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萬象心印
十一月的西陵江頭,飄着細雪。一條渡頭伸到江裏,小船拴在渡頭上,在江水中悠悠蕩着。雪下小了的時候,一個火紅的身影提着一個籃子,出現在江畔,沿着渡頭,冒着雪,走到盡處,蹲下來,朝着小船晃了晃籃子。
“吃飯了,獨釣寒江雪的辛大俠。”
“多謝龍姑娘。”
接了籃子,打開看了看,辛佩祯摘下積滿雪的鬥笠,嘆道:“能不吃蝦麽?”
“蝦哪裏不好嘞?”龍萱瞪着他,睫毛上也落了細雪,“你嫌棄蝦,還是嫌棄我的手藝?”
“不敢嫌棄。”
“哼,反正我只是幫大師姐送幾天飯而已,等她從荊州回來,你就不用吃我燒的菜了。”
托着臉頰蹲在渡頭上,龍萱撇着嘴說道。辛佩祯端起飯碗,夾了一只油焖大蝦。
“你師兄好些了麽?”
“好多了,昨天坐起來了。”龍萱開心地回答,“謝謝你幫他化開內傷。”
“本來就是我打的。”
辛佩祯咬着蝦說道。龍萱嘆了口氣:“也不能全怪你噻。是他自己想不開,非要拉着你死,你不想死,只能打他了。好在他沒死,你也沒死,阿彌陀佛,上天保佑。”
看着辛佩祯慢條斯理地和着雪花吃飯,龍萱躊躇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真的要在我們西陵長住噻?你在這裏有甚好做的?”
“釣魚。”
“你莫說笑哦,這些天了,都沒見你釣上個螃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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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渡頭上坐下,龍萱想了一想,對着寬闊靜寂、白雪紛飛的江面,說道,“我曉得,你是在想那個小哥哥嘛。他蠻喜歡你的,就是離不開家嘛。我曉得的。”
“龍姑娘,将來你願意嫁到離夷陵很遠的地方去麽?”辛佩祯将碗扣住,問道。
“不願意。二師兄前兩年想給我說親,說到保寧去,他可高興啦,說保寧劍閣是武林世家,那個皇甫铮人也好,我嫁過去不會吃苦。但是嘞,我哪能去保寧啊?我在夷陵出生,村裏來了山匪,一家人都死光了,二師兄家的人也都死了,他把我抱到江口養大,這世上,我就剩下他一個親人了,我才不要去保寧。”
晃着穿了棉靴的雙腳,龍萱低頭看着江水,“那個小哥哥想的啥子,我心裏明白的。誰知道那個皇甫铮是哪樣的人哦?說他人好,我又沒見過。萬一不好嘞?再說,我走了,誰給二師兄煮飯吃噻?他練功的時候老是不記得吃飯,我知道他喜歡吃啥子的,別人又不知道。”
“那你要一輩子守着江口,守着江素權麽?”
“不知道。”龍萱揚起臉來看着灰色的天空,伸手接着雪花,“反正我哪裏都不想去。”
袖着手站在江邊,辛佩祯閉着雙目。他沒有戴冠,頭發用發帶束在腦後,随着江風飛舞。代雲兒走到他身邊,等他的鏡臺心法運轉完畢,開口說道:
“你的傷,可大好了?”
“已無大礙。”
“那就好。辛家來人了,問你何時返回鄱陽,你再不動身,就趕不上過年了。”
“我都忘了,快到年關了。”
“他們還問,你讓遣散的人已經遣了,是不是要尋些新人進府。”
辛佩祯對着江面,聞言苦笑了幾聲:“我是養了一幫什麽蠢材,這是要作甚?”
