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找不到歸程的李萬亭,只能面對這操蛋的人生,試圖關閉自己的耳朵。可是越是不想聽,越是覺得那聲音貫穿了整個水房,就是把水龍頭開得再大,也掩不去那淅淅瀝瀝的聲音。

好在時間大神,無時無刻不勇往直前,就在他吐出最後一口牙膏沫時,那人已經出來了:“還沒洗完?怎麽和個娘們似的,快吃飯了。”

說着已經端起自己的臉盆,走了。走了,就這樣走了?上完了廁所,不是應該洗手的嗎?這個環節,是不是自己剛才走神沒看見,已經不在李萬亭此時思考之列。

聽聲音,廁所裏面已經沒有人了。他大步沖起廁所,拉開一個小門,快速搭上插銷,才長出了一口氣。

人生三急,解決了人生大事的感覺,真是前所未有的暢快。李萬亭心滿意足地洗了洗手,才拿起臉盆回到宿舍。就見剛才水房裏那個人,正端着個杯子喝水。

這又是個問題。把臉盆裏面的手巾小心疊成微型豆腐塊,再把漱口杯、牙膏、牙刷與下鋪的擺成同一角度,李萬亭才直起身,也來到擺水杯的桌子前。

天亮有天亮的好處,每個杯子上面,其實都有一個小小的名字。他找到自己的名字,拿起杯子向外走。

“壺裏有水。”身後有人提醒他。

他只能邊走邊道:“好幾天了,我去洗洗杯子。”

“今天倒講究起來了。”身後有另一個聲音傳來,語氣可算不上友好。

為了看清是哪個人對自己抱有敵意,李萬亭又轉回身,抄起一個暖壺,借機看向發聲的人。此人和劉南北有幾分相似,估計不是兄弟就是親戚。

好生的洗了幾遍杯子,再打上一壺開水,李萬亭才回宿舍。此時的水房沒有什麽人,他多想就呆在這裏,不要見那一張張年輕的、處處散發着男性特征的面孔。

可是還有公共衛生要打掃,這是在班長眼中加分的一個機會——每個新兵的最後分配,與新訓班長的評語密不可分,只有平時表現的好些、再好些,才能在下連時得到一些優先權。

林婉婷本來就是大學生入伍,比起十八歲就參軍的同班人來說,多了些高校的閱歷,也算是一個不算優勢的優勢。現在時間又退回了兩三年,還算是一個不是優勢的優勢。

怎麽利用這兩個優勢,李萬亭沒有想好。可是原主的劣勢,也是顯而易見的。原主是農村出身,按說在部隊裏是比較受歡迎的:為人比城裏孩子純樸是一方面,踏實肯幹是一方面,聽招呼好管理更是最重要的一方面。可是原主有個最大的缺點,就是嘴上一向不大靈光,屬于光幹不說類型,就不容易讨巧了。

這和林婉婷就是兩個極端。想林婉婷,當時在大學裏,也是辯論社的風雲人物。多年來穩坐一辯寶座,征戰各系辯論賽,話鋒所指,所向披靡。

讓她口角上吃虧,比殺了她還無法忍受。原主卻是個不愛說話的,唉,這性格的不調和,真是讓李萬亭覺得不如上安定醫院走一遭。

可真要是如此,那山村裏期盼的老人得到的就不止是失望,還有對兒子後半生的擔憂吧:進了安定醫院的人,再說痊愈,信的又有幾個。萬一哪天原主回來了,只能面對着一村子的流言蜚語,可不都是林婉婷害的?

萬一原主回不來,要承擔這個後果的,更是林婉婷自己。想到這裏都不由得打哆嗦,更別說嘗試了。還能怎麽辦?藏拙吧。

不由地從心底又嘆出一口氣。班裏的人就都看向他,只一眼,又都忙自己手裏的事兒了。對這個有點沉默的戰友,大家都有點不知如何與他交往,好些話和他說了,他象是不大聽得懂,好一會兒才能反應過來。又都是剛從家裏出來的年輕人,還沒學會如何體貼別人的內心。過個幾天,也就能少說就少說了。

可是找不到歸路的林婉婷,想融入這個團隊呀。軍隊,知道那是怎樣的存在不?那是集體意志的體現,那是團隊力量的合成,脫離了團隊,你想自己一枝獨秀,在別處算是成功,在軍隊裏等你的只有一個——淘汰!

