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結緣仲秋

在客棧櫃面交代小二送飯菜和熱水進房時,象舟聽到大堂內的衆人談論今日的天下第一之戰。在他們離去之後,唐烨與百濟又重新開打,最後竟是唐烨險勝。所以,如今的天下第一,姓唐了。

“天下第一竟是個失心瘋!”

在樓上房裏,辛佩祯正放聲大笑。方淨染怒拍桌面,道:“滾出去笑!拾玉剛躺下,你這個做舅舅的,做得還不如一頭豬!”

“方淨染,你莫說他了,沒用。”躺在床上,舒聿小臉蒼白,輕聲道,“舅舅,你還是聽他的,滾出去笑罷。讓我清淨會兒。”

沒照看好外甥,讓他好端端地看個戲卻受了池魚之災,這事兒,怎麽說也說不過去。辛佩祯讪讪出門,正撞上象舟。象舟端着用蘇連連的藥方熬好的藥,對他視而不見。憋着氣下了樓,辛佩祯正要回莳花樓去,又停住步子,想了一想,轉身去櫃面要下了僅剩的一間上房。橫豎自家外甥正在這裏養傷,自己陪着住幾天,有什麽不合情理的?

方淨染等人哪裏知道辛大俠竟住了下來,象舟去廚房做了桂花酒釀、買來石榴和月餅,三人一起在舒聿的房裏吃了,算是過了中秋。為了哄舒聿開心,象舟拿着花繩翻了十幾個花樣,最複雜的一個是牡丹。舒聿看得發呆,驚嘆道:

“象舟,你好手巧。”

“你該看他雕豆腐蘿蔔的本事。”方淨染笑眯眯道,“回頭讓他雕個小兔子給你玩罷。”

“小舒是屬小兔子的,今兒又是中秋,本就該雕個玉兔應景。”

象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起身從果盤裏拿了一只最大的紅蘋果,削了皮,拿了小刀,将蘋果去核,十指如飛,沒用一會兒就雕出四只小巧玲珑的兔子,整齊地擺在盤裏,拿給舒聿。舒聿喜歡得不得了,看他開心,方淨染也心情暢快,象舟見在方淨染頭頂繞了一個多月的陰雲終于散了,長舒一口氣。夜間,天氣轉晴,雖然月光還是朦朦胧胧的,總好過沒有,也算賞了月。方淨染留在舒聿房裏照料他,象舟給他們點了燈,回到隔壁房間,讓小二送了熱水和皂角,将一整日的奔波留下的塵土洗去,頭發雖未幹透,他也懶得管了,滅了燈上床睡覺。

辛佩祯一指彈開房門,走到象舟床前時,他已經睡熟了。俯下身聞了聞,正是那幹淨的清香味兒。他本就是沖着占人家便宜來的,當下也不客氣,掀了被,就去解衣扣。象舟到底是練武之人,睡得再熟,被他碰到身上,也不可能察覺不到。不假思索地用出一招點墨手,襲向辛佩祯的胸下,象舟一拍床板就要起身取刀,辛佩祯怎可能被他得逞,硬是鉗住他的雙臂,仗着自己高大沉重,将象舟壓倒在了床上。

“你,你起開……”

見來人是那天殺的辛佩祯,象舟吓壞了。生怕方淨染聽見這邊房裏的動靜,他只好發着顫哀求辛佩祯。将那一頭烏黑頭發揉在手裏,辛佩祯捏起發尾,戲弄似的,掃了掃他的臉頰。

“怕了?怕我,還是怕方淨染?”

“求你了,你快些走,莫要被少爺看到。”

“看到就看到,我還怕他看不到呢。”将象舟的衣襟拉開,辛佩祯親着鎖骨,又将嘴唇移向赤裸光潔的肩膀、胸口。象舟已經被他剝得半遮半露,驚慌之下,便在他身下用力掙紮,辛佩祯覺得自己壓着一尾不肯乖乖就範的魚,尋思着還是應該先一刀殺了再想是紅燒還是清蒸的好,就去拉扯象舟的褲腰。對着被自己剝出來的一副好身段,辛佩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才想起已經好些天沒找人陪侍過了,恨不能立刻吃了他,又怕下手太狠傷着他,熬得眼睛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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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舟,象舟,你可知,我有多喜歡你?”

他嘆息道。象舟根本不會信他這一套,在他身下一聲不響地掙紮,寧死也不肯讓他繼續脫自己的衣裳。辛佩祯被他掙得沒轍,壓低聲音斥責道:

“別搞得像沒出閣的姑娘似的!我睡過你多少次,還差這一次半次的?”

“你要洩火,就去青樓!別碰我!”

“我就不想去青樓,我就是要睡你,你就認命了罷!”

将象舟按在身下吻着脖頸、肩頭,辛佩祯氣喘籲籲地說道。這時,房門突然被人敲響,方淨染在門外問道:

“象舟?你可是做噩夢了?怎地聽着亂糟糟的?”