“只是擔心你罷。”代雲兒嘆息道,“你總要回去,總要重新過回以前的日子。我知道你不喜歡,你這十幾年來,過得倒是逍遙,卻沒開心過。倒是二十歲之前那陣子,我們都快快樂樂的,多好。你那青樓,莫再開了,累得你越來越不像你了。”
“我與人合本,怎能說不開就不開?這錢,賺得也是倦了。最多丢開不管了罷。”
“小辛,我和安林,總歸是惦記着你、希望你好的。打從武林大會上認識,雖說你未必拿我們當朋友,我們可是拿你當朋友的,這些年看着你越走越偏,想要提醒你,又知道你肯定聽不進去,只好什麽都不說。如今,你既有了想法,就聽我說一說。”
“你說就是。”辛佩祯又閉上眼,迎着江風。
“過去這些年,你為了你那一家子,嘔心瀝血,拼命做大家業,壯大辛家的聲名。你已經做到了,也過了小半輩子了。餘下那半輩子,你要做什麽?還要一夜一換地睡青樓麽?我和安林,打算安定下來,在江上打漁,幫師父傳承西陵派武學,再也不離開夷陵了。你莫再說安林配不上我,打從一起拜入師父門下,我就知道,他是最好的那個人。”
“對不住,我以前總說趙安林這個那個……”
“你說的都是實話。”代雲兒笑了,擺擺手,按着被江風吹得發痛的臉頰,“他确實不像你這般玉樹臨風。不過,我看來看去,還是覺得他最好。他一心向着我,二十多年了,也該有個結果了。就這樣罷。小辛,你也認真想想餘下這半輩子怎樣過才好,好麽?你苦過了,甜過了,享受過了,心碎過了,如今,上天也該給你一個結果了。”
遠處傳來稀稀落落的鞭炮聲響。原來今日是臘八。過了臘八就是年,确實該回家了。辛佩祯已經很久沒有體味過想家的感覺了,此刻,他居然有些思念鄱陽,思念辛家的宅子,思念那三個吵吵鬧鬧的侄子侄女,還想去拜祭一下父母的墳茔。江上緩緩行來一條小船,趙安林戴着鐵面具,握着船篙,喊了一聲雲兒,聲音順着江風直傳到代雲兒和辛佩祯耳畔。笑着說了聲“我先去了”,代雲兒提氣飛縱,衣袂飄飄,掠過江面,落在小船上。對辛佩祯揮了揮手,趙安林劃着船,載着代雲兒,隐入了青山綠水的西陵峽。
仲春之月,春分之日。
小城燕南正中那條通衢大道上洋溢着喜慶氣氛。燕南第一大戶方家的藏書樓今兒要重新挂匾,那匾,當然是方家的少爺親手寫的。“鑄雪樓”三個方氏行草大字,用金漆漆在新匾上,已經吊上了房檐。那三個字,挺拔蒼勁、如刀劍交錯,又端正大方,端的是一絕。
“少爺!來露一手!”
将兩道寬寬的紅綢卷到鑄雪樓房檐上,在寬街對面打了樁子,方家的武師們開始起哄,要方淨染拉彩綢子過街。方淨染着一身寶藍錦袍,立在鑄雪樓的街對過,身邊站着舒聿、象舟和幾個帳房管家,左手邊一大群是染坊的雇工,多數是穿着藍布服色、包了頭巾的姑娘大嬸,右手邊是印書所和講武場的人。被大家起哄得一個勁地搖頭苦笑,他拍了拍象舟的肩,道:
“去罷!給我長點兒臉!”
應了一聲是,象舟提氣躍上木樁,輕輕一點,如飛燕入雲,轉眼間已經立在了鑄雪樓上。拽住紅綢一頭,他又使了個“金隼逐燕十三縱”中的花式身法,在空中扯着紅綢轉了幾轉,飄然落地,将紅綢勾在樁子上。再次縱起,他又撲上鑄雪樓,抓住另一卷紅綢,對着方淨染和舒聿笑了笑,右邊臉頰現出酒窩。舒聿将雙手攏成喇叭,喊道:
“象舟真棒!”
被他這麽一喊,左邊立着的染坊姑娘大嬸們也開始鬧起來,紛紛跟着嚷:
“小舟最棒了!小舟再來一次!”
“舟少爺再飛一次!”
