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被迫害的第四十九天

從城市最高的點下墜, 在呼嘯的風中把自己摔進世界的懷抱。

冰冷的刺骨的冬日之風切割皮膚,激增的腎上腺素卻讓人察覺不到寒冷,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在沸騰, 燒得白色的蒸氣一股股湧上腦海。

天臺上的槍聲逐漸被驚恐的呼喊聲取代, 黑色的小人站在欄杆邊緣用力揮手, 竭力試圖抓住墜落之人的衣角。

太宰治毫無留戀地移開目光, 将全部的注意力奉于璀璨的夜空。

“這樣看煙花是不是很漂亮?”他聽見耳邊有人問。

太宰治仰躺着墜下,漫天的星辰與煙火像掉落的一片片碎金皆落入上望的眼眸,仿佛整片夜空獨屬于他們兩人。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視野了, 絕對的特等席位。

“真漂亮。”太宰治輕聲贊嘆,風卷走他的聲音。

下墜和與墜落後聯系在一起的死亡都是太宰治喜愛的,他平生第一次湧出那樣強烈的念頭:

死在今天就好了。

就這樣死去,完全是他夢想中盼望的結局。

“但是, ”黑發的青年嘆息着說,“果然還是不行嗎?”

選擇權不在太宰治的手上。

“鬧太大了,感覺會被社長發現。”雪見未枝苦惱地說,她在風中輕巧地打了個響指。

“彭!”白色的蘑菇雲在地面鋪開, 急速的下墜後柔軟的充斥空氣造物彈彈接住兩人的身體。

雪見未枝什麽時候安放的觸發式防護墊,連太宰治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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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規模浩大的深夜蹦極,究竟是誰先想出來的主意?

“嘿咻。”枝枝快樂地在巨型充氣防護墊上蹦了蹦,“我喜歡這個!亂步肯定也想玩。”

“別告訴我,你只是想玩大型蹦床才拉着我從港口Mafia樓頂跳下來的。”太宰治費勁地跳下過于Q彈的氣墊,沒好氣地說。

準備得那麽周全, 一看就是蓄謀已久, 想拉他墊背幹壞事。

“呃。”枝枝心虛地移開視線, “治君不是也很開心嗎?不要糾結奇怪的細節啦。”

蹦床好蹦床妙蹦床棒的呱呱叫。

“總之!”小姑娘用力揮手意圖翻過剛剛的意外, 理直氣壯地轉移話題, “新年快樂,治君!紅包拿來!”

她還穿着太宰治的外套,身高差讓枝枝看起來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裸-露的細白雙腿又讓這份錯覺染上暧昧不明的色彩。

冬日的夜晚那麽黑那麽靜,她的笑臉卻仿佛在發光,耀眼到讓太宰治不自在地移開眼。

“沒有紅包。”青年撒嬌似的耍賴,“枝枝,我己經因為賒賬要被老板從Lupin趕出來了,你怎能如此殘忍剝奪我最後一絲餘糧?”

“欸——”雪見未枝大失所望,“那今年豈不是只有社長會發紅包,好虧!我應該找五條老師要完紅包再回橫濱的。”

豈可休,新年為什麽不給枝枝紅包,乖小孩不配擁有壓歲錢的嗎?

“阿嚏!”東京,窩在公寓裏的五條悟打了個噴嚏,他肯定說,“一定是逆徒在罵我。”

別問為什麽,問就是最強の直覺。

電視中的紅白歌會熱熱鬧鬧地播出,白發的男人大刀闊斧地坐在沙發上,懶洋洋地抛着一顆圓潤的橘子。

好無聊,沒有人願意在新年陪五條老師玩大喜利嗎?

新年對五條悟而言是個格外無聊的日子,他不願意參加禦三家的聚會,旁日裏被他禍禍得不清的同事們如蒙大赦逃回快樂老家。貓貓的爪子在空中拍了拍,空落落地搭在原地。

五條悟在群馬縣祓除完一只新年誕生的倒黴咒靈,本想就近挑一間公寓過年,卻不知怎的懷抱一種微妙的心态千裏迢迢趕回東京。

他在東京的房子數不勝數,帶大游泳池的、有露天溫泉的、大到足夠全校師生開party的……千挑萬選,五條悟最終停在同居人離開半月有餘的公寓門前,抱臂對着門口的黑臉李逵大頭照笑出了聲。

公寓每天都有保潔人員前來清理,大大小小呆頭呆腦的玩偶在沙發上排排坐吃果果,開門時帶進來的風吹得門把手上的木牌晃晃,男人擡指彈了彈“內有魔王,惡靈退散”的門牌。

“我回來了。”他對空無一人的房間說。

回家後無事可做,五條悟癱倒在毛絨玩偶堆中刷手機,同事們新年參拜的照片一張張po出,他挨個點了一遍贊之後才後知後覺:哦,今天是新年參拜日,晚上會有煙花。

有煙花就有吧,五條悟什麽大場面沒見過?他自己放出的“煙花”才是真正足以點燃世界的盛況,黑夜中人造火-藥的爆炸哪裏比得過當初博多天空上轟轟烈烈染紅半個城市的火燒雲?

