,想着是不是有人看着他就能多吃幾口,結果還是一樣。這樣下去,只怕傷好了,人也要餓死了。

“你到底是要怎樣?”

扶着額頭,辛佩祯簡直想掀了桌子再打他一頓,“一天兩餐,每餐只動兩口,這飯菜是哪裏不合你的口味,我說你也不是要斷食罷?你想吃什麽,你倒是說啊?”

“我想回家。”

象舟輕聲說道。辛佩祯咬牙切齒:“契約!你畫了押!你莫不是已經忘了?”

“沒有。”象舟看着地面,聲音依然很輕,“只是想回家。”

“你……”

辛佩祯拍桌而起,伸手準備扇他一耳光,守在一邊的曉月趕緊過來,拉了辛佩祯一把,陪笑道:

“象舟哥哥是想家了啦。我想家的時候也吃不下飯呢,爺,您別生氣,我找韋湘說說去,看能不能尋到人做些燕南的菜式來。”

被曉月勸住,辛佩祯咬着牙,喘着粗氣,一甩袖子出門去了。曉月一邊收着碗盤,一邊小聲勸說象舟:

“象舟哥哥,你想家我們都知道,但你不能總這樣跟爺對着幹。這些日子,爺天天宿在你房裏,韋湘說,看樣子,爺怕是對你用上心了。我曉得,你根本看不上爺,畢竟,方先生那種人物,神仙一樣,你跟了他這麽些年,當然看不進別人。但是,你這樣下去,把爺惹火了,對你不好,對方先生也不好啊。你好好想想,也得為了自己的身子打算。”

象舟像是聽着,又像是沒聽。屋裏沒了別人之後,他站起來,走了幾步,被金纏玉拽住,再也走不動了。象舟滿心絕望,只覺得欲生不得欲死不能,一口血頂在喉頭,轉過身來,用力拉扯将自己和床頭連在一起的銀線。那銀線光亮如絲,卻極端堅硬,象舟不要命地猛拉,來回幾次後,銀線勒進他的手掌、手指,血珠順着銀線滴落。辛佩祯消了氣進門來,繞過屏風,看見的就是這一幕。象舟像發了狂的困獸一般拽着金纏玉,血已經在地上滴了一片。

“象舟!”

辛佩祯駭得魂飛魄散,沖過去掰開他的手,從袖裏摸出鑰匙解了金纏玉,丢在一邊,拉起象舟的右手,用羅帕三兩下纏了,看着那血痕,心裏後怕不已。再晚來一些,象舟的手就要廢了,那銀絲可不是絲,是煉得極細的精鋼,切斷人的脖頸也不在話下。

“你不喜歡我捆着你,告訴我就是,我解了還不行?你何必這麽作踐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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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回家。”

低頭看着滲出鮮血的羅帕,象舟絕望地說道。辛佩祯的心慢慢冷了。

“你就只想回家,只想方淨染?”

“快六月了,六月六,要曬書,我得回去幫忙。”被辛佩祯握着肩膀,象舟将目光投向窗外,“鑄雪樓的書非常多,人手每年都不夠,苌樂瀚海閣的書都是我和少爺一起曬的,我得回去幫他,要不然……”

“你清醒點兒!方淨染身邊有拾玉,該幫的,拾玉會幫!”

“小舒哪裏會曬書,他只會吃書。”象舟竟然笑了,右邊臉頰的酒窩深深地,辛佩祯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笑出酒窩的模樣,有些看呆了。頓了一下,象舟繼續說道,“少爺也不會舍得讓小舒幹那麽累的活計。還是我做比較妥當,老爺臨走的時候交代我要好好翻曬苌樂瀚海閣的藏書,我得趕緊回去。”

“就為了這個?你非要回去,就是為了趕六月六?”

“我想家了。”抓着辛佩祯的衣襟,象舟盯着他的衣裳花紋,眼圈紅了,“讓我回家……”

辛佩祯被他揪着衣襟用力搖晃,心裏別提是什麽滋味。方家到底給他下了什麽魇?命都不要了,自己對他多好都沒用,天天惦記的就是回方家去?越想越煩,辛佩祯将他一抱,扛在肩上,往床上一扔,取了傷藥來給他包紮右手。象舟呆呆地坐着,眼眶裏滾着淚,也不落下,像是已經離了魂。辛佩祯将他抱到懷裏緊緊擁着,溫言細語,好聲安慰,說方家現在被于霍等人盯着,不安全,等事情解決了,就放他回去;象舟不聲不響,還是充耳不聞。

“可好些了?”

