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上顯得滑稽極了,但也可愛極了,就像兒時他放走幼狼時,它那一步三回頭的委屈樣子。

此刻,男人的頭上只差沒有一對耷拉着的狼耳朵了。

艾裏克弗蘭有點兒忍俊不禁。

他猶豫着,探出手去,在空中頓了一下,最終将手放在他的大狼的頭上,好像兒時那樣輕輕梳過他淩亂而毛躁的頭發,眼睛彎彎的眯起來。

歌爾特抽了抽鼻子,忽然蹲下來,背過身去,将寬闊的脊背獻給了他:“如果你執意要走,就讓我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歌爾特…”艾裏克弗蘭微微一怔,喃喃道。

歌爾特側過臉,棱角分明的輪廓逆着光而顯得鋒利,眼角眉梢卻都是溫柔的。風撩起狼人濃密的頭發,輕輕拂過他的臉頰,如同他給予他的無言的關愛。

少年武士的心頭一軟,沒什麽猶豫的,他緊緊環住了他的守護神的脖子,将身體的重量交付給了對方。

好像夢中那樣,他被歌爾特托在背上,朝太陽升起之處走去。

【4】

當陽光開始擁抱大地時,歌爾特已經背着他走出了密林。

遠方是一望無際的茫茫雪原,仿佛沒有盡頭。但艾裏克弗蘭卻看見了那浮動在雲層之中,若隐若現的聖地的輪廓,它看上去就猶如傳說中的海市蜃樓一般飄渺,可他知道,那是真實存在的地方。他的終點,正等待着他。

積雪深及膝蓋,歌爾特不能像狼形時那樣奔跑,背着他深一腳淺一腳的跋涉着,他們不知道已經走出了多遠,當他回頭望去時,能看見雪地裏留下長長的一串腳印,從那已經變得模糊渺遠的密林裏延伸出來,看上去就好像歌爾特一人走了出來,足跡那樣孤單伶仃。

這樣,當歌爾特獨自返回時,他也看不到自己的足跡了,就好像他從沒有出現在這只大狼的生命裏一樣。

忽然的,他竟然有點希望歌爾特走得慢一點,把這場旅途的時間拉得再漫長一些。

“讓我自己走吧,歌爾特,你該累了。”他請求道,又有些心虛的補充道,“我的腿沒你想的那麽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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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這是一句十足的假話,經過昨晚,他才知道自己的腳狀況實在不好,骨頭一定是裂了,又在暴風雪中添上了凍傷,最壞的結果,也許是截肢保命。只是他不願意往這種可能多想,因為那對于一個向往成為武士的人來說,比死亡更殘忍可怕。他只想再賭一把,也許及時抵達聖地,他還有希望。

歌爾特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卻壓根沒有放他下來的意思,把他的臀部又往背上托高了幾分,保持着步伐的速度,繼續走着。他仿佛不知疲倦,也不知寒冷———即使他全身赤裸着,置于凜冽的寒風裏,體溫依舊高得不可思議。

艾裏克弗蘭靠着他的脊背,就感覺好像抱着一個人形大火爐,加之暖洋洋的陽光籠罩着周身。沒過多久,一夜未合眼的他感到困意猶如潮水般湧了上來,眼皮子直往下墜。

他的眼睛半閉半睜着,白色的雪面反射着日光,連空氣中漂浮的細小塵埃都被照得清晰,可除此以外,周遭的景物卻都漸漸模糊起來,一切變得虛幻而美好,只有歌爾特寬厚脊背的溫度是那麽的真實。

“嘿,歌爾特……認識你真好。”他夢呓般地呢喃了一句,嘴裏的氣流散逸到空中,化作一團淡淡白霧,然後消失不見。

在陷入沉睡前,他摟緊了臂彎裏的脖子,将臉埋進了那濃密似狼毛的頭發裏。

***

當他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

瑰麗的晚霞在天的盡頭燃燒,聖地的輪廓已經不遠,就在他們面前的這座山的背後,被雲霧缭繞着,宛如仙境。

他睜大眼仰望着,油然的發出一聲驚嘆,直起了背,這才發現歌爾特不知什麽時候又變回了狼的形态。他用他健壯的身體馱着他,依舊不知疲倦的前行着,狼爪每一下都深深陷進雪裏,留下一個又一個的窟窿。

