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刺殺 他在心疼我

“再說一句要如何?”季琛忽然問出聲, 語氣中有幾分漫不經心,“你們打算怎樣?”

四周沉寂,無人敢發言, 即使聲音是從馬車上傳出來, 季琛的話語也格外響亮。

“大膽!”僧人一拍桌子, 感覺自己的顏面有損,頓時憤怒不已, “何人竟敢在我皇覺寺門前放肆。”

不用他多說, 兩個打手主動上前,走近了馬車,更多的打手魚貫而出, 各自舉着棍棒長|槍,三十餘人将季琛一行人團團圍住。

湯潛迅速握緊刀柄, 眼神發狠,示意周圍的侍衛靠近些, 排列好隊形,随時準備迎敵。

原本還想着看戲的路人們見這些人要動手, 嘩啦啦往後撤退,又舍不得跑遠,便躲在街道的盡頭悄悄望着這裏,或者從屋子裏的縫隙裏偷看。

“你才大膽!”白琦一把掀開簾子,率先下車,語氣格外冰冷, “兵戈指向陛下, 我看你們才是放肆, 難不成是想着造反!”

陛下?僧人瞪大了眼, 心裏有些恐慌, 但皇帝已經有好幾年沒來過皇覺寺了,而且哪一次過來不是前後跟着能堆滿兩條街的儀仗隊。他看了眼那輛平平無奇的馬車,頓時放下了心,“膽敢借着陛下的名頭招搖撞騙,我看你們才是活膩了!來人,給我把他們拿下!”

湯潛毫不猶豫拔刀,從王府和皇宮挑選出來的精銳瞬間沖散了皇覺寺的打手,砍殺聲四起。

打手們平日裏都是被好好供養着,偶爾吓唬一下百姓欺負幾個平民,哪裏抵得過正規訓練出來的侍衛?他們迅速潰散,僧人見機不妙,迅速朝着皇覺寺內逃去,大聲呼喊着,“來人,快來人!方丈,方丈,救命啊!”

季琛從馬車上下來,掃視一眼四周。

鴿子也飛了過來,歇在了季琛的肩膀上。

方丈穿着一身袈裟,怒氣沖沖往外走,見到被衆人守在中央的季琛時險些腿軟,頓時雙手合十,跪倒在地,“陛,陛下!貧僧參見陛下!”

陛下?這人是真的?

原本還得意跟在方丈身後的大腹僧人心神一慌,兩眼一翻,頓時暈了過去。

還在角落裏探頭探腦的百姓頓時也驚了,一個個瑟縮着腦袋,跪在原地,不敢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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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一片鴉雀無聲。

早在季琛入宮的當天,描繪着季琛面容的小像便偷偷在達官貴人手中傳達,但凡想好好過日子的人都默默将這張臉記在了心裏,争取自己在見到季琛的時候能第一時間認出來,哪怕沒辦法讨好,也切記不可得罪。

更有甚者,還将季琛身邊的幾個重要的心腹、朋友信息,全都一一搜集,合并販賣,以此牟利。

方丈也不例外,花費五百兩黃金買了一張,小心翼翼收好,至于那些心腹的信息,他只是大致掃了一眼。

但他怎麽也沒想到,那副記在心底的畫像會用在這裏。

沒想到方丈居然能把他認出來,季琛掃了一眼周圍零零散散跪着的打手和散開的武器,語氣中透着些無聊,“皇覺寺說有重禮獻上,這就是方丈的獻禮?想要刺殺朕,那人手少了點,下次不妨帶上一支軍隊來。”

方丈想死的心都有了,拼命為自己辯解,“陛下,這都是守門的僧人有眼不識泰山。皇覺寺上下并無反叛之心,從來都是認真誦經、一心為國啊陛下!”

一邊哭嚎,方丈拽來了暈倒在地上的僧人,一巴掌扇了過去,“蠢貨!你還不快起來認罪。”

“先帝交給你們多少黃金?”季琛忽然問道。

方丈的手頓時一抖,不敢看向季琛,“這,這要查賬本……”

既然得不出結論,季琛不再看他,“叫人去請秦勝來皇覺寺對賬!但凡少一兩黃金,你們就一起去西天給佛祖念經!”

