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尋找 太子去世
如今尚是寅時, 秦丞相帶領着六部尚書、承恩公以及一衆官員,一行人浩浩蕩蕩,守在了端王府的門口。
天色格外暗沉, 只有端王府挂着的燈籠透出些許光亮。一旁的石獅子附近有小草頑強鑽出來, 露水從莖葉上滑落, 落入泥土中。
秦丞相感覺自己的衣裳也被露水打濕了,但他依舊筆直站着, 身體絲毫不動。
辛太監一開始便請他進門, 他只是恭恭敬敬站在門外,讓辛太監先行傳話,務必要将禮節做到最完善, 讓人無可挑剔。
也沒用他們站多久,辛太監迅速又跑了回來, 老褶子臉上的皺紋全部舒展開,“各位大人, 快請進,端王正好起來了。”
承恩公上前一步, 想要走在第一個,結果秦勝不知不覺站到了他的身後,拉住了他的衣擺,不讓他上前。
秦丞相沒有關注後面的動靜,只顧着跟辛太監客氣幾句。
承恩公拿眼刀子甩給秦勝,撕扯着衣擺, 秦勝氣定神閑站在那, 就是不放他過去。
偏偏秦勝還不到三十, 承恩公如今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 自然也比不過秦勝年輕力壯, 再加上不敢動作太大讓別人瞧見,兩人一時僵持在原地。
辛太監只是笑,權當作什麽都沒看見。
端王府大門已開,恭請各位大臣進入。
辛太監站在一邊領路,秦丞相帶着衆人進入,一路穿過花園走到待客的大廳,越看越是驚心。
那個紫檀雕刻,分明就是太子季瀚說要偷偷送到念慈庵給靜塵師太(皇後),那個珊瑚擺件,也是珍寶,他在國庫見過……
秦丞相心頭一凜,以有心算無心,難怪太子輸成這樣。
季琛坐在主位,“各位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要事?”
秦丞相帶着行禮,拱手道:“今為請端王入宮,主持今日的陛下哭靈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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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太子怎麽了?”季琛疑惑問道。
承恩公張嘴,又不好意思開口,幹脆扭頭看着牆上挂着的書畫。
秦丞相臉色也有幾分僵硬,只能勉強道:“太子重病,暫時起不來,所以這些日子要勞累端王。”
大庭廣衆之下,他實在不好意思開口。
季琛又和秦丞相客氣幾句,秦丞相也将周圍的幾位大人挨個介紹給他,務必要讓他眼熟。
等輪到承恩公的時候,承恩公一把上前,擠開秦丞相,熱情道:“端王,如今我等總算是見面了,作為外公,我還只在您洗三的時候見過您。”
秦丞相深深嘆氣,幹脆讓開了位置,任由承恩公表演。
其餘的朝臣也紛紛看了過來,誰都沒有開口。
他們也想看一看季琛如何應對。
秦勝用看死人一樣的眼神看着承恩公,以為端王是太子,能三言兩語就被你哄去?
季琛臉上客氣寒暄的笑容頓時消失了,“畢竟我在洗三之後就被送進了冷宮,別說是承恩公,就連陛下,也和我不怎麽見面。另外,承恩公怕是記錯了,我母親姓柳,不姓宋,已經去世二十年,我母家柳家人七十六口,也全部被發配充軍,後來在戰場上都死光了。”
承恩公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硬了。
承恩公将腦袋湊過來,小聲道:“端王,宋潇沒和您說嗎?我宋家願意第一個投誠。”
“什麽宋潇?我不知道。”季琛毫不猶豫走向下一個人。
承恩公看了看四周,忍不住拉着辛太監低聲詢問,偷偷塞了一張銀票給他,“宋潇沒來嗎?他人呢?”
辛太監不動聲色接過,只是道:“承恩公,這裏是端王府,宋公子怎麽會來這裏?”
可我叫他來報信來賣好了!