方淨染被這幫女人嚷得頭都大了,趕緊捂住耳朵,躲到舒聿身後去。站在滿是爬山虎的高牆下面,他突然察覺到有內息豐沛的高手靠近背後,立刻将手按在化碧的劍柄上。這時,一個沉着剛毅的男聲響了起來:
“怎地,你還要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捅了我?”
“辛佩祯?”方淨染收了手,回頭看着錦袍金冠、意态悠閑的辛大俠,“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
“春風。”
辛佩祯微微一笑,答道。他們正互嗆時,象舟已經拉着另一卷紅綢,像只輕靈的天藍色燕子一般,飛回了地面。剛捆好紅綢,他就被染坊的姑娘們包圍了。比起神仙一般讓人捉摸不透的方淨染,溫柔端秀又好說話的象舟,顯然更受方家上下的歡迎,尤其受姑娘大嬸們的歡迎。好容易把舒聿推進去替自己受難,象舟從人堆裏擠出來,興沖沖地找到方淨染:
“少爺,咱們中午吃春餅……”
“咳咳,春餅的事,先不急。”見象舟愣在原地,方淨染袖着手瞟了辛佩祯一眼,“這人說要來看看你,我就讓他看兩眼先。”
“我是來看象舟的,不包括你。你戳在這裏擋我的眼,算是怎麽回事?”
“我怕你看進眼裏就拔不出來了。”方淨染嘲諷道。象舟不想讓這兩人在家門口打得雞飛狗跳,再把縣衙的人給引來,瞧了瞧辛佩祯,說道:
“要麽,你跟我進去罷。少爺,我帶他進家裏去轉轉,午飯時候我就去廚房。”
“沒事,廚房的事你不用管。莫走遠了就是。”
囑咐完象舟,方淨染把舒聿從人堆裏扒拉出來,哭笑不得地将人都趕回染坊和印書所裏去,轉身給舒聿整理衣裳頭發。象舟只管低着頭往家裏走,辛佩祯緊緊跟着,走進鑄雪樓院子。後面接着的就是方府的後院。牡丹園裏已經含了苞,辛佩祯見他走得飛快,伸手拉住他。
“跑什麽?這半天了都沒正眼看過我,我是有多不入你的眼?”
“不是……”象舟見了他之後,心裏亂糟糟的,只想找個地方躲着,不知不覺就走快了,被他這麽一說,覺得有點兒對不住他,“外面曬,還是快點……快點去屋裏坐着罷。”
“曬?”辛佩祯擡頭瞅了瞅仲春的清碧天空,“哪兒曬?外面這麽多姑娘,不挺好麽?”
“就是……反正,先上四海堂去好麽?”
怕家裏人瞧見他那酸得冒泡的樣兒,象舟低着頭說道,拉了他的衣袖,一路回到四海堂,也不去正堂,而是将他帶進了自己的廂房。辛佩祯第一次進他的屋子,覺得哪兒都挺新奇,這裏摸摸那裏看看,見了窗臺上那對捏得歪七扭八的小泥狗、床頭擱的五毒繡囊和藍花布小老虎,覺得這簡直是個小孩兒的屋子,忍不住笑了。象舟不知他笑甚,問道:
“你要喝茶麽?我去拿少爺的毛尖來給你泡。”
“不喝。我還是少沾方淨染的東西為好,省得他動不動就要戳死我。”
“……”象舟實在拿他沒轍,就讓他坐了,自己正要端了椅子坐下,突然被他攔腰一抱,跌在他的膝上,“啊”地驚呼一聲。将鼻尖貼在他的脖頸上嗅了嗅,辛佩祯笑道:
“還是一股奶味兒,不知道的,肯定以為你這老大不小了還沒開葷呢。我說,方淨染要作甚?真把你在這裏養上一輩子?給他打雜掃院子洗衣裳煮飯?要是當童養媳也就罷了,他又不碰你,心裏裝的是我那寶貝外甥,你就天天這麽守着他過?”
