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097 想活下去嗎?
“其實我就是詐一下你。”柳舒言摸了下鼻子, 她也沒想到對方這麽耿直,直接就認了。
“”白詩華死死地盯着她,臉都氣得跟河豚一樣鼓起來了。
“不過, 阿花,”柳舒言眼眸彎了起來, 配合着微紅的眼眶, 更像是盛開的桃花, 爛漫美好,“能再見到你,我很高興。”
跨越了四十多年的時光, 跨越了生死的隔閡,兩個童年的好友如今都各自長成,還有機會能相對而立,說是奇跡也不為過。
“叫我‘白詩華’。”聖女撇開頭,踢了踢雪白帶着霜花紋路的裙擺,“阿花這是什麽名字?太土了。”
“我先出去。”知道她們有話要聊,汲星洲摸了摸柳舒言的頭,給她把淚都擦幹後,警告地瞪了白詩華一眼, 甩袖往外走。
白詩華嫌惡地皺眉,她越看這人越不順眼, 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你從哪裏撿來的這種人?除了臉,沒一項過關。你若是就看臉, 我給你挑個這裏最好看的雪人, 變出的皮相能甩他幾條街。”
“你先給自己留着吧。”柳舒言也不懂他們才見過幾面,為何能相厭到這種地步。她仔細地打量白詩華,想從她臉上找出些熟悉的感覺, 可是女大十八變,加上她眸色發色都改了,反而越看越陌生,“你這張臉也是變的?”
“我記得你小時候好像是個胖墩?”柳舒言不确定地道。
“你才是胖墩!我明明從小到大都很苗條。”白詩華氣得叉腰,“而且我長得雖然沒有特別好看,但又不差,用得着變臉嗎?”
“哦。”她小時候确實嬰兒肥,柳舒言不否認,突然改口問道,“既然你認出我了,為什麽不與我相認?你是不是在怪我?”
如果當初不是他們玩捉迷藏時,她失足掉進了陷阱裏。阿花,也就是如今的白詩華,就不會因為找不到人,所以前去她家報信,也就不會碰上了魔修滅門,倒黴地搭上了一條命。
她的家人固然無辜,但阿花也是被牽連。若是她恨她,柳舒言覺得無可厚非。
“你說話一定要這麽直接的嗎?”白詩華被她的出其不意給噎住了,糾結了半晌才開口,腳尖磨地,“跟你有什麽關系?若是比慘,你沒比我好到哪去。我只是一條命,而你”
白詩華猛地滞住,低下頭:“抱歉,我就是太久跟雪人相處久了,慣了想到什麽說什麽,不過故意戳你傷疤的。”
這裏的人都單純,搞得她也缺心眼了。白詩華越想越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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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柳舒言笑了出來,輕輕搖頭,“我知道你沒有壞心思。”否則方見面時,白詩華完全可以指揮雪人上來收拾他們,根本不用點出她血脈的問題。直到她是族人後,雪人才對他們這行人親近起來的。
“你現在能吃東西嗎?要不要吃糖葫蘆,還有糕點?”柳舒言走到一旁的冰桌上,把玄狐的零嘴分了些出來,“說來,我還曾經到你墳前送過糖。雖然最後是我一個人吃完了。”
“真不愧是你。”白詩華哼了一聲,別扭地走過去,側身坐下。雖然臉上很是不屑,但她還是拿起了一根糖葫蘆,猶豫了下一口咬了。
“好酸。”她一個哆嗦,趕緊把這根紅彤彤的東西挪開,看着柳舒言自在地把一個山楂咬下,疑惑道,“以前的有這麽酸嗎?還是你故意給我一根酸的?”
“那我跟你換?反正我就咬了最上面的那一個。”柳舒言提議道。
“不要。誰要吃你吃剩的?”白詩華一口把剩下的咬了,結果臉都酸皺了。
她現在這個模樣,哪還有半點方出場時冷豔高貴的聖女形象?太讓人幻滅了。
柳舒言又笑了出來。白詩華瞪了她一眼,她笑得更開心了。
“你爹娘也不知道能否有機會醒來,所以我本沒想告訴你。”白詩華撇開頭,“我看你現在過得還不錯,沒必要把自己困在過去,往前走才是重要的。”
“我過得還好。”柳舒言把這些年的經歷挑了幾件重要的說與她聽,見她微蹙的眉頭漸漸放緩,她看着她,側頭笑道,“阿花對于我來說,不是過去,我很高興。”
白詩華側頭對上了她的視線,久久無話。
“如果”她咬了咬唇,終還是不想隐瞞,“你爹娘無法醒來是因為我呢?”