“'歌爾特,歌爾特,你需要休息,前面就是山腳了,我們在那兒歇一夜。”他拍了拍身下大狼的脊背,湊近他毛茸茸的耳朵低語,同時聽見了狼嘴裏溢出的呼呼的喘息聲,好像拉風箱那樣粗沉。他知道歌爾特已經很累了,卻依然為他而努力撐着。

胸腔裏沉甸甸的,心鈍鈍的作疼:“好了,我說真的,你需要休息,別硬撐着,否則我會生氣的。”

歌爾特加快了步伐,在雪地上奔跑起來,張揚的狼毛迎着風呼呼作響。艾裏克弗蘭驚訝的意識到積雪似乎絲毫不能阻礙他的速度。他被他一路背着沖上了半山腰,歌爾特的速度比他曾騎過的最矯健的駿馬還要快,快得好像在飛翔,直向那山巅上的雲翳裏沖去。

艾裏克弗蘭緊緊摟住這頭大狼的脖子,一顆心随着急速的攀登在胸腔裏狂烈的跳動着,風聲獵獵在耳邊呼啦啦地鼓噪,從山底抵達山頂,仿佛只是短短一瞬間的事。轉眼間,他就發現自己已與歌爾特站在山的最高處,好像踩在一個巨人的脊梁上,俯瞰這壯觀的山川大地。

夕陽的餘晖籠罩着他們,也籠罩着整片雪原,仿佛緋紅的染料在白色的布匹上暈開,美得令人心醉。

狂風從他們腳底倒灌而上,雲霧缭繞在他們周身,如同置身仙境,能擁抱這整個世界。

“歌爾特,這裏真美啊。”艾裏克弗蘭難抑激動的發出了一聲喟嘆。為了配合他似的,歌爾特高高昂起頭顱,喉頭裏溢出低沉而悠長的嗥叫。那姿态是在歌唱,在呼喚,聲音充滿了震懾人心的力量,又懷着隐約的哀愁,讓他聽着也不由為之觸動。

歌爾特,你在因什麽而感到憂愁呢?

艾裏克弗蘭不禁這樣思考着,卻又不忍打斷這狼的歌唱,便靜靜的伏在他身上聆聽着。這一刻實在太美好了,讓他連多說一句話也怕破壞此時此刻将留在他腦海裏的回憶。

山巅上,暮色裏的一人一狼靜靜地相互依偎着,直至天邊最後一縷光線也褪去,他們才緩緩地朝山的另一面走去。

然而,他們渾然不知的是,潛藏在夜幕中的危險正悄悄的等待着他們。

***

下到山谷裏後,四周陷入了一片漆黑,連月光也無法越過這道屏障般的高山,唯一可見的光亮只有遠處聖地的火光。

這樣的距離下,城牆的輪廓已經清晰可辨,它們堅固雄偉,從山背後的整個地域都圍繞了起來,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座被火炬照亮的哨崗。

艾裏克弗蘭不由得有些擔心起歌爾特的安危來。這裏離城區太近了,如果有人發現狼的蹤跡,一定會召集獵人們來對付。赫巴爾高原上的人們對待狼群從不手軟,他與他的父親恐怕是例外中的例外了。

“你得離開這兒了,歌爾特,別再繼續送我了。”他靠近狼耳壓低聲音,掙紮着從他的脊背上爬下來。可受傷的腳卻依舊令他站不穩,身體歪歪一翻,就栽倒在地上,歌爾特急忙回過身來,一頭叼住了他的背襟,似乎打算将他甩回背上。

他立刻按住了碩大的狼頭以示拒絕,歌爾特則責怪意味地輕輕咬了咬他的手背。

夜色裏綠幽幽的瞳仁注視着他,藏着深深的擔憂與不舍。

“你必須得走了,我的朋友,否則人類會傷害你的!”他一把捧住了歌爾特的下巴,将額頭抵在那道白色的胎記上,低聲警告道。但他的語氣無論如何也硬不起來,只好無奈的笑了一笑,“我會永遠記得你這個朋友的。”

歌爾特閉上雙眼,濕漉漉的鼻頭親昵的摩擦着他的額頭,無聲的回應着他。

唰———

就在此時,一道銳器破空之聲在此時驟然刺破了黑暗的靜谧,艾裏克弗蘭還沒反應過來,便聽見身旁的歌爾特爆發出了一聲凄厲的嘶吼。一只利箭紮中了它的脊背。

“歌爾特!”艾裏克弗蘭大驚失色地扶住歌爾特,向四周望去。一陣悉悉簌簌的響動之後,黑暗中竄起了一道火光,數十來個人影的輪廓朝他們逼近過來。那是聖地的守護者們,他們舉着弓箭,瞄準了他身後痛苦嘶鳴的歌爾特。

“不!你們別傷害他,他是我的朋友!”