韋湘守在方象舟的門外,正要打聽,見辛佩祯出門後臉色發青,又改了口,“看來是沒好。”

“我真是被他拿住了。”

一把捏碎了手裏拿的傷藥瓷瓶,辛佩祯松開手,瓷瓶化成粉末簌簌落地,“方淨染這是教養出了個什麽東西?軟硬不吃,不識好,虧我對他掏心掏肺!我幾時對人這麽好過?他是誰,不過是方家的一個養子,還不知道是哪裏來的野種,我辛佩祯怎麽就栽在他的身上!”

“爺,您消消氣。”韋湘示意他小聲些,“裏面聽得見呢。”

“氣死我了!”辛佩祯怒道。少頃,他又向合着的房門瞧了一眼,忍着氣對韋湘說道:

“我把金纏玉解了,你和曉月盯着他些,莫讓他再胡來,傷着自己。”

“是。爺,要不,別關着他了?十天半個月不見太陽,這種關法,換了誰都受不住啊。”

“不關,他肯定跑了!”辛佩祯一想就冒火。

“把他換到後面的別院去吧。”韋湘建議道,“着人收拾一下,雖然久未住人了,打掃幹淨,還是挺合适的。院子裏還種着點兒花花草草,能曬着太陽,總比這樣好。”

“也行。”辛佩祯想了想,別院幽靜,自己來了興致要他的時候也不怕隔牆有耳了,當即覺得韋湘這個主意挺靠譜,“你趕緊着人收拾去,明兒就挪。”

被辛佩祯抱進莳花樓後面的小院,象舟依舊神思不屬,連身邊環境換了都不知道。院裏簡單除了草,看着還有些淩亂,但房裏收拾得頗幹淨,家具也換了新的,被褥、帳子都是簇新,鋪了素淨些的地毯,窗前臺上還放了插菖蒲的官窯天青冰紋雙耳瓶。辛佩祯環視一圈,對韋湘的應急工作感到很滿意,琢磨着是不是該給他加月錢了。象舟坐在床上,終于醒過神來,看了看四周。

“這是哪裏?”

難得他主動說話,辛佩祯趕緊回答:“後面的院子。你不是嫌樓裏不通風麽,這裏可好?”

“哦……”

下了地,象舟在房裏走了一圈,撩起紗簾,走到院裏,站在太陽下面。撿起一根還未收拾的木柴,他掂了掂,平平地遞出去,拂了半圈,正是四明刀法的第一式“日出東海”。然後是第二式,第三式……緩緩地練完了一整套四明刀,象舟收了架勢,有了笑意。辛佩祯沒想到練個刀就能讓他這麽開心,要不是怕他跑掉,索性解了他的穴道鉗制,讓他練個夠就是了。又将木柴遞出去,象舟重新擺出劍訣,這次練的是滴碧二十八劍。辛佩祯更加料不到他竟然會方家不外傳的滴碧劍法,站在門口,驚住了。他見方淨染使過幾次滴碧劍法,身姿飄逸、劍勢淩厲,象舟卻使得沉穩雅致;一式“碧海舟無回”,象舟連人帶劍飛快地旋了幾次,劍鋒斜掃,帶起的銳風直撲到辛佩祯面門。

“你怎地會滴碧二十八劍?”

辛佩祯沉聲問道。象舟拿着木柴,看到他,驚了一下才回答:“少爺教的。”

“什麽時候教的?”

“小時候。”

“這套劍法不是不外傳嗎?”

“少爺說我練劍比練刀好,偷偷教我的。”

“方淨染他……”辛佩祯恨得咬牙,“作死的東西!改天我就告訴方鸠,讓他打斷這個不孝子的腿!你也是笨,會滴碧劍法,竟從來不用?你要是用了,至于被戳成篩子麽?”

“我不能用。”象舟站在院裏望着辛佩祯,雙眸清澈,宛若透光琥珀,“少爺教我,是不想我覺得自己不如他,為了哄我。那時我還小,不懂事,若是如今,我必然不會學。對我來說,會與不會,沒有什麽差別。就算我死了,也不能讓人對着少爺指指點點。”

辛佩祯這回是真的要氣到吐血了。這哪裏是榆木腦袋,分明是鐵疙瘩做的腦袋!要是此刻正在鄱陽湖,辛佩祯絕對會卸了他的頭,扔進鐵爐裏,重新給他打造一遍,讓他精明點兒——方淨染,趕明兒要是不尋個理由整掉你半條命,我辛佩祯,枉稱“一笑三煞”!

此時,方淨染哪裏知道自家未婚妻的親舅舅正在琢磨着如何料理自己,依舊安安穩穩地在四海堂院裏看着舒聿練劍。舒聿反複練滴碧二十八劍中的“春燕銜碧泥”,總是差着一點,方淨染也不說破,笑眯眯地靠在丁香樹上,只顧着看。擦了把汗,舒聿收了劍,走過來,說道:

“你這師父當的,比象舟差遠了。”

“哼,他還不是我教的……”

方淨染正在自我陶醉,突然醒過神來,“等等,象舟教你?教你什麽?”