“你要讓他看到你現在的模樣麽?”

伏在象舟身上,辛佩祯眯着眼,冷笑道。象舟愣住了,然後咬了咬唇,忍着淚揚聲答道:

“少爺,我沒事,只是……只是做了個不好的夢。”

“沒事就好。睡罷,明兒回家就能睡踏實了。”

門外沒了動靜。辛佩祯哼了一聲,繼續壓着象舟,親他的嘴唇,逼他張開唇瓣,讓自己的舌頭闖進去糾纏他的。任他輕薄着,象舟想起在莳花樓被他糟蹋的那些日子,淚水弄濕了臉頰。辛佩祯捧着他的臉,柔聲道:

“象舟,我會好好待你,不會再欺負你了。你就給我一次罷,我想你想得……”

這時,房門被人推了一把,方淨染的淡青色衣擺還未進門來,就遇上一陣勁風。飛快地避開那來勢洶洶的一掌,方淨染看清了從象舟的床上掠至門前的那人,氣得咬碎了牙。

“辛佩祯!果然是你!”

“是我又怎樣?”辛佩祯冷笑一聲,“我既敢來,就不怕你。”

“在我的隔壁欺負我的人,你的膽子倒是大得很!”

“你的人?方象舟幾時是你的人?你睡過他麽?我把他全身上下都親遍了,外面裏面都摸過了,他要是能懷,都能給我生一打娃兒了!至于你,怕是連他身上那胎記長在哪兒,都不曉得罷?”

在方淨染面前,辛佩祯左右是已經沒臉了,如今更是連皮都不要了,什麽鬼話都張口就來。方淨染差點被這無恥之徒氣得出了元神,将袖子一甩,擡手指着辛佩祯:

“你死一百次都不夠!辛佩祯,今兒我非殺了你不可!”

兩人在門口互嗆,隔壁房裏的舒聿怎可能聽不見?房門吱呀一響,舒聿披着外衣,站在門口,有氣無力地問道:

“舅舅,你又在作甚?”

“拾玉,你怎地起來了?”方淨染驚道,“快回去!吹了冷風要發熱的!”

“你們這樣吵,盤古大仙也要醒。”舒聿瞧了瞧他們倆,嘆道,“就算是惡婆婆打殺狐貍精的戲文,也沒有大半夜打的。明兒再打成不成?你們就消停會兒罷!”

說完,舒聿關了房門,擺明了懶得再理他們。辛佩祯拿眼神割着方淨染,嘲笑道:

“你也就是個惡婆婆相,這世上總歸是狐貍精更讨人喜歡……”

他還沒來得及說自己如何讨人喜歡,黑發散亂、滿面通紅的象舟抱着膝頭淚盈盈地縮在床角,尋了一只枕頭,用力擲了過去,正中辛佩祯的後背,砸得他一個踉跄跌出房門。想到竟然被少爺看到了自己衣衫不整、遭人淩辱的模樣,象舟恨不得馬上去死,一把攏了床帳,遮住自己,怒喊道:

“辛佩祯,你給我滾!滾出去!”

然後,象舟拔了放在床鋪裏側的丹印刀,将刀鞘飛出,擊在門板上。房門本就是半敞,象舟的準頭和力道都拿捏得極好,門板哐地合上,刀鞘代替門闩架了上去。被關在門外的辛佩祯和方淨染都愣住了。辛佩祯撿了那只枕頭,對着門裏喊道:

“象舟!你沒枕頭,怎麽睡?開開門,讓我給你拿進去可好?”

當然不會有人應他。方淨染已經消了氣,見狀淡淡道:

“你當象舟真沒脾氣麽?他有脾氣的時候,你還沒見着呢。你且等着吃苦頭罷!”

第二日上午啓程回燕南的時候,象舟的眼睛還是紅的,騎馬跟在馬車邊上,低着頭。車廂裏,舒聿撩開車簾偷偷瞧了象舟一眼,放下簾子。

“待回了家,你和他說說罷。他臉皮太薄,昨夜那樣鬧,要惱死他了。”

“我何嘗不知。”方淨染嘆息道,“象舟敦厚溫柔,別人欺負了他,他就算記了仇,也記不久。我就怕辛佩祯又……他為何纏着象舟不放?”

“我若是說辛大俠認了真,你信麽?”