柳舒言心跳快了一拍。其實她猜白詩華是阿花時,已經有所預料了。只因她的阿娘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仍下意識想用身體為懷裏的孩子抵擋刀劍,她不認為若有機會複生,她的阿娘只會帶走她的爹爹。
白詩華想起那一日,天要黑了,但她和其他孩子尋了許久都沒找到柳舒言。而她們兩家人離得不遠,于是就由她去柳家看看柳舒言回家了沒。
豈料她剛敲開了柳家的門,見到了白夫人,還沒來得及說上幾句話,那些噩夢般的黑影就降臨了,獰笑着開始屠戮。
她是被糙養長大的,從小受過的傷不計其數,但還是第一次這麽痛。血從喉頭湧出時,她才遲鈍地意識到——自己好像要死了
以至于白夫人溫柔地把她抱在懷裏,問她想不想活下去時,她第一反應:當然是要啊。
她還要和小夥伴玩捉迷藏,柳舒言都還沒找到,她怎麽可以死了呢?那家夥說了要請她吃糖的,都還沒給她買呢。
然後她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直到在雪鄉醒來,被一大群叽叽喳喳的雪人簇擁着。其中有個身形最大的雪人撥開了其他雪人走到她面前,告訴她原委。
白夫人,也就是柳舒言的阿娘,是雪人族的聖女白淩薇。在身死被召回雪鄉時,她用盡全力把幾乎同時死亡的柳樂山和她一起帶回,并把唯有聖女才有的雪心送給了她。
所以,她才會成為雪人族新一任的聖女,而失去了雪心的他們則陷入了無限期的沉睡。
按照世間的規則,人死是不能複生的。所以用雪堆做身體來蘊養魂魄,等同于他們死後選擇投胎作為雪人族新生。這個“投胎”的過程需要多久,誰也不清楚。
有可能柳舒言這一輩子都無法等到,所以白詩華本沒打算告訴她。給人希望,讓人空等,未免太殘忍了。
“阿花,”柳舒言捏了塊糕點喂到她唇邊,“你有沒有想過,你會遇到這些事也是因為我?如果不是遇到我,你不會死,不會遇到這種痛苦的事。”
白詩華叼住了,又把頭扭到一邊,幾下吞了:“你不欠我的。就算有,你娘也替你還了。”
柳舒言沉默了片刻,自己扔了一顆糖進嘴裏,把那股酸澀的滋味壓下:“你在這裏過得開心嗎?”
“你別把我想得很慘。實話跟你說吧,結界只是用來困住那些憨憨雪人的,聖女是可以自由進出。我早些年也經常出去玩,後來倦了就懶得出門了。”白詩華把柳舒言手裏的糖搶了過來。
“至于修煉,我本身就沒有靈根,如果沒出這事,以後大概就是被爹娘随便指個人嫁了,過上家長裏短的生活。如今不用修煉,也能年輕美貌,我還賺了。”
其實她能夠自由行動後,曾由長老陪着回家看過。只是二十多年過去了,早已物是人非。唯一疼愛她的阿娘在她“故去”後的第五年就因傷病離世,阿爹取了新的妻子,家裏的兄弟已經娶妻生子,她的房間被人占去了,連遠山上的墳頭都長了幾尺草。
而長大後的小夥伴,在街上碰到也認不出來,柳宅也早就被變賣換成了一家酒坊。她試圖打聽柳舒言的去向,卻沒人知道她的消息。
“聽說我阿娘當年還扇過你一巴掌。我替她向你道歉。”白詩華思索了下,把糖還了她一顆。
柳舒言都給她逗笑了,從系統那裏兌換了一袋糖丢給她:“我能理解她的心情,我不會怪她的。”
“你計不計較是一回事,我不能當做不知道,總得說出來了才能好受些。”白詩華也不跟她客氣,都收了,“不過,你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別是雪人族的隐居地被公開了吧?”
“原來我沒說嗎?”柳舒言恍然,光顧着敘舊,竟然忘了正事,她拍了拍額頭,“我是為了給師父尋藥。聽說天宮雪蓮是在極寒之地的碧雪宮,就尋過來了。”
“天宮雪蓮?我們有這東西嗎?”白詩華疑惑了,“該不會是長老在雪宮裏種的那些白薯吧?”
柳舒言驚住了:“你們雪人族這麽養生的嗎?”神特麽的白薯啊,還她高大上的雪蓮!
“什麽叫你們?你也是雪人族的。”白詩華倏地站起,面無表情地把桌上的糖果糕點都掃進自己的袋子裏,“你跟上我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
“诶,等等?”見白詩華直接帶着她搬開後院的欄杆跳出去,柳舒言一頭霧水,“我們為什麽不走前門?”
“難道你還想帶上外頭那只狗?”白詩華嫌棄地瞥了她一眼,示意她快點跟上,“我還得先請示長老,才能帶你進雪宮。你到時先在外頭等我一下。”
“長老是在雪宮裏頭?”柳舒言跟她一起墊着腳尖,像做賊一樣在雪地裏潛行,“我們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出了事有我擔着,你怕什麽?”白詩華回頭瞪了她一眼,指着前方,“看到前面那座冰宮了沒?”
柳舒言擡首望去,比起白詩華的小院,眼前的這首屬實稱得上是宮殿。圓柱的冰面牆拔地而起,上蓋着弧形的檐周,尖尖的堡頂直沖雲霄,蒼天碧雪,美輪美奂。
“你就在這裏等我。”白詩華繞到了側門,自己先進去了。
柳舒言乖乖地點頭,但她總感覺哪裏不對勁。踟蹰了半晌,她拿出玉符,想着要不要給汲星洲留個言,白詩華的聲音就傳來了:“長老同意了,你進來吧。”
柳舒言把玉符放回了袖袋裏,推開門。豈料她剛伸手,就被人用力一拽,又是一絆!
她沒有防備,直接被摔進了一座冰雪覆蓋的水池之中,嗆了幾口水。
“白詩華!”一身濕衣的柳舒言凍得直哆嗦,她甩去了臉上的水珠,撸起衣袖正打算找罪魁禍首算賬,豈料剛到池壁就被結界擋住了。
“你想做什麽?”柳舒言的臉色沉了下來。
而池邊的那人站在高處,雪衣玉骨,面無表情地俯視着她,正如初見時的眼神,宛若在看無生命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