“滴碧二十八劍啊。”

“什麽?幾時教的?”

“你在那鬼見愁島上看人舞扇子的時候。”舒聿抱着劍,睨着他,“你丢了一卷畫片兒似的劍譜就走了,指望我自學成才麽?當時幸虧有象舟指點我。”

“所以,你早就知道象舟會這套劍法?”方淨染忐忑不安。

“當然了。怎麽,心虛了?”

“別告訴父親。”

“哦……”舒聿微笑起來,看着他,又點了點頭,“你還是有弱點的。我記住了。”

“……”

不用被辛佩祯捆着,又挪到了清淨的小院裏,還能曬曬太陽、拿着樹枝練刀,象舟的氣色比關在樓裏時好了許多,有點兒像辛佩祯第一次見他時那無憂無慮、俊秀端莊的模樣了。要說那四明刀法,奇就奇在誰都能學,誰都能用,但不同的人用出來,竟全然不像是同一套刀法。辛佩祯見過多次四明刀,如今靠着山牆看方象舟專心練刀,只覺得這是他見過最好看的一種練法,方淨染用起來倒是雨雪霏霏、如雷如電,足夠懾人,卻哪裏比得上象舟這份嚴謹秀峻?

也不管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偏心得厲害,辛佩祯滿面笑意地看着他練完,走過去說道:

“累了罷?到了飯點了,歇會兒先。”

将樹枝放在院裏石桌上,象舟輕輕點頭,擡起衣袖擦汗。辛佩祯阻了他,拿了自己的帕子,捏着他的腰讓他揚起臉,給他仔仔細細地擦。要不是非得把人還給方淨染,索性養在這院子裏,自己家財萬貫,金屋藏嬌、養個小情人,還不是天經地義?偏偏不還不行,真是要氣死了。辛佩祯覺得這遠房表弟方淨染生在世上就是用來克自己的,先是拐了自家外甥,害得妹妹辛宜到現在都不給自己好臉色看,當時自己好心好意幫他做戲,還被他戳了一劍——你就不會戳得淺點兒麽?然後還不許自己在燕南那巴掌大的小城開青樓分號——老子做生意,你斷我財路,可是活膩了?為了給方淨染來點顏色瞧瞧,把他家的人弄上了床,現在倒好,活活把自己給坑了。

“不止十次了罷……?”

午休時,辛佩祯将象舟攬在臂彎裏,一低頭,從松松系着的領口看進去,正瞧見昨夜留下的一枚咬痕浮在鳳翼凰翅一般的鎖骨上,那如雲黑發又從領口滑進了衣裳,就伸手進去把頭發拉出,又用指尖撫了撫咬痕。這麽一來,他又舍不得把手抽出來,幹脆也不讓象舟睡了,将手在他背上摸來摸去,越摸越向下。象舟不敢反抗,只稍微掙了掙,小聲問了一句。辛佩祯心頭火起,在那沒有幾兩肉的腰上狠狠捏了一把:

“數着呢?數出多少次了?”

“不知道。”象舟被捏得很疼,強忍着回答,“你可知道?”

“我上哪知道去!”

辛佩祯睡過的男人沒有三百也有二百,什麽類型他都見識過了,唯獨這樣兒的,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讓他大開眼界。被他氣得沒轍,辛佩祯翻身将他壓在身下,一邊解衣帶一邊說道:

“你也別數了,次數越多,我幫方淨染的時候就出力越多,這樣成不成?”

橫豎已經被他糟蹋了這麽多天,象舟如今抱着的全是破罐子破摔的念頭,他想怎樣就怎樣,這身子反正也不值什麽錢,他樂意玩弄,就随他去,能給方家換來救命的好處,也好過白白死在徐州城外的野地裏,便宜了辛佩祯總比便宜了狼蟲虎豹要強。既如此,辛佩祯要他做些難以啓口的花樣時,他也乖乖照做,辛佩祯還以為他想開了、對自己有了點意思,心裏舒爽極了。擦了象舟唇邊沾着的白濁體液,辛佩祯用拇指壓着那有點兒翹的唇珠,揉了揉。

“你娘親肯定是個美人,把你生得這樣可愛。”

親娘的模樣,象舟已經不太記得了,只記得她那如雲似霧的黑發,被黃沙一捧一捧地蓋住,纖瘦嬌弱的手指裏緊緊握着一塊根薯,那是她好不容易挖出來要給三歲的兒子吃的。辛佩祯這樣說,他有些茫然,睜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眼圈漸漸地紅了。剛剛将下身頂進一點,辛佩祯見他這樣,以為自己弄疼了他,竟有些慌張,停下來捧着他的臉頰。

“怎地又疼了?不是已經沒有前些天那麽疼了麽?”

