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陸非是冷醒的,他掙紮良久,耗費許多力氣才勉強掀開眼皮,神思卻是莫名渙散。
他略微凝神,揮去眼前的朦胧,淺淺的血色立刻映入眼簾。
視線移動間,就見被血色混合的水中垂着一條僵硬的手臂,被血水浸泡的手臂有些模糊,卻隐約可見它的慘白。
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味混合着池面上的水霧迎面撲來,讓本來就呼吸微弱的陸非幾乎窒息。
陸非的腦海瞬間空白,這是……什麽情況?
摸爬滾打多年,他的心性已經被生活打磨得十分沉穩,但在面臨這種近乎詭異境況的時候還是免不了心慌和恐懼。
心裏的驚駭讓他下意識的蹙起眉心,醞釀片刻,艱難的轉動着脖頸,遠離讓他覺得心驚的血池。
陸非後知後覺的發現,現在的他,又冷又木,半邊身體都失去了知覺。
此外,他醒來的姿勢也很不正常,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上半身趴在浴缸的邊緣,左手僵垂在池水中,右手裏還握着染血美工刀。
就現在狀态,怎麽看都像是在浴室中自殺而未遂的現場。
所以,陸非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是自殺未遂?
一邊集聚能夠自救的力氣,一邊分散注意力努力回想會讓他覺得生無可戀的人事物。
想了半晌,前途光明的他也沒能找出個能讓他自殺的理由。
他很确定他不會自殺,所以自殺現場只會是被人布置的!
活下去,成了他目前最大的執念。
陸非的求生欲很強,爆發出的力量亦不可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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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借助浴缸作為支點,先用右手把僵硬在水裏的左手撈了出來,手腕處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傷處的皮肉也被池水浸泡的泛白,看起來尤為猙獰恐怖。
接着用觸手可及的材料做了簡單的急救措施,這才眯着眼睛打量起尤為陌生的浴室來。
就現在所處的浴室,不管是房屋設計,還是物品擺設,在記憶中都不曾出現過。
除了肯定他正在被人謀殺,他不知道他現在這幅半死不活的模樣究竟是誰造成的。不知道傷他的人為什麽要僞造成他自殺的景象,弄個意外不是更好?也不知道傷他的人是不是還在附近,會在什麽時候再次進來确認他是否真的死亡。
也意味着,現在所處的環境,對他求助是極為不利的。
轉瞬之間,陸非腦海裏的思緒已經千回百轉。
他想到了十幾種逃跑的方式,奈何身體不給力,想到的方法皆無用處。
陌生的環境,虛弱的身體,無不致命。
時間拖延得越久,小命就越是危險。
陸非強制壓抑着心裏的恐慌,輕搖着頭顱,抛去腦中的空白和沉重的睡意,重新思考起他的現狀來。
身體失血過多,如果不能及時得到救治,等待他的可能就是再度昏迷,休克,乃至死亡。
因此,必須要向外界求救,最好是能直接向醫院求救。
然而,他不清楚他所在的具體位置,醫院不會出動力量搜查,只能轉向報警,太浪費時間。
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已經快撐到極限的身體不容許他浪費任何時間。
要想活下去,必須要用最短的時間,最少的力氣來獲得最有效救援。
争分奪秒。
在綜合各方面的情況後,陸非确定警察是最好的求救對象。
同時,在沒有更多的力量求生的情形下,手機成為了他最好的求助方式。
現在,他要在等死和被再度殺死中賭一把,若是運氣好,賭對了,他就能獲救。賭錯了,他也不會輕易放過兇手,至少不會讓他逍遙法外。
想到這裏,陸非再次觀察起浴室的設計和物品陳列來。
浴室裏彌漫着一層薄薄的水汽,但因為浴室的面積小,設計簡單,他還是能大致看得明白。
除了被他靠着的浴缸,就只剩下靠得極近馬桶和洗臉臺。
洗臉臺上整齊的放置着兩樣洗漱用品,深色包裝的潔面乳和裝着一只牙刷的漱口杯。
在洗臉臺的旁邊,兩方折疊好的毛巾安靜的懸挂在牆壁上的架子上。
浴缸和牆壁的夾縫處放着掃帚等清潔用具。
所有用品都很整齊,浴室裏沒有任何屬于打鬥過後的痕跡,是被清理過了嗎?
根據浴室的布置,陸非猜想,他所處的位置應該是某間單身公寓。
如此,兇手就算是為了避嫌
,或者為了制造不在場證明,也不會一直守在公寓裏。
兇手可能不在公寓,這對陸非來說,是噩耗中難得的好消息。
陸非拖着半殘的身體,小心翼翼的挪至門邊,他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一會兒,外面很是安靜。
再三确定過
外面暫時無人後,陸非才慢慢移了出去。如他猜測,他所在的地方确實是一間單身公寓,公寓客廳面積不大,家具擺放得倒是齊全,屋子裏也收拾得還算幹淨。
同樣的,客廳裏也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整潔得不像有客人來拜訪過。
不對勁!