“不信。”方淨染回得斬釘截鐵。

“那我就沒得說了。”舒聿托着臉頰,有些憂郁,“其實我也不敢信。”

回到燕南,日子總算是安穩了下來。舒聿依然在燕南和淮南之間往返,一邊挨着母親的罵,一邊把自己的衣裳物件往四海堂搬。方淨染開始思量婚宴請誰不請誰的問題,琢磨着要不要冒上被打出來的風險,親自去淮南王府下聘。象舟歡歡喜喜地幫忙操辦,布置新房,修葺院子,準備喜果,就盼着看到少爺穿上喜服的那一天。

方淨染挑了個淮南王爺在家的日子,上門去求親,沒敢鋪張,簡單帶了幾件禮物,寫了帖子。舒聿的父親是武将出身,性格豪放,而且最愛方淨染這樣文武雙全、名聲在外的大才子兼武林之星,反正他有三個兒子,舒聿是最小的一個,他只求舒聿一輩子平安順遂就夠了,也沒指望舒聿成大事,見方淨染誠懇真摯,一口就答應了,把王妃氣得臉色青白。回家寫喜帖的時候,方淨染在要不要請辛佩祯這個問題上犯了難。

請他?他要是真敢來,少不得要打一架。不請?未來夫人的親舅舅,不請成何體統?

左思右想,方淨染還是送了一份喜帖去鄱陽。直到成親的前五天,鄱陽辛家才來了人,送了賀禮,告訴方淨染,辛家家主有急事外出,不能來了,請他原諒。

既然如此,方淨染也不用擔心婚宴變成全武行了,便順水推舟,表示了一番遺憾之情。九月二十,正是好日子,方淨染在鑄雪樓辦了婚禮,請了幾百號賓客,正式将舒聿接進了家門。雖然有人對男男成婚表示非議,但方鸠夫婦都沒意見,其他人的意見也算不得什麽意見,而且,方淨染迎娶的還是淮南王的小世子,算是給方家門楣增光添彩了。婚宴上,象舟忙裏忙外,看到少爺一身大紅、意氣風發,高興得落下淚來。他覺得,這是他這輩子最開心的一刻了,至少,他能幫着方淨染娶回心上人,算是稍稍報答了方淨染的恩情。

象舟,忙完這一陣,我就給你說親,好麽?

站在房內,讓象舟幫自己穿喜服的時候,方淨染問道。象舟聞言怔了怔,突然覺得,對自己而言,成親像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總是說總是說,說得多了,真的以為自己會有那一天,如今,看到方淨染和舒聿,他卻覺得,自己怕是尋不到這樣的一個知心人的。

大約,這一生,都尋不到了罷……?

九月二十二,夷陵江上,小雨連綿,青山如屏,猿啼悠悠地蕩在山水之間。

“辛佩祯,你還有膽來夷陵!”

一把分水刺橫空出世,伴着一聲怒斥。金冠錦袍的高大男子踏江而行,背後,一名紫衣男子從船上躍起,手持分水刺,直撲辛佩祯的背心。身形一矮,躲過分水刺,辛佩祯哈哈大笑,向後飄去。

“我說,素素,你莫不是還惦記着我罷?”

“你再敢這樣叫一聲試試!”

紫衣男子落在波上,鳳眼含怒。他比辛佩祯年輕些,比方淨染年長些,鳳眼劍眉,鼻若懸膽,容長臉蛋,生得煞是俊美。這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楚江散仙”江素權。打量着江素權,辛佩祯立在江面上,穩穩不動,笑道:

“十年不見,你的性子還是這麽辣。素素,祯哥哥一直念着你呢。”

“哦?”江素權冷笑道,“這麽說,你是來看我的了?”

“順路來看看。”辛佩祯袖起手,還是笑眯眯的,“我要去楚天,路過夷陵。”

“是嗎?”

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江素權将雙眉一豎,突然手持分水刺撲向辛佩祯,“你當我不知你是什麽貨色麽?你笑成這樣,不是在算計我,難道是在算計這江裏的魚不成?你既是為了那物件而來,就別想通過我這一關!”

分水刺呼嘯生風,繞着辛佩祯的周身,上下穿刺。江素權是“荊楚五仙”之一,五人皆是夷陵的武林名宿“西陵老人”的徒弟,三男二女,其中就數江素權名氣最大、響徹中原武林。這倒不是因為他的武功——雖然他的确是當世十大年輕高手之一,他的名氣,有一半,是被辛佩祯扯出來的。

十四年前,江素權剛剛離開夷陵到兩淮、江南去闖蕩,就遇上了辛佩祯。這真是最大的幸與不幸。幸的是,有辛佩祯護着,他的江湖闖得很順遂,沒吃過大虧,很快成名;不幸的是,辛佩祯會對他好,當然是看中了他的姿色。總之,兩人濃情蜜意了一段時間,你追我逃了一段時間,始亂終棄了一段時間,最終,江素權将辛佩祯堵在漢江上,大戰一場,敗給了辛佩祯。當着辛佩祯的面折斷了一雙分水刺中的一根,江素權駕舟而去,從此,他使着一根分水刺,闖出了“楚江散仙”的大名。

這段故事曾被江湖人津津樂道了很久,辛佩祯的名聲自此落至谷底,誰都知道他是個把人玩夠了就踢開的貨色,再也沒人搭理他,辛大俠寂寞難捱,只好去開了青樓。就此而言,江素權這個人,對莳花樓的出現來說,的确有着深遠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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