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春燕歸巢

惦記着天冷了,路上萬一下了雪肯定難走,方淨染想立刻啓程回燕南,那兩個小的卻不同意,說不能把正在養傷的辛佩祯丢下。別人不知道,方淨染還能不知道辛大俠是個什麽樣的人麽?打從十三歲開始闖江湖,這二十多年來,辛佩祯遇上的比這次更險的、傷得更厲害的,最起碼也有四五次,他那身子骨,簡直是辛家打鐵作坊裏打出來的,可謂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只要還有一口氣,回頭再見他,肯定是活蹦亂跳的。

“好了,好了,随你們罷。”

扶着額頭擺了擺手,方淨染站在窗邊,對着十月的楚地風光嘆了口氣,“辛大俠真是命好!”

辛佩祯可不覺得自己命好。床前擋着一大塊鐵疙瘩,他傷勢未愈,功夫用不得,搬不動;象舟和舒聿也搬不動,唯一一個搬得動的,天天出門去和夷陵的江湖朋友飲茶喝酒、談書論字,裝作沒看到辛大俠那副魁梧身子骨整天從石頭縫裏擠進擠出的逼仄樣兒。辛佩祯本來就夠恨方淨染的了,躺到第三天,居然一整天沒見到象舟,向小二打聽,小二将飯碗從石頭和床鋪的縫隙裏給他塞進來,答道:

“有個穿黃衣裳滴蠻好看滴大姐,像是姓代,叫了那三位客官去家裏吃飯啦!”

竟然把他獨自丢在客棧裏,還帶走了象舟!辛佩祯恨不得活啃了方淨染。到了晚上,掌燈的時候,象舟端着燈進來,繞過石頭去看辛佩祯,把燈放在石頭頂上;這一看不要緊,象舟吓了一跳,對着辛佩祯那餓狼一般的眼神,戰戰兢兢道:

“你……你怎地……”

“上來!”

終于等到象舟回來,辛佩祯收斂了滿身殺氣,虎着臉說道。象舟遲疑一下,撩起衣擺,從石頭縫裏擠進去,坐到床上,擔心地看着辛佩祯。

“你又不舒服麽?我讓少爺來看看你?”

“你敢讓他來,就別指望他活着出門了!”

辛佩祯怒道。象舟不知道他怎麽又開始生方淨染的氣,只好低着頭不說話。氣方淨染是一回事,吓到象舟卻不是他願意的;辛佩祯捉住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被上,細細摩挲。

“莫怕,我就是說說。我現在這德行,哪能動得了他?今兒去代雲兒那裏了?”

“嗯,代姑姑叫我們去吃飯。”

“好吃麽?”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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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吃飯,所以特意穿得這麽好看?”

“是麽……”象舟擡起頭來,看了看自己的衣袖、衣擺,“少爺前天上街,給我買的。”

原來是方淨染給買的,難怪料子樣式都這麽入眼。象舟穿淡煙色倒是挺合适,顯得格外秀氣,領口的纏枝紋用了銀線,襯着那黑頭發,真是端莊雅致。辛佩祯看了一會兒,心頭慢慢柔軟起來,火氣漸漸消了。将象舟拉到自己身邊坐着,辛佩祯湊過去摟住他,問道:

“吃到魚了麽?”

“嗯。”

“你喜歡吃什麽?鄱陽也有魚,鲢魚喜歡麽?”

“都喜歡。”象舟乖乖地答道,“我不挑吃的。”

“我還以為你挑呢,看你在揚州的時候什麽都不吃。”

“那時是不想吃。”

被辛佩祯抱在懷裏,象舟用手抵着他的胸膛,輕聲說道。辛佩祯将嘴唇貼在他的額上。

“以後再也不會欺負你了。你喜歡吃什麽,我都弄來給你吃。好麽?”

“好……”

整個人都被他拉上床,象舟咬住嘴唇,在他的手指挪到衣扣上時,輕輕抖了一下。辛佩祯親着他的頭發,說“莫怕”,将手探進他的衣襟裏,慢慢地隔着裏衣愛撫他的胸前。将手指塞進口中咬着,象舟忍着呻吟,窩在他的懷裏,簌簌發抖,細聲啜泣。吻着他的眉梢眼角,辛佩祯扯了他的腰帶,将已經軟下來的身子塞進被裏,剝開淩亂的衣裳,找到那塊胎記,用舌尖去舔。生怕住在隔壁的方淨染和舒聿聽到,象舟胡亂抓來被角咬住,手指緊緊揪着床褥。兩人在昏暗的床被中糾纏,身下被那火燙的男根抵住時,象舟驚醒了,推着他:

“你的傷!再亂來又要裂開的!”

“我管那個作甚!”

辛佩祯喘着粗氣,眼睛都熬紅了,“你要是不給我,我就活不過今晚了!”

“你這是怎麽說的……”

裹在他的懷裏,象舟被他堵住了嘴唇,什麽都說不出了。他發了狂一樣将象舟摟在懷裏吻,下身倒是很忍得住,确定象舟不會疼着,才慢慢推進去,磨蹭那一處弄得象舟軟成春水的軟肉,讓象舟在他懷裏又是哭、又是喊他的名字。聽着那一聲疊一聲的軟綿綿的“佩祯”,辛大俠終于滿意了,覺得不殺方淨染也可以了,埋頭吮象舟的唇瓣,哄着他、弄着他,把他當成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一般,狠狠地往懷裏揉。

此時,在辛佩祯的房門外,方淨染的臉色黑得像暴風天,擡手就要去劈門,被舒聿一把拖住了。

“你現在沖進去算什麽啊?你好意思看麽?”

“我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方淨染怒道,“象舟小時候還是我帶他下河洗澡呢!”