“我本就是這麽打算的。”被他按在膝頭抱着,象舟垂了眼睫,小聲回答。
今兒要挂匾、打掃、做春餅,估計要忙一天,象舟就把頭發編了一根長辮子,一點碎發散在臉頰兩邊,從背後看着像個姑娘家似的,正面看,下巴有點兒尖、嘴唇又潤又軟,簡直秀氣得沒話說。辛佩祯拿話激他,本想繼續說,對着他這副模樣,突然間說不出了。嘆了口氣,辛佩祯攬着他的腰,親着那潤潤的唇瓣,含到嘴裏輕輕地舔。
“我要你,他不給,但他自己也不要,這算什麽事兒?你一個人老死在這屋子裏麽?”
“少爺在哪我就在哪。”
“我這輩子真是被方淨染給害慘了。”伸手拽了頭繩,幾下将那一頭柔美如雲的黑發劃開,辛佩祯滿滿地握了一把,将象舟一摟,抱起來向床邊走,“成,他不放人,我留下!我吃他的喝他的,睡他的人,氣死他!”
“你,要留下,住陣子。”
午飯桌上,重複了一遍舅舅的說詞,舒聿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只好問道,“住多久?給你收拾一間屋子出來?方淨染,那間堆雜物的廂房能收拾麽?”
“能。”接了象舟卷好的春餅,方淨染舒舒服服地咬了一口,“但我為什麽要給他收拾?”
“不勞你的大駕。”辛佩祯将象舟剛剛卷好的另一只春餅奪過來,“我住象舟那裏。”
“……”方淨染瞥了一眼象舟那藍衣裳領子邊上露出的紅印,咬牙道,“既然是拾玉的舅舅來了,我不讓你住,家父肯定要責怪。你随意住幾天罷,下午我就着人收拾廂房。”
“謝了。象舟,我不會卷這個,你給我卷。”
“怎地還不會……”
象舟也沒多想,只以為這人打鐵打慣了,手笨,便坐到他的身邊去幫着卷春餅。挑了挑眉毛,舒聿嘆了一句“十二式爻手都練成了,還卷不了一個餅”,自己搖着頭去伺候只管吃不管動的方淨染。飯後,象舟收了碗盤送去廚房,辛佩祯就一路跟着。方家的仆傭侍婢知道這人是少夫人的舅舅,卻不知他跟着舟少爺作甚,像看西洋景一樣瞧着。送了碗盤,象舟去院裏收拾晾好的方淨染的衣裳,熨平整、疊好,送到方淨染房裏,順便給他擦了房裏的擺設。方淨染正在書房裏午休,象舟摸過去看了一眼,悄悄把簾子放下來給他遮住光,退出去收了桌上那一把毛筆,在院裏細細地清洗整理。舒聿練了劍,擦着汗路過回廊,撞見辛佩祯立在那裏,問道:
“舅舅,你不去歇會兒麽?”
“我說,”辛佩祯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去看在院裏洗筆的象舟,“這娃兒就整天這樣?忙來忙去?和個陀螺似的?”
“是啊。起得最早,睡得最晚,以前還管着給四海堂守夜,如今不用守了,還好多了。”
“不累?”
“你問他,他肯定說不累。”舒聿抱着劍嘆息道,“要麽,你以為方淨染那懶勁兒,是誰給慣出來的?你既來了,就哄着他少做些事罷,除非方淨染開口,誰說他也不當回事的。我折騰方淨染那懶鬼去了,你慢慢看。”
洗完筆,象舟估計着方淨染那裏沒墨了,正要去拿墨錠,辛佩祯把他一撈,扔到肩上,扛進了廂房。按着他的肩,自己擰身落地,象舟莫名道:
“你可是哪裏又不對勁兒?”
這時,方淨染大約是午休醒了,散着發、趿着木屐走到書房外,喊了象舟一聲。辛佩祯跟出去,見象舟跑到廊下,方淨染笑眯眯地往他手裏放了什麽東西,說了兩句,象舟點點頭,跑了幾步,索性用上輕功,從四海堂的院牆上躍了過去,沒影了。辛佩祯看得不知所雲,過了會兒,象舟從院門裏跑進來,先進了書房,然後興高采烈地回到自己的廂房,手裏拿了一個捏得活靈活現的面人兒。辛佩祯瞧了瞧,像是八仙裏的藍采和的模樣。這一想,他才明白過來,剛剛方淨染是給了象舟幾個銅板,讓他去街後面買面人兒去了。
“買個小玩意還要方淨染給錢?你不拿月錢?”