剛當新兵就被淘汰,林婉婷替原主想想就不值——她還做着不知何時原主就重新回來,自己重新回去的美夢呢。既然不想被淘汰,那就與人湊近乎吧。

別人看到的只是那李萬亭又搖了搖頭,對着下鋪的李锴小心地問:“李锴,今天是你值日嗎?”別問他怎麽知道人家的名字,沒見每人的床頭都貼着呢。

李锴很奇怪他有此一問:“什麽叫我值日,是咱們兩個一起值日好不好。”你難道也學會了偷懶?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李萬亭有點不好意思地看向李锴:“我,我剛才已經把地拖完了,樓道垃圾也已經倒過了,你不用再去了。”

原來是自己小人之心了,李锴面對着那張樸實的臉,也有些不好意思:“你怎麽不叫我一聲?”

李萬亭心說,我要是不看着床頭的名字,知道你們誰是誰呀,真在外面叫一聲,那還不得露了餡。他就搖了搖頭:“沒有多少活。再說也是我洗漱的時間太長了,才耽誤了工夫。”

李锴對這個上鋪的好感度上升了不少。

原來要是上鋪洗漱得遲了,耽誤打掃衛生,你說說他,他也不反駁。也是默默地幹活,還盡可能的多幹。可是就那一言不發的勁頭,老讓人以為耽誤時間的不是他,反而是別人故意找岔欺負他。要不是在軍營,李锴都想提出來換鋪了——不和你玩了行不。

可是今天,這貨這算是和自己道歉吧?是吧,是吧。李锴向外頭看了看,大晴的天,沒下紅雨。難道這家夥昨晚上讓隊長罰得開竅了?

“收拾完了沒?”李锴看向還在一邊等着自己回答的李萬亭:“收拾好了,咱們先下去溜達一圈?”

當然好。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居然有這樣的效果。小屁孩,和姐姐鬥,你們還嫩着呢。心裏小人叉腰狂笑,面上卻只是腼腆:“那咱們一起走吧。”

又回過頭問一聲:“劉南北,一起走嗎?”

班裏人都新奇起來,這兩個是昨天跑出革命友情了啊。不過總比李萬亭原來那與所有人格格不入強,就是劉東西,也用手怼了下劉南北。

“哦,呀,好。”劉南北自己心裏也有些納悶呢。好在讓劉東西碰了那一下,回過神來,抓起帽子跟在後頭。一邊下樓,李楷還一邊問李萬亭:“奇怪,今天你怎麽能分清楚他們兩個誰是誰了?”

敢情是這麽加事。難怪那個劉東西看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恐怕昨天半夜兩人回宿舍時,問的那個人就是劉東西。他就有些不好意思:“還不大分得出來。不過我叫誰,肯定是誰答應。”

“好呀,”劉南北輕輕地怪叫一聲:“敢情你還有這個心眼。看我到時不告訴我哥,下次讓你叫破嗓子,我們誰也不答應,看你怎麽辦。”

李锴也幫腔:“就是,你這小子還是個蔫壞的。”樓道裏就響起了一陣陣年輕的笑聲。

正等着隊伍集合的中隊長,聽到了樓道裏傳出的笑聲,剛想問是誰大聲喧嘩,就見三張朝氣勃勃的笑臉,出現在了他面前。

看清裏面有李萬亭,中隊長忍下了到嘴邊的話。他也知道這個李萬亭在班裏不大合群,更怕因為昨天晚上緊急集合的事讓他在班裏更加孤立。沒想到,他們竟然一起說笑着走了出來。

中隊長很欣慰,能自己學會處理人際關系,算是軍隊這個大學教給他們的第一課。小夥子們,前面的路還長着呢,讓你們先笑上一會兒吧。

不過中隊長發現了他們三個,他們也發現了中隊長。忍下嘴角的笑,三個人一起立正:“中隊長早!”聲音洪亮,就是尾音有一點點破,好象是有點緊張。

新兵,在一個新環境,面對着威嚴的、板着面孔的中隊長,緊張也是必然的。李萬亭努力讓自己的眼睛,注視着中隊長的下颌。這個點好,即不會讓人覺得躲閃心虛,也不會如直視一般讓人覺得被冒犯。

中隊長對他們擺擺手:“早。你們今天下來的早呀。劉南北、李萬亭,是不是半夜跑累了,急着等開飯呢?”

劉南北有些緊張,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李萬亭覺得這樣下去不行,會不會讓中隊長覺得不受尊敬,他又數了三下,餘光看到劉南北的臉都紅了,只好自己回答:“報告中隊長。”

大家的眼睛就都轉向他,看得他臉也要紅了,可是他還是乍着膽子說:“是我,把劉南北拉下來的。我,我,有點餓了。”

好兄弟!劉南北的心聲。

夠意思!李锴的心裏話。

居然主動承擔責任了,不錯,不錯。這幾天進步真不小!中隊長心裏滿意。臉上更加溫和:“既然餓了,就別走遠了。要不一會兒吹哨,急忙跑回來集合,對胃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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