方丈頓時癱軟在地,雙目無神。

說罷,季琛便朝着街道盡頭走去,白琦自然跟上。

湯潛對着方丈咧嘴一笑,一張黑臉上寫滿不懷好意,他叫了自己的人馬将皇覺寺團團圍住,不允許任何人出入,道:“方丈,秦大人從宮裏趕過來可只需要一個時辰,對賬也用不了多久,你可得抓緊,若是遲了——”

湯潛的話還沒說完,方丈頓時從地上爬起來,拼命朝着皇覺寺內、庫房的位置跑去。

季琛一眼掃過去,從人群中将之前的路人點了出來,然後讓其他百姓起來。

路人滿頭冷汗,口齒不清,“小人,小人姓李,陛下喚小人李大就可。”

要死了,早知道大膽一次仗義執言就會撞上皇帝,李大保證這輩子他都會小心謹慎,絕不輕易開口說話。

悄悄瞧了一眼季琛身後的帶刀侍衛,李大額頭上的汗更多了,剛剛他還說了他們這一代要遺臭萬年來着,皇帝會不會讓人殺了他?

季琛自然看出了他們的不安,幹脆讓人搬來了板凳,讓李大坐下,“其實你說得對,還挺有道理。”

啊?

李大傻了。

“發現了問題,便要說出來,”季琛溫和的表情格外容易獲得他人信任,“像皇覺寺那般不能解決問題,還反要解決提出問題的人,才是問題深重,需要反思。”

想想倒黴的末帝,哪怕到最後也沒完全搞清楚,到底他是怎麽亡國的,為什麽百姓對他如此痛恨。

季琛如今不介意主角謀反,也不介意改朝換代,但怎麽輸,輸給誰,這才是問題。

國庫敗在皇覺寺那樣的地方,實在是太過丢人。

李大忍不住點頭,想開口又将自己的話憋了回去,就怕哪一句話不對,然後掉了腦袋。

白琦解釋道:“其實先帝這一月逝世,太子也是近日去世,陛下昨日才登基,對外面這些事情不太了解,這些皇覺寺的東西也和陛下無關。”

李大恍然,暗暗放松幾分。

“那不如,你給我們随便講一講?”季琛問道。

李大發覺,面前的皇帝似乎極有耐心,就連他身側的那只鴿子,都敢大膽蹭一蹭皇帝的掌心,皇帝也時不時安撫摸它一把。

李大感覺皇帝似乎也沒那麽恐怖,猶豫着開口,“那,那我随便說幾句?”

季琛微笑,示意他繼續。

散去的百姓又悄悄聚攏了過來,偷偷打量季琛。

見那兩個侍衛不阻攔,一群人不知不覺靠近,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好年輕的皇帝!皇帝還和李大在說話,居然沒有叫人砍了他。”

“皇帝好像也沒那麽壞,哇,居然還給了李大賞賜。”

“不過皇帝長得還挺好看的,那身衣服估計也很貴。”

“他身邊那個青衣的也好看。”

“這兩人站在一起,看着還挺般配。”

白琦的嘴角微微一翹。

嘈嘈雜雜的交流瞬間停息,離得最近的那人悄悄看了一眼侍衛,見他沒過來,這才用力揚手,給了最後開口的人後腦勺一巴掌,“瞎說些什麽呢,還不快收聲,你這是不要命了!”

萬一皇帝聽到這句話改了主意,一怒之下把他們砍了呢?

侍衛木着臉站崗,嘴角忍不住抽搐。

他其實很想說,他們這些侍衛為了防備有人刺殺皇帝,都經過了一系列訓練,聽力都不差,甚至他在其中算是翹楚。

比如說,他現在就能将這些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一道細小的聲音傳來:“別說了,先帝當年不是還把國庫拿去修佛像?皇帝可是先帝的親兒子,誰知道他以後會怎樣?”

衆人皆沉默。

白琦臉色一冷,沒有說話。

一刻鐘後,眼見着季琛等人的馬車離開,李大才大笑出聲,頗有些揚眉吐氣,“哈哈哈!陛下賞賜了我一對小銀魚。他還誇我勇于發言,京都就應當多一些像我這樣的人。陛下還說了,既然要讨論時政,以後幹脆給圈個地方,大家一起讨論,一個人說話也沒意思。”

從天子手裏傳下的東西,上面指不定還沾了龍氣,李大頓時決定把這對銀魚好好收好,當作傳家寶一代一代傳下去。

大部分人一窩蜂擠上去,“讓我們也瞧幾眼。”

也有極少部分人在一邊沉思,皇帝的意思,是允許他們開口說這些事情?