承恩公幾乎想吶喊出聲,可他不敢。
見季琛已經明确表示了不喜,其餘的大臣迅速将承恩公擠開,圍在季琛身邊,你一言我一語開始吹捧。
“嗤,你瞧他那樣子,居然還敢自稱是端王的外公。”
“年紀大了,腦子不好使了,就該趁早退位下去,別占着朝廷的地方。”
一兩句閑言碎語傳入耳中,承恩公回頭,掃了一眼後面的人。只見這些人都是以往熱絡待他的同僚,每一個對他都格外熱情,偶爾宴請時他們送上宋家的禮物也都極為珍貴。
每個人都不像是會說他壞話。
承恩公心跳一陣陣加速,感覺有幾分頭暈目眩。他忍不住抱着最後一絲僥幸心理,或許是自己聽錯了呢。
“呵,宋家要完了,端王肯定不會放過他們。”
這一句話格外清晰,就是站在他身後的趙翰林所說。
承恩公對他怒目而視,趙翰林不屑轉頭,和秦勝說話去了。
氣血上湧,承恩公噴出一口鮮血,當場暈了過去。
“吓!”趙翰林頓時躲遠了,“這是不是想污蔑我?秦大人,你可得和我作證。”
秦勝嘴角一抽,不得不佩服這些人态度的轉換自如,“那就看端王怎麽說。”
已經有小太監架着承恩公,扶着他上了馬車。
辛太監樂呵呵道:“諸位勿怪,端王府本就地方小,再加上端王也即将入宮,府裏也沒個太醫,便不留承恩公在這休息了。”
“承恩公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就在宋家修養吧,”季琛随意掃了一眼,冷漠下了決定,“就勞煩其他人受累,幫着承恩公分擔事務。”
“是。”衆人的回答格外響亮。
很明顯,承恩公這麽一“休息”,就再也不會出現在朝堂上了。
請了秦丞相等人在大廳喝茶,季琛借口去換衣服。
白琦和季韶已經分享完個各自的信息,又讓人處理了宋潇等人的屍首,只等着季琛回來。
“陪我進宮還是就在外面?”季琛問道。
“我要進宮!”季韶雙眼發亮,“我要去看看宮裏的那些人,好好揚眉吐氣一把。”
白琦已經緊急列好了單子,“我去幫王爺處理一些簡單事務,如今還只是剛剛開始,還不到塵埃落地的時候。”
“好,我們一起進宮。”季琛道。
稍微收拾一下,用了些點心填填肚子,季琛帶着白琦和季韶進了同一輛馬車。
秦丞相猶豫一下,還是扣了扣馬車門,也跟着進去了。
看見車上的白琦和季韶兩個人,秦丞相只認得出其中一個是大公主,另一個只覺有些眼熟。
“這是我的……”季琛有些卡殼,“他負責我身邊大大小小的事情,我都和他商量着來。”
白琦态度也格外好,“見過丞相大人。”
秦丞相也不吝惜給出一個好臉。
畢竟這人明顯是季琛的心腹。
“端王,”秦丞相猶豫半晌,還是先問了一句,“宋潇當真未曾來過?”
“是啊,我沒見過他,”季琛笑吟吟道:“或許是他跑到別的地方,落水淹死了,也或許是被強盜給殺了,承恩公和我提宋潇,又有什麽用處。”
秦丞相心頭一窒。
那就只能按照季琛的話,去給宋潇設計一下死亡過程了。
“那宋家呢?”秦丞相問道,“我等只是保皇黨,自然願意為端王做事。”
“宋家火燒光祿寺,貪墨國庫五十萬兩,自然要抄家問斬,”季琛慢吞吞道:“一個都不能放。”
秦丞相默默記下。
至于光祿寺是不是宋家派人燒的?那必須是。
“除此之外,還有一醫女冒犯太子,”秦丞相按了按眉心,“她當着衆人的面說出了太子的病症,還請端王對她處罰一二。”
“她不是說的挺對?”季韶茫然。
秦丞相不得不解釋道:“可此舉也讓太子顏面掃地。”
季韶氣笑了,“他都要死了,而且是這麽個死法,我們還要注重他的顏面?”
秦丞相嘆氣,“世俗本是如此,何況死者為大,太子生前也是一國太子,怎麽能如此死去?”
季韶不滿撅嘴,可也知道不是發脾氣的時候,只能眼巴巴看着季琛。
饒是季琛,聽見這話也心頭一梗,“難不成要我去給季瀚收拾爛攤子?”