想到這裏五條悟難免覺得有些無趣,他摟着一只大號垂耳兔玩偶,随手打了個響指。

落地窗的窗簾無聲向兩邊敞開,露出清晰的視野。窗外一朵朵在天空燦爛綻放的煙花閃耀金的銀的藍的紅的色澤,像無數星屑灑落人間,也如在夜幕潑灑顏料般絢爛。

“叮。”門鈴被按響,隔着一道門板傳來快遞小哥元氣滿滿的聲音,“您好,請問是五條悟先生的家嗎?您有一份速運快遞,請簽收。”

“來了來了。”五條悟踩着毛絨拖鞋去開門。

“這一份,來自橫濱的包裹。”快遞小哥遞給五條悟一個包裝完整的盒子,包裝盒上用黑色馬克筆寫着幾個狂草的大字——“是男人就把我吃光”。

多熟悉的套路。破案了,除了逆徒沒人幹的出這事。

“年節禮?”五條悟興致勃勃地把盒子抱在懷裏,徒手拆快遞。

打開包裝用的錫箔紙,一盒八個圓滾滾糯叽叽的甜栗團笨拙地從紙盒中滾出來,像一只只胖嘟嘟的小雞仔,顏色金黃喜慶,裹着一層淺淺的糯米粉。

光看賣相實在是漂亮,讨人喜歡。

五條悟不是個會被表象蒙蔽的男人,他神色微妙地拎起一只甜栗團放在掌心觀察,團子上明顯的手作痕跡讓他陡然升起一種不詳的預感。

什麽點心是雪見未枝自己不吃非要大老遠寄給他吃的?逆徒趁五條老師不在把冰箱甜點掃蕩一空的仇五條悟還記着呢,回家後他故意在雪見未枝面前吃了好幾次獨食。

枝枝:大半夜偷吃點心的老師是屑。(指指點點.jpg)

胖團子在寬大的掌心不倒翁似的搖搖晃晃,裹在身上的糯米粉沾了五條悟滿手雪白,貓一樣的白發青年試探性用舌尖碰了碰雪粒。

甜的。

甜的牙都要掉了。

“她到底放了多少糖?”五條悟嫌棄地捏起一只甜栗團,“怪不得沒人吃,非要寄到我這裏。”

怎麽能這麽說呢?冤,枝枝,冤。

她明明是在将聖餐獻給與她一樣信奉糖分之神的五條大祭司,這是怎樣一份無私的愛啊!

窦娥枝委屈撇嘴。

五條悟抛了抛掌心的甜栗團,修長的手指挑剔地把團子捏扁又搓圓,甜蜜的香味逐漸侵占屋內冷清的氣氛,總算染上一絲過年的氛圍。

新年的煙花要足足放滿一個小時,期間一切喧嚣忙碌都為滿天的花火讓道。

繁重到讓人連眼都不能合上的工作、傾注于身的巨大壓力、亂麻般錯綜複雜的陰謀伎倆忽然都消失了。五條悟第一次覺得肩膀如此之輕,像他最初領悟反轉術式的那一剎那,天地一片幹淨透徹。

時間為他偷來一段放空的時間,在煙花結束前,什麽都不必想。

五條悟無所事事,他靠在沙發上,目光游離地任憑星火掉進眼裏,懶怠地不願意起身。

盒子裏的甜栗團一顆顆填進口裏,五條悟伸手抓了一空,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吃完了。

“真難吃。”回過神的白發男人嫌棄皺眉,他含住指尖沾上的糖粉,殷紅的舌尖一抿而過。

【逆徒:五條老師新年快樂!突擊檢查!給我的紅包有沒有準備好呀?】

“嗤。”五條悟不滿地自言自語,“點心做的那麽難吃還想拿紅包?”

“不過算了。”白毛大貓懶洋洋地說,“老師我人美心善,給小孩買糖吃的紅包還是有的。”

枝枝現在在做什麽呢?五條悟發散思維地想。

應該正裹在被爐裏,一邊剝橘子皮一邊看煙花吧。武裝偵探社的宿舍矮矮的,她肯定一邊興奮地蹦跶一邊抱怨視野狹隘。

“想找個好視野還不容易。”五條悟剝開一顆水淋淋的橘子,漫不經心地做了個決定,“明年我帶枝枝飛。”

飛到世界上最高的地方,連煙花都踩在腳下。

到時候小孩肯定會用超級崇拜的眼神看五條老師,再也不敢和他搶點心吃,每天都去東京最火爆的蛋糕店給他排隊買每日限定,從逆徒枝枝變成尊師重道的好枝枝。

“不愧是我。”五條悟為自己機智的教育方式點贊。

“我感覺有人在想桃子。”雪見未枝裹着太宰治的外套,在寒風中打了個噴嚏。

她和太宰治若無其事地混在陸地上看煙花的人群中,一臉對今晚發生在港口Mafia的混亂一無所知的樣子。

“治君,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一切與我們無瓜。”雪見未枝嚴肅地說,“特別是社長,絕對不可以被社長知道!”

她回去就把亂步的眼鏡藏起來,再用零食封住名偵探的口。

太宰治心有戚戚地點頭,他不想在新年第一天丢掉自己未來一年的年終獎。

持續一個小時的煙花祭落下帷幕,兩個人鬼鬼祟祟地溜回武偵員工宿舍。

枝枝在門口探頭探腦地觀察了幾秒,蹑手蹑腳想回到自己的房間。

“啪!”

燈光大亮。

大家長福澤谕吉抱臂站在客廳中,鷹隼般銳利的眼睛死死盯着不省心的小女兒。

良久,在雪見未枝已經開始思考裝失憶這招有沒有用的時候,福澤谕吉緩緩開口:

“你和太宰一起消失了一個多小時。”

“我不管你們去了哪裏,我只有一個問題。”

“枝枝,你身上的衣服為什麽換了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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