不再像過去那樣禁止談及朝政?

馬車上,白琦還有些餘怒未歇。

季琛有些好奇,撥弄着他的指尖,“你在氣什麽?”

“他們怎麽能這麽做?”既然被問起,白琦幹脆一把抓住季琛的手,頗有些惱意,“這分明是先帝的錯,百姓卻将責任怪罪在你身上。”

手心裏的溫熱讓季琛一呆,一股茫然直升心頭。

季琛勉強保持鎮定,“誰叫我從先帝和太子那繼承的皇位?好處我得了,壞處自然也跑不了。何況百姓确實從中受到了不少苦,有怨氣也是理所當然。”

白琦卻不願接受,“冤有頭債有主,先帝和太子待你不好,那怎麽能叫做得了好處?”

季琛忍不住想,自己這樣的開局已經足夠好。

末帝那個時候才叫慘,先是莫名被污蔑被趕出宮廷,又因太子早逝被迎進金銮殿。父兄将國家糟蹋的差不多了,為國家滅亡出了九十份力,再加上天災人禍一起,末帝便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成了亡國之君。

多年冷宮生涯,末帝對這個國家也确實沒多少感情,自然沒有以身殉國的想法,大敵當前選擇了偷跑出京,天下人更是痛罵不已,認為末帝缺了風骨,又昏庸無能、懦弱無用。

“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季琛耐心道,“現在的人都認為死者為大。何況他們當時下發的政令,如今出問題卻在我這個時期。”

其實他并不是很在意,畢竟對于他而言,亡國也是人生的一種經歷。

早就知道結局,也就無所謂失望。

“我幫你列罪己诏,以先帝的名義放出去,還有一些詩詞,也可以宣揚這些事情,經過一些歌姬的傳唱,可以很快流傳開來……”白琦開始認真想辦法。

這個鍋他們不接。

鴿子站在角落裏,歪着頭看着面前的兩人,見他們一直在對視,無暇顧及這裏,悄悄用翅膀推走了盛裝點心的盤子。

季琛凝視着白琦,感到心頭悸動。

白琦的每一個字都砸在他心底。

就像是平靜的心湖,狂風也僅僅能吹動湖面,造成淺淺漣漪。卻有一株翠竹紮根在岸邊,根系不斷向湖中央蔓延。湖面似乎依舊波瀾不驚,內裏卻有漩渦泛起。

季琛忽然間就意識到了。

他在心疼我。

他沒有過多顧及白家沉冤的事情,也不太在意外人對他的評價,反倒将我的事情放在了心底。

馬車滑過一塊小土坡,整個馬車都颠簸了一下。

季琛伸手扶了白琦一把,怕他不小心摔下去。

白琦握緊季琛的手,不自覺踉跄一步,倒進他懷裏。

季琛一手撐着馬車上的案幾,一手回握住白琦的手。他低頭的時候,白琦恰好給了他一抹笑意,仿佛早已預料到季琛會抓住他。

一剎那的接觸,季琛忽然間就明白了。

不論未來的處境如何變化,希望當時間走到盡頭的時候,還能和他相視一笑,不後悔人生路上的相遇。

馬車再次颠簸了一下,繼而向右|傾斜少許,又被強行扶正。

淩厲的破風聲響起。

季琛頓覺不妙,一把按住白琦,兩個人同時向前傾去。

一只箭從外面射進來,穿過帷幔,從兩人頭頂飛速劃過,整個箭頭全部沒入馬車四周的牆壁上,箭羽輕輕顫動。

“有刺客!”外面傳來了一聲驚呼。

鮮血噴濺,刀光四起。

“咕咕咕!”鴿子頓時從點心中擡頭,它的叫聲格外急促,一振翅膀,從帷幔的縫隙中沖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補充一句:不針對任何佛道信仰,一切只因劇情需要,文中提到的和尚道士均不代表現實佛道水平,如有冒犯我先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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