秦丞相無奈點頭,“不然有失皇家體統。”
季琛冷笑一聲,“那就失吧,橫豎被罵的也不是我,大不了就這麽直接記載進史冊裏。把那個女醫放出來,正好讓她再說一次。”
皇家丢人就丢人,都要亡國了,還怕什麽丢人?
秦丞相心頭一梗,“這還是不了吧?”
白琦也不得不勸季琛放過這個念頭。
畢竟他擔憂季琛因為此事損傷顏面。
白琦在一邊打圓場,轉頭問起秦丞相,進了皇宮之後的注意事項。
“……除此以外,太子妃要去哭靈,端王這還需要幾位女眷,一起去接待內外命婦。”秦丞相說的口幹舌燥。
季琛倒了一杯茶,遞了過去。
秦丞相受寵若驚接過,“多謝端王。”
“那就先請丞相夫人勞累一把,來帶一帶我妹妹,”季琛道。
進了皇宮,季琛連歇息的時間都沒有,就不得不帶着大臣去給老皇帝哭靈。
底下的其他官員一臉茫然。
怎麽忽然換人了?太子呢?
有消息靈通的,已經知道了昨晚開了宮門請丞相等人入宮的事情,頓時不敢開口多問,深怕牽扯進什麽皇宮秘聞裏。
秦丞相不得不站出來,“太子驟然昏厥,所以端王前來挑起重任。”
六部尚書同時站出來作證。
下面的大臣面面相觑,有人小聲道:“敢問太子為何突然昏厥?”
秦丞相面不改色,“太子飲酒過多,一時血沖肺腑,這才昏厥。”
衆位大臣衆口一詞,強行認下了這個說法。
太子妃站在一邊,拿着帕子擦拭眼淚,“太子這些日子思念陛下,這才一時飲酒,可沒想到……”
秦夫人拉着季韶一起接待內外命婦,安撫她們的情緒,順便透露一些消息,比如說太子已經徹底起不來了。
等到送走了這些人,秦夫人一臉慈愛看着季韶,“我聽娘娘說起過大公主。”
這裏的娘娘,自然是指已廢的喬皇後。
季韶擡眸,有些好奇,“喬夫人是怎麽說的我?”
其實喬夫人也提起過,秦夫人是可靠之人,季韶可以信任。
秦夫人道:“她說端王溫和善良,公主活潑靈動。”
季韶頓時點頭,不免露出了一個帶着些許得意的笑容,然後又幽幽嘆氣,“也不知道太子什麽時候死。”
她有些迫不及待了。
秦夫人臉色一僵,“公主,宮裏有忌諱,不能随意說死字。”
那成吧。季韶迅速改口:“希望他盡早活不成了。”
秦夫人:“……”
難怪喬皇後說大公主活潑。
比起接待命婦的簡單,季琛那裏就要麻煩許多。
禦書房裏,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上一次,季琛砸了玉玺的緣故,這一次的玉玺直接消失在了櫃子裏,其它的印記也不見了。
秦丞相有些焦急,“必須把這些東西趕緊找到,但太子目前不能挪動,周圍也不能有太大的動靜。”
畢竟太子還能喘氣。
季琛沉吟片刻,“去請寧姑娘進宮。”
除了寧文筝,其他人他也信不過。
辛太監點頭,飛快安排了小太監。
“走吧,秦丞相和我說一說別的事情,”季琛搖頭,“我們在這也無用,或許是機關藏在哪個屋子裏也不一定。”
秦丞相嘆氣,跟着季琛去了另一邊屋子議事。
一路急行,寧文筝聽着辛太監給她解釋,點頭道:“你放心,我對工部事務格外了解,此次也帶了寧家的十個工匠,找東西已經夠了。”
如今,便是她最好的立下功績的時候。
寧文筝一間屋子一間屋子排查,從乾清宮到禦書房,所有的大門為她敞開。
辛太監還要忙着去梳理人手,不得不告罪一聲,就此離開,留了幾個小太監在旁邊帶路。
将許多宮室逛了一圈,寧文筝道:“這樣,加快速度,人手分成兩邊,你們沿着這條路繼續搜查,其餘的人陪我去東宮一趟。”
不能排除太子将玉玺放在自己院子的可能。
東宮的正院裏。
“你們幹什麽?”一邊的宮女驚慌尖叫,“這是東宮,你們憑什麽闖進來?”