“拿。”小心翼翼地将面人兒插在窗臺上那一排小物件中間,象舟笑得很甜,酒窩漾着,“但少爺給零花是另一回事。他聽見後面來了捏面人的,就說讓我去買兩個,給拾玉捏個嫦娥抱玉兔,給我捏個八仙。你要麽?我再出去給你買一個?捏個什麽好?”
辛佩祯打從死了老爹就再也沒玩過這些東西,被他這一問,差點噴出來。鎮定了一下,辛佩祯從茶壺裏倒了杯涼茶,說道:
“捏個你罷。拿回鄱陽,我也插在窗臺上,省得夜裏想得睡不着。”
“……”象舟再老實也聽出來他這話裏的酸勁兒了。坐下來望着辛佩祯,象舟輕聲道:
“我知道自己對不住你。你還是回去罷,我是不能跟你走的。你真的很好,我喜歡你,也想你,只是……我不能再換個家了。”
“誰說要你換了?”啜了一口涼茶,辛佩祯的喉嚨終于不那麽澀了,順了順氣,說道,“我就賴在方家,哪天你願意和我回鄱陽看看,就回去,你想回來,就回來。方淨染不願意你去我家受罪,也有他的道理。橫豎我一年到頭也沒幾個月呆在鄱陽,大不了按月付租給方淨染,租他一間房,這還不行?”
聽他這麽說,象舟低頭躊躇了一小會兒,擡頭看着他:“可是,你的生意……”
“打鐵作坊不用我看着。青樓,我是與人合本,我管了這些年,也該換個人管了。我把本留着,雇個得力的人看着就是。其他的生意,也沒有多少要我盯着的,最多去金陵看看酒坊罷了。燕南這地方雖小,卻地處便利,到揚州、金陵、崇川都方便,我先住些日子試試。”
他若無其事地說完,喝着茶,偷偷打量象舟的神情。果然,象舟先是欣喜,然後苦惱,最後低着頭看衣擺。辛佩祯等了又等,就是聽不到他的一句話,終于忍不住了:
“你覺得這樣不好?我留下來陪你,還不好?”
“你還要和少爺打個你死我活麽?”象舟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打了!打了幾次都分不出勝負,打個甚!”辛佩祯沒好氣道。
聽到他這句,象舟眼睛一亮,說了聲“這就好”,傾過身來,抱住了辛佩祯。這還是辛佩祯第一次被他主動抱在懷裏,當下直直地愣住,然後眼眶一熱。象舟嘀咕着“我怎麽覺得你瘦了”,擡起手來,捧了辛佩祯的臉,輕輕地撫摸,像是有點兒心疼。辛佩祯恨不能把心都挖出來給他看,一把摟住象舟就啃。這時,舒聿敲了敲門板,清了清喉嚨,道:
“打擾了。我就是問一句,那廂房,還收拾不收拾了?”
“用不上了!”辛佩祯中氣十足地回道,“告訴方淨染,我入贅他家!”
“舅舅,你莫折我的壽。”舒聿在門外長籲短嘆,“得了,你繼續忙,我去捅了屋頂,再告訴方淨染,那間廂房漏雨,住不得人,給你拿鋪蓋到象舟房裏來。象舟,等會兒聽到我和他打,你也不用出來,我收拾完他就幫舅舅找新被褥去。”
果然,一盞茶的工夫還沒過,四海堂院裏響起了兩把劍交擊的聲響。辛佩祯贊了一句“我們辛家的娃兒,就是這麽有擔當”,将急欲起身去察看的象舟按在懷裏,又堵上了嘴唇。院裏,早開的山桃花、梨花在劍光中化作落英,鋪在青磚地上,落在檐下的燕子窩裏,靜靜地等着春風,候着春雨。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