象舟不答話,只想着腦中那點零零落落的景象,淚水撲簌簌地掉下來,滴在辛佩祯的胸口。辛佩祯哪裏知道他哭的是什麽,只見他嘴角一撇,竟然哭出了聲。這些天來,不管辛佩祯怎麽欺負他、糟蹋他,他都沒出聲哭過,辛佩祯還以為這人是不懂得如何大哭。抓來自己的衣裳給他擦着淚,辛佩祯琢磨了一下究竟是哪裏不對,莫非,是因為自己說到他的娘親?既然是方家的養子,那麽,要麽是父母把他送了人,要麽就是父母不在了罷?嘆了一聲,辛佩祯将他的頭發向後攏去,柔聲道:

“是我不好,不該提你的傷心事。莫再哭了,你這天天哭,莳花樓都要被你淹了。”

怕辛佩祯心情不悅、發了脾氣,又說什麽不再管方家的閑事的混帳話,象舟咬着嘴唇忍住哭泣。辛佩祯以為自己哄住了他,用手指撥開他的唇瓣,摸了摸,低頭吻着,下身繼續向着緊窄的花徑裏送,也沒不管不顧地闖到最深處去,在淺處慢慢動着,戲弄那塊碰不得的軟肉。象舟雙眸含淚,被他弄得嘤咛不斷,身下那根逐漸挺起,滲着清液,身子被他撫着,軟得支撐不住,全憑辛佩祯摟抱着。見他已經得了樂趣,辛佩祯這才挺了挺身,進了深處去弄。

“你就別回方淨染那裏去了,跟了我罷!”

床鋪咯吱咯吱搖晃個不停,将象舟抱在身上揉捏着,辛佩祯一邊氣喘籲籲地在他體內馳騁,一邊懇求道。象舟像是什麽都沒聽見的樣子,臉頰酡紅,雙手搭在他的肩上,忍着脹痛和彌散的快感,眼睫低低地垂着,牙齒咬着下唇,時而細細地喘息。聽着他那抽息一般的細碎呻吟,辛佩祯捏着胸口右側的紅蕊,撚轉揉弄,象舟的聲音果然再也抑制不住,轉而抽泣,整個人都靠在了辛佩祯身上,身下挺起的那根顫着吐出了白液,眼角潤濕。辛佩祯又将手指插進他的發間,溫柔愛撫。

“跟我不好麽?這些年來,我身邊一直沒人。我會好好待你。”

“我們說好了的……”

象舟終于開了口。辛佩祯就怕聽他這句,将他放在床上,從他體內退出一半。

“可是還怨我?怨我強行要了你,傷了你,對你不好?”

體內突然空虛,象舟忍不住閉上了眼。不知從何時開始,當辛佩祯進入的時候,快感比痛感更多,漸漸地,他習慣了辛佩祯的節奏,一旦他半途停止,身體竟然覺得難過。吻着、磨蹭着象舟那微翹的上唇、飽滿的下唇,辛佩祯以嘴唇緊貼着他的唇瓣,又将硬挺的下身捅進火熱翕張的穴口,輕聲說道:

“我要你,是因為我喜歡你。我本來可以把你丢在徐州城外等死……你可知道,在淮南王府,第一次見到你瞪我那模樣,我就覺得你可愛?那時我本以為你是方淨染養在身邊的禁脔,後來才知道不是。我喜歡你,真的喜歡。象舟,我不是什麽人都救的。”

“如果你在集市上見到被人綁來賣的小孩子,被打得遍體鱗傷,你會救嗎?”

象舟睜開眼,望着床頂,問道。辛佩祯想不出這種奇怪問題是從何而來,撐起身,詫異地看着象舟。對上辛佩祯那深深的眼眸,象舟扯動嘴角,笑了笑。

“辛大俠,你不會。對不對?”

“何故作此問?”辛佩祯奇道。

“這就是我遇見少爺時的模樣。”象舟又閉上了眼,睫毛顫了顫,“我就是那個賣不出去、被打得快要斷氣的孩子,少爺是救我的那個人。”

辛佩祯心頭一凜。他知道,這番話,再也無法進行下去了。低頭堵住象舟的嘴唇,他狠狠貫入象舟的身體,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深,像是恨不得将象舟弄碎了、徹底毀掉,讓那些與辛佩祯無關的過往都變成風中落英,飄零失散,沉到海底,化進萬古的泥濘地裏,再也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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