他張開雙臂擋在歌爾特身前,但他的身軀太小了,不足以護住龐大的狼身,那些利箭足以越給他把歌爾特射成馬蜂窩。情急之下他抽出了獵刀,大吼了一聲,以求阻止這些人的進攻。“我是來自洛特家族的一名新晉武士!我請求你們,不要傷害我的朋友!它沒有惡意,只是護送我來到這裏!”

“艾裏?”

一個熟悉的聲音自火光裏的人影處傳了過來,艾裏克弗蘭愣了一愣——那是他最大的哥哥,約翰列侬。

“哥哥?”他立即反應過來,“哥哥!幫我勸勸他們,我遭遇了暴風雪,是這只狼救了我!請你們放他離開!”

“沒有任何一只膽敢侵犯聖地的狼能活着出去!艾裏克弗蘭,離開它,到我身邊來!”約翰列侬走近了幾分,舉高了手中的火炬,烈焰照亮了他的眼睛,那一刻,艾裏克弗蘭清晰的看見那雙眼睛裏燃燒着殺意。這使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哥哥的遭遇:是的,在幾年前打獵時,他被狼群奪去了自己的妻子,他恨透了所有的狼,這種恨意是根深蒂固的。

巨大的悔意霎時湧上心頭,該死的,他蠢透了,他怎麽能允許歌爾特翻過這座山,送他到這武士聚集的聖地來!

“求你了,哥哥!不是每一只狼都是傷人的!”

約翰列侬看見自己曾經最孱弱的弟弟,以一種大無畏的姿勢保持着張開的雙臂,護着那頭搖搖晃晃的狼向後退去,這在他的眼中太不可思議了。

“聽着!他不是一只普通的狼,他是維序者的後代,一個狼人!我親眼見證了他的蛻變!你們絕不能殺死一個維序者,否則會遭到狼群瘋狂的報複!”他的弟弟聲嘶力竭地朝他懇求着。

“那就讓他們來吧!聖地的箭與火等待着他們!”

“我們不怕!”

“讓狼滾出我們的土地!”

周圍此起彼伏的叫嚣起來。

“艾裏,你說他是個維序者?有什麽證據嗎?”約翰列侬擡起手,周圍一靜。他将火炬舉過頭頂,眯起眼借着光打量少年身後的狼,“他看上去,只是一只體積過大的惡狼而已。也許是狼王,讓他活着離開,他說不定會帶狼群來襲擊這裏!”

“他真的是!我發誓。我親眼見他變成了人。求你讓它離開,它絕不會給這裏帶來任何麻煩,我可以拿我的性命做保證。”

艾裏克弗蘭心急如焚的解釋道,聽見背後歌爾特淩亂的喘息,他感到難受極了。

“那麽,假如它能再次變成人,我就相信你。艾裏…”他的哥哥面如冷鐵,“我知道你小時候放生過一只狼,對嗎?可它們不是寵物,它們是嗜血的惡魔!那時候我不在父親身邊,你知道我在哪裏嗎!我在城外抗擊那些想要阻止我們駐起高牆的狼群!無數的人被它們殺死、吃掉,死了一批,接着一批,前赴後繼,才駐起這道讓人們安居樂業的高牆!”

他頓了一頓,眼神沉下去,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般兇狠:“等我回來的時候,狼群們終于離開了,因為它們都填飽了肚子。我從不讓人接近城牆的背面,你知道那裏有什麽嗎?那裏镌刻着無數的名字,是那些喪命的人的墳墓。”

這些話好像釘子般擊打在艾裏克弗蘭的神經上,讓他耳膜震痛,無言以對。

這些都是不争的事實,他知道此時的歌爾特再變成人形是不可能的,通過勸說使仇恨狼族的哥哥放過歌爾特更是難上加難。

那麽,至少還剩下一線希望———他面對的是自小最疼愛他的哥哥,他給予他的關懷甚至超越了他們早逝的父親。

不幸的是,他不得不利用這一點,來挽救他的哥哥所仇恨的存在的性命。

“我沒法阻止你殺死它,但我能阻止你殺死我嗎,哥哥?你會對我手下留情嗎?”艾裏克弗蘭攥緊了拳頭,聲音顫抖,眼睛發紅。約翰列侬震驚地看見他在意的親人舉起了獵刀,将刀刃架上了自己的胸膛。