“那你好意思看辛大俠沒穿衣服的樣子麽?”

“……”

“再說,你就這麽闖進去,象舟臉皮那麽薄,他得惱成什麽樣啊?”

被舒聿勸着,方淨染咬牙切齒地在門外轉了兩圈,正聽見辛佩祯在裏面說什麽“乖點兒讓我親親下面”,然後就是細弱壓抑的抽泣,氣得方淨染要吐血。舒聿也聽見了,白淨的小臉一紅,嘀咕道“好白菜真的都被豬拱了”。左右進去也不是,不進也不是,方淨染一拂衣袖,下樓去曬月亮靜心了。舒聿捂住耳朵,一邊跟着他下樓,一邊嘆道:

“明兒惡婆婆又要打狐貍精了,這日子可怎麽過!”

被辛佩祯折騰了半宿,象舟根本沒力氣回自己的房間,辛佩祯也不讓他回,結果就睡在了辛佩祯房裏。早晨,辛佩祯一睜眼,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仔細看看,堵在床前三天的那塊鐵疙瘩,被挪到角落裏去了;在看起來格外開闊的房間正中,一身白衣的方淨染坐在桌邊,手指輕輕叩着桌面,正冷冷地瞅着他。

“你還記得把那傻大黑粗的玩意兒挪開啊?我得謝你一謝罷?”

辛佩祯冷嘲道。他一說話,睡在他懷裏的象舟也醒了。混混沌沌地看了看四周,象舟眨了眨眼,突然弄清了眼前的狀況,低呼一聲,拽起棉被鑽了進去,像被吓壞的小動物一樣,躲在辛佩祯腰後。覺得有個熱熱的軟軟的活物揪着自己的衣裳、偎着自己,辛佩祯心裏也軟軟的,坐起來,對方淨染說道:

“你看見就看見了,這事就這樣了。象舟要跟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有什麽說的?”

“跟你?跟你上哪兒啊?”方淨染冷笑道,“回鄱陽?”

“回鄱陽。我不會虧待他,絕對比你更疼他。”

“哦?”抱起手臂,方淨染笑得更冷,“你鄱陽家裏養的那幾個公子呢?怎麽辦?”

“遣散就是了。”

“吳城那個跟你勾搭了五六年的甄公子呢,又怎麽辦?”

“分了就是。”

“金陵莳花樓的越兒呢?你去年還管人家叫心肝來着。”

“你要是跟我睡,我也管你叫心肝。”辛佩祯沒好氣道。

“辛大俠,你少惡心我。”将衣袖一甩,方淨染站起來,睨着辛佩祯,說道,“我就不一個一個拎出來說了,一上午都說不完。崇川、蘇州、臨安、泉州、洛陽,哪兒沒有你的體己,哪兒沒有跟你有一腿的男人?就你這樣,還指望我把象舟送到你手裏?讓他去鄱陽幹什麽,寫閨怨詩麽?對,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你當然也可以,不過,我不會讓象舟當你那三妻四妾中的任何一個。我早就打算過,要是象舟不願成家,我就養象舟一輩子,養二十年都養了,八十年算什麽?象舟,你出來,我這就啓程回燕南,你是跟我回家還是留在他這兒,自己選。”

他說得像是平靜,但象舟怎會不知道,方淨染這種語氣代表着什麽意思?在方淨染說着的時候,象舟已經從被裏鑽出來了。聽他說完,象舟咬了咬嘴唇,下了床,拿起搭在床邊的衣裳。辛佩祯心裏一沉,拽住他的衣袖。

“你要走麽?”

“少爺說的話,我早就想過了。”捏着淡淡煙色的衣裳料子,象舟垂着頭,如雲黑發柔順地散下來,遮着他的臉頰,“我真心喜歡你,但是……我離不開家裏,更離不開少爺。要是去了別的地方,我大概也呆不住。我,許是只能住在方家,只能活在燕南,也只能守着鑄雪樓和少爺。你還開着青樓,家裏也有人,我怕我……”

用力咬了一下嘴唇,象舟繼續說道,“怕我守不住你。既然如此,就算了罷。佩祯,我要回家了,家只有一處,對我來說,就是四海堂。”

掙開辛佩祯的手,象舟紅着眼圈,從房裏沖出去了。方淨染看着他出門,一甩衣袖,挾着內力讓房門碰上,轉過身來,對着辛佩祯,淡淡說道:

“辛佩祯,象舟從沒喜歡過什麽人,遇上你,真是他的劫數。你大概不明白,象舟父母雙亡,才三四歲就吃了不少苦,差點沒了命,我帶他回燕南,他就認準了那是他的家,誰都別想把他從自己的窩裏拉出去。也罷,他的窩在我的四海堂裏,他就是我房檐下的那只燕子,飛來飛去,總要飛回來。我想讓他飛走,又怕他在外面被人欺負,還不如讓他住下,每日銜泥築巢,無憂無慮,總歸四海堂枝葉繁茂,有給他遮風擋雨的地方。”

留下一句“我托了小雲仙照應你,你好生養傷罷”,方淨染踏出房門,身姿翩然,就這樣離去了。辛佩祯坐了一會兒才醒過神來,聽得樓下有動靜,下床推開窗戶,看到火盞被拴在一輛馬車邊,車前套了兩匹馬。然後,方淨染的雪白身影出現在火盞身旁,坐上車轅,拿起馬鞭喝了一聲,馬車辚辚軋過泥土路,向着城門去了。一只淡煙色衣袖從車中探出,撩着車簾,辛佩祯在窗口等着,等他回望一眼,他卻沒有探頭來望。

車簾又放下了。辛佩祯全身發冷。手中的春燕還是飛走了,他竟然不是這燕兒的最終歸宿,不是這燕兒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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