陸非臉上浮現出幾絲狐疑,到底是怎回事,難道他真的是自殺的?
可如果是自殺,他為什麽要選在這個從未來過的地方自殺,還是用割腕這種特別沒出息的自殺方式?
如果是被迷昏後帶來的,那也不可能,還沒有人能悄無聲息的把他從數十雙眼睛的注視下帶走。
陸非頭暈目眩得厲害,他的眼前也再次出現灰黑色重影,他把心中的疑慮全數壓下,應付當前境況。他不敢再作耽擱,咬破舌尖用疼痛來保持清醒,以便尋找能夠救命的手機。
顏色灰白的手機就放在茶幾上,陸非很容易就找到了。
幸運的是,手機電量充足,沒有開機密碼,可以直接使用。
也顧不得許多,拽着手機往大門的方向移去。
他得在兇手回來之前,做出一個已經逃跑出這間公寓的假象。
陸非不是沒有想過直接到外面找人求救,只是現在時間已晚,多數居民都已入睡,他沒有更多的力氣去叫醒睡夢中的人。
再者,如果運氣不好,遇不到晚歸的人,等不到救助卻迎來兇手,他不願意去想他将會面臨的結局。
此外,他也不想在明天的頭條新聞上看到影帝陸非自殺未遂或者被謀殺于破舊公寓的消息。
陸非把公寓的門打開了只夠半個人通過的缺口,又把綁在手腕上的染了血水的毛巾解下,在門把和門框上都沾上血色,最後把毛巾扔在門縫處,才轉身往陽臺的方向挪動。
時值夏末,天氣還熱。
身上的衣物雖然有些濕潤,卻都很幹淨,行動間也沒有血水滴落,用不着特意清理。
從浴室到陽臺,不到十米的距離,陸非卻在走完這段距離後精疲力竭。他靠坐在牆腳邊,雙眸無神的望着不遠處閃爍的霓虹燈。
或許是失血過多,陸非的雙手不停地顫抖着,他嘗試了好幾次,才成功撥通報警電話。
電話的那頭很快就被接通了,陸非虛着聲音直述道:“救命!我被謀殺了。”
陸非的話很快就引起了警方的重視,警方在循例詢問過他幾個問題後,馬上道:“先生,聽我說,我們很快就會來幫助您。您先不要慌張,您方便告訴我們您現在的具體位置麽?您的身體狀态怎麽樣,您的身邊有些什麽人,确定歹徒還在附近麽?”
陸非知道,他只有老實把他的情況告知警方,警方才能對他進行有效救援,他深呼吸兩次,盡量用簡潔清晰的話語道:“左手動脈破裂,失血過多。我也不清楚具體位置,我一個人躲在陽臺上,正對面是朝陽連鎖飯店,公寓房號是2701。歹徒不在身邊,不知道回來時間。”
電話的那頭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先生,根據我們推測,歹徒暫時不會回到公寓,您可以先放心。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您不要四處移動,手機也不要關機,我們警方的救援人員很快就到。”
打完求救電話,陸非緊繃的神經逐漸放松,他緊握着還沒挂斷的電話,聽着電話裏警方的安撫聲音,卻再無力回答。
陸非仰頭望着流光閃爍的霓虹燈,璀璨的燈光在他的眼裏慢慢變得黯淡,一如天邊被墨色渲染的夜幕,深得讓人害怕。
為了保持清醒,他不得不反複咬破舌尖,讓鐵鏽的味道盈滿整個口腔。
陸非渾身都難受,手腕的傷處像是被鈍器切割着,疼得他整張臉都變得扭曲,脊背上更是爬滿了冷汗。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開始數心跳,等救援。
數完心跳,他又用力回想得罪過的人,想有誰恨他恨到用割腕這種卑鄙手段來謀殺他。
想了半天,陸非還是覺得他為人真誠熱情,結仇的人屈指可數。
不過,不管是誰,在做出謀殺他的缺德事兒之後,都要有被他反擊的覺悟。
要怎麽報複兇手好呢?
是讓兇手身敗名裂好,還是以牙還牙好?
或者先以牙還牙,再讓對方身敗名裂?
陸非從來都不是好人,也不認為兩三年的修身養性,就能讓他養成以德報怨的好脾氣。
他要讓膽敢割他手腕的混蛋悔不當初!
警方的救援在陸非的意識盡散之前到來,他恍惚的看着一張張擔憂的面孔,看着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拿着醫療器具對他進行急救,聽着周圍細微卻讓他足夠放心的聲音。
直到确認過自身安全,陸非才真正敢放任自我陷入沉睡。
對于陸非來說,等待救援的這段時間,是他人生二十幾年中最為難熬的,堪是度秒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