“艾裏!”他大吼了一聲。

艾裏克弗蘭聽見歌爾特與他的哥哥幾乎同時咆哮起來,它一口咬住了他的袖子,将他的手裏的刀拖拽開,卻被他甩開了胳膊,在瘦削的肩膀上狠狠劃下一刀。

淋漓的一線鮮血伴随着寒光飛濺在地上,一片觸目驚心的紅色從少年厚實的白絨衣衫裏沁出來。

“你們在它身上多射一箭,我便多劃自己一刀。你了解我的,哥哥,你知道我真的會這麽幹的。”

艾裏克弗蘭捂着肩膀,咬住牙一字一句地低聲道,語氣斬釘截鐵。

約翰列侬震驚地望着鮮血從艾裏克弗蘭蒼白的指縫裏溢出來,那只大狼舔舐他的肩膀,喉頭裏低沉的嗚咽如泣如訴。而他的弟弟仿佛對周圍的一切都視而不見,回過身去,與受傷的狼一同步履蹒跚地走向山谷,如同奔赴命運的歸宿。

握着火炬的手攥成拳,指甲刻進肉裏,約翰列侬從驚愕回過神來,繼而感到怒不可遏。

他氣昏了頭,血液似乎在身體裏沸騰。

望着弟弟遠去的背影,一種沖動忽地湧上指尖,促使他一下拔出了弓箭,瞄準了自己弟弟的背影。

拉緊的弦在顫抖的手中發出刺耳的細響,好像一把鋸子在切割理智:“那你就永遠都別回來!艾裏克弗蘭,你将失去踏入聖地成為一名守護者的資格!你将被視作叛徒,永遠只能跟嗜血的惡魔為伍!”

他的弟弟的腳步停頓了下來,他期盼地屏住呼吸。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艾裏克弗蘭沒有回頭,甚至連一句回應也沒有,而是一瘸一拐的,繼續與那頭狼慢慢走遠了。

他們消失的背影之後,雪地上留下了老長一段深深淺淺的腳印,如同一對生死相依的摯友。

天上又下起雪來。

【5】

當聖地的光輝在身後完全遠去,艾裏克弗蘭的心髒才從嗓子眼回到了原位。他們回到了山谷裏,崎岖的山路與黑暗成了他們最好的庇護。他急忙半跪下來,摸索着身旁大狼的脊背:“讓我看看你的傷,歌爾特。”

黑暗中,綠瑩瑩的眼睛半眯起來,滿懷怨怒,那濕乎乎的舌頭用力舔了幾口他受傷的肩膀,似乎是在責怪他不該弄傷自己。

“好了,好了,我沒事,我的朋友。讓我瞧瞧你!”艾裏克弗蘭有些無奈地捧住狼頭,試圖将那高大的身軀按趴下來,以便他察看。可歌爾特卻搖晃着腦袋躲開他的手,回過頭去,剎那間,艾裏克弗蘭只聽一聲低嘶,那紮在它背上箭尾就被它一口咬住了。

“嘿,等等,箭尖有倒刺!”他慌忙按住狼頭,可它卻猛地轉過了脖子,轉伴随着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皮肉撕裂聲,箭嗖地一聲被拔了出來,連着一大串血糊糊的毛皮。歌爾特如釋重負地仰天長嘯了一聲,龐大的身軀歪倒在了地上。

心尖也如同被猛地紮了一下,艾裏克弗蘭半跪下來,把喘着粗氣的狼頭抱到自己的大腿上。然後他哆哆嗦嗦地摸索着,低下頭去,猶如另一只狼一樣,輕輕舔着那個血肉模糊的傷口。

狼身在他的臂間微微發顫着,這頭已經成長為狼王的大狼,褪去一身威風凜凜的傲氣,一如幼時依偎在他的懷裏,毫無保留地交付着他的信賴。

淚水終于壓抑不住地從眼眶裏溢出來,一滴一滴,彙進傷口裏的鮮血裏。

***

夜深了,雪下得越來越大。

值得慶幸的是,在又一場暴風雪來臨之前,他與他的狼找到了一個足以保護他們的山洞。

風雪呼嘯而至,洞外猶如鬼怪在摧枯拉朽,艾裏克弗蘭蜷縮在歌爾特溫暖的懷裏,絲毫感覺不到任何寒冷。

這一夜,他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穩。

***

清晨 ,使他醒來的,是透過眼皮滲透進睡夢的光亮。

他睜開眼,看見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投射在洞口的岩地上,白色的冰霜閃閃發亮。寒風徐徐的灌進來,他忽然才感覺到了冷,下意識地向身旁摸去,卻摸了個空。他驟然發現身旁空蕩蕩的,沒有歌爾特,身旁的空地上,只有一截血淋淋的斷尾。