“阻攔者統統拿下,”寧文筝冷聲道:“今日必須把東西找出來。”
周圍一片兵荒馬亂。
寧文筝已經帶着工匠直接闖進了太子的寝室。
“搜,動作小一點,不要驚擾其他人!”寧文筝低聲吩咐,自己也上前搜檢起來。
床榻上,一直躺着的人手指略微動了動。
“姑娘,這裏有痕跡,”其中一個工匠驚喜道。
“你們一起,把它破開,然後趕緊出去,”寧文筝掃了一眼四周,卻見最後面的床榻旁的簾幔,晃動了一下,不由心口一跳,小心走了過去。
“寧,寧……”季瀚漲紅了臉,拼命擠出幾個字,“我都聽到了,他們要殺我。”
寧文筝不由一慌,太子怎麽還能醒?
寧文筝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将簾幔恢複原狀。
季瀚斷斷續續道:“你,你救我,等我好了,封你為後。”
哐當。
站在門外的太子妃端着湯藥,卻不慎失手,連碗也一同摔在了地上。
“娘娘,”嬷嬷大驚,“您可曾傷着手?”
太子妃将額頭靠在門上,努力聽着裏面的動靜,“并無,你們退後一些,我想就這麽靜一靜。本來太子也無法醒來,本宮端藥也只是心理慰藉,摔了便算了吧。”
嬷嬷只以為太子妃是實在想念太子,暗暗嘆氣一聲,讓身邊的宮女都走遠一些,自己也站遠了。
寧文筝朝外看了一眼,隔着朦胧的簾幔紗,她只能判斷出外面是一個女人。
心裏有了猜測,寧文筝忽然問道:“那太子妃要怎麽辦呢?”
“把她打入,打入冷宮,”季瀚的臉色已經變成紫紅色,他說到這裏時聲音不由變大了些,以為寧文筝已經動心了。
得到了答案,寧文筝右手拿起被褥,按在了季瀚的頭上,捂住了他的鼻孔。
這是她第一次殺人。
寧文筝以為自己會緊張,可實際上,她已經開始設想接下來要怎麽解決,怎麽通知辛太監過來,怎麽聯合太子妃,怎麽僞造死亡現場。
“唔,唔——”季瀚死命掙紮,手摸索着被子,扣上了寧文筝的手腕,試圖推開她。
寧文筝心跳如雷,眼神卻漸漸發狠,死死壓着他的腦袋,不讓他動彈。
夕陽下,太陽将門外的太子妃影子拉長,陰影照進屋子裏。
工匠早已破開了機關,拿到了一個盒子,直接出去了,屋子裏只有寧文筝和季瀚。
太子妃的影子一動不動,門外也靜默無聲,似乎并沒有人注意到這裏發生了什麽。
眼見着人掙紮的動作一點點變小,寧文筝這才顫抖着手,揭開了被子,探了探鼻息。
沒氣了。
寧文筝長長喘氣,将被子丢開,然後拉長了袖子,遮住手腕上的傷口。
出門的時候,寧文筝朝着太子妃道,“太子妃安。”
太子妃點頭,對着身後的嬷嬷道:“嬷嬷下去吧,本宮要一個人和太子待一會,等用晚膳時再來叫我。”
寧文筝這才擡頭瞧了一眼眼前面帶哀愁的太子妃,真心行禮,“太子妃辛苦。”
一切盡在不言中。
等到寧文筝快要和她錯身走開的時候,太子妃忽然問道:“做皇後不好嗎?”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我已經有了自己想要努力的方向,”寧文筝道:“多謝娘娘。”
走出了正院,寧文筝這才詢問工匠,“搜到了什麽?”
“玉玺找到了。”工匠雙眼發亮,又看見寧文筝一直在發抖,不免問道:姑娘,您怎麽了?”
“剛才不小心,捏死了個東西,”寧文筝深吸一口氣,強逼着自己平靜下來,“走,趕緊去找虎符。晚膳之前,必須把東西找齊。”
太子妃幾乎已經是明示了,她最多也就拖延到用晚膳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上夾子,所以更新要遲一點,大概晚上11:00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