全身的血仿佛霎時間凝固成冰。

僵硬的呆在那兒,好半天,艾裏克弗蘭才如夢初醒,神志卻仍然是恍惚的。他懷疑自己還沒有睡醒,只是置身在一個噩夢裏。

顫抖着手抓起地上血淋淋的斷尾,他跌跌撞撞地沖出洞外,一頭栽倒在厚厚的積雪裏。流過手掌的鮮血還是溫熱的,淌到雪白的地上,很快積成了一小股。歌爾特的氣息還徘徊在周圍,卻即刻就被寒風吹散了。

他忽然明白,這是歌爾特的饋贈,以他的鮮血與痛苦去交換他的未來,将這截斷尾獻給他,作為那所謂的榮耀與勇氣的證明,回到屬于他的世界裏。在這樣做以後,他的守護神,就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好像從未出現在他的生命一樣。

胸腔好像被凍裂了,疼得他喘不過氣來,張大嘴仍然無法呼吸。艾裏克弗蘭跪趴在雪地,茫然的朝雪原上望去,緊緊抓着那截斷尾,如同握着生命裏最珍貴的寶物。

掙紮着從雪地裏爬起來,他倉皇的像只失去雙眼的盲獸,漫無目的地尋找着歌爾特的身影,從白天找到天黑,一無所獲。

那一天的陽光是如此灼烈,可卻并任何一個雪天還要寒冷,冷得以至于若幹年後,艾裏克弗蘭仍然清晰的記得那時的溫度,和他自己發着抖,在山谷裏大喊着歌爾特的名字的情形。

他知道,他的大狼就在并不遙遠的某個地方望着他,但直至他遇上附近巡邏的人們,最終走進聖地的大門,歌爾特都再也沒有出現過。

【尾聲】

似乎是神在冥冥之中的安排,那一年的凜冬過去後,暴風雪很多年都沒有再次降臨在這片土地上。此後,是數年的暖冬,暖得如同歌爾特給予過他的溫暖。

艾裏克弗蘭也很久沒有與他的大狼再次相逢了。他年複一年的駐守在聖地的邊境,經歷無數個春夏秋冬。漫長歲月從他的生命裏流逝,讓他從一個青蔥少年成為了耄耋老人。他的面目已不再年輕,時間在他的身上留下了隽永的痕跡。

終于,在這一年,腿腳已不再靈便的他從聖地守護者的崗位上退了下來。

仿佛是命中的預兆,在冬天來臨的時候,一場大雪猶如與他闊別已久的老友,深情的擁抱了這片土地。

盡管雪勢是如此的大,夜裏,卻仍可以看見一輪懸于天際的滿月,就像那一天他親眼見證歌爾特蛻變時的月亮。

垂暮的老人推開大門,緩緩走進漫天大雪中,走進他的往昔歲月,走進那段難忘的回憶裏。沿着記憶裏的路線與方向,他又一次踏入冰雪覆蓋的密林之中,深一腳淺一腳的跋涉着。

他不知道他是否還有體力回去,又或者他根本沒思考過這個問題。他只是漫無目的的前行着,無從得知他是否能遇見那個多年前的守護神,但無論結果如何,似乎已經不那麽重要了。

來到這裏,仿佛只是為了奔赴一場從未有過的約定,沿着記憶的軌跡,走向那個屬于他的終點。

寒風凜冽,大雪漸漸沒過了老人的腿腳,使他的步履愈來愈遲緩。就在他快要走不動的時候,忽然的,正如他所預感到的那樣,不知從哪兒響起了一陣悉悉簌簌的響聲,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接近他。

他向四周望去,果然望見那不遠處的山坡上,皎潔的月光籠罩着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聲音,它靜靜的站立在雪地裏,遙望着他,一如多年前他們相遇的時刻。

低沉溫柔的狼嗥被風聲遠遠的挾來,好像穿過漫長時間,越過數年歲月,彙進生命深處,俱凝成這一聲無言的呼喚。

“歌爾特……”

時光仿佛瞬間倒流,他又成了當年的那個少年,喚着他的狼的名字,輕輕的笑了。

END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不是雜志稿尺度有限,我一定碼出來了人狼play(一句話破壞氣氛

圓潤的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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