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校園欺淩

聽完方蘭蘭的話,梁蘇心裏松了一口氣。幸好原主之前是個性格孤僻的小姑娘,和大家交往不多,不然自己的身份肯定早露餡兒了。

“謝謝你,蘭蘭。”梁蘇感激地說,“等成績出來再說吧,沒準我考得很差,學習委員記錯了也有可能。”

方蘭蘭點點頭,“之前你莫說考年級第一名,連咱班第一名都沒得過。上次只不過沈老師說了句你的成績應該可以上中專,陳躍進他們就說要給你點顏色看,後來聽說他們把你喊去了河堤邊……等幾個室友約在一起壯着膽子去找時候,卻沒有發現你。”方蘭蘭聲如蚊蚋,生怕被第三個人聽到。

“知道了。”梁蘇抽出政治課本準備繼續自習,這時上課鈴聲響了起來。

班主任兼歷史老師沈靈芝邁着流星大步走了近來。他大約二十五六歲的樣子,背卻微微佝偻着,一手端着個掉漆的大搪瓷缸子,另一邊腋下夾着一大摞卷子。踏進教室的那一刻,他清了清嗓子,所有學生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這回期末考試,同學們都考得不錯。特別是本校的文科最高分又出在了咱們班,就是梁蘇同學。”沈老師咧嘴笑着,露出被煙和濃茶摧殘的一口黃牙,又帶頭鼓起掌來,“請大家向梁蘇同學表示祝賀。”

教室裏的掌聲稀稀落落的回應着,梁蘇坐在位置上莞爾一笑,知道身邊很多同學都不服氣,不過沒關系,她這年級第一的位置是憑真本事殺來的,誰也搶不走。

等到試卷發下來,梁蘇簡單的看了看,和她預想中差不了太多,英語和數學接近滿分,歷史地理也還湊合,語文作文和政治大題扣了點分,看來她還需要更加适應八十年代的應試教育才行。旁邊的方蘭蘭表情卻很凝重,愁雲滿面咬着牙差點哭出來。梁蘇用餘光看到,她手中的試卷上被批改的鮮紅一片,看起來觸目驚心。

臺上沈老師已經開始點評歷史試卷,方蘭蘭悄悄扯了扯梁蘇的衣角:“把你的卷子借我訂正下吧。”

“嗯,你別給其他人。”梁蘇把歷史卷子遞了過去,這節課聽與不聽對她而言意義不大。“我把這次的試卷都放在抽屜右邊,你如果想看就自己拿。”

好不容易挨到下課鈴響,梁蘇收好書包準備和方蘭蘭一塊兒回寝室,卻見已經走到教室門口的沈老師回過頭來:“梁蘇,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放心,有沈老師在,不會有事的。”梁蘇拍拍方蘭蘭的肩膀,“你先回去吧,好好過個寒假。”

梁蘇背着沉重的花布口袋來到班主任辦公室。沈老師的桌上亂糟糟的堆着教案、稿紙、散裝茶葉,還有幾個空墨水瓶和早飯吃剩的半個酸菜油餅。還好辦公室裏沒有其他老師,不然肯定會被那股難聞的酸味熏夠嗆。

“唉,你這次考試進步挺大的。”沈老師請梁蘇坐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把你叫來是想請教下學習方法,特別是英語學習的。”

梁蘇一下子樂了,“您不是歷史老師嗎,怎麽開口就問英語的事?”

沈靈芝抓了抓油膩膩的頭發,嘆了口氣道:“不瞞你說,我也正在準備考試。別的課程還自學的下去,無外乎多熬點夜啃幾遍書本,就是這英語,實在讓我一籌莫展。你說這些字母長得跟咱們的拼音一模一樣,怎麽連在一起就讓人死活記不住了呢?而且外國人講話颠三倒四的,沒什麽邏輯,組合成句子磕磕巴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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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蘇之前聽方蘭蘭八卦過,沈靈芝是五十年代中期出生的知識青年,中學畢業正好趕上□□,被下放到農村耕田,幾年前□□倒臺才被安排到廬景一中教書。想想班上後排聽課的幾個老高考生的模樣,似乎比講臺上的沈靈芝小不了幾歲。難道沈老師也想和學生們一起考大學?

想到這裏,梁蘇脫口而出,“我其實學的也不紮實,平時就背背課文什麽的,英語這東西基礎挺重要。要不您沒課的時候就在教室後排旁聽下英語課,順便還可以監督班級的紀律。”

“唉,要背課做教案,要批改作業,實在抽不出空呀。”沈老師的口氣頗為無奈,“我們當年學的是俄語,沒想到現在研究生考試各學校都改成了英語。專業課我倒是不怕,師範學院的導師也同意收我,就是英語得過學校的及格線才行。”

梁蘇恍然大悟,一九七八年才國家才恢複研究生招生,由于之前多念取消高考導致大學生斷檔,國家對此實行了特殊政策:年齡放寬到四十歲、不限學歷、各單位不得阻撓。不過這年頭有資格招研究生的學校稀少,聽方蘭蘭說去年隔壁中專的一個老師考取了上海師範大學的研究生,縣委書記還專門登門恭賀呢。

“我覺得,英語要突擊起來,必須抓好寫作和閱讀分。寫作主要是背課本上的好詞好句,閱讀的話,單詞量上去了就成功了一半。”梁蘇本來想說多聽多說,後來一想,現在條件有限,連個複讀機和磁帶都沒有,只能想辦法學聾啞英語應付掉考試再說。

“唉,只能這麽辦了。梁蘇,謝謝你的建議,請你吃糖。”沈靈芝彎下腰,從最底下的抽屜中拿出個鏽跡斑斑的大鐵盒,牟足了勁兒打開,原來裏面裝着十來顆話梅糖和用報紙包裹的一小包煙絲。

梁蘇知道這年頭糖是稀罕物,沈老師肯定平時也是舍不得吃的。于是道了謝,拿起粒話梅糖剝去糖紙塞入口,頓時酸的她眼冒金星。

“真羨慕你們,能有機會參加高考。其實我也想過重讀高二考大學,又怕學生考上了自己落榜被笑話,只能冒險去考研了。”沈靈芝伸手拈起一粒話梅糖,想了想又放回鐵盒裏,“梁蘇,你想過以後要報什麽學校嗎?”

梁蘇心裏一咯噔,她把嘴裏酸甜的糖汁慌忙咽下,故作迷茫的搖了搖頭:“您之前不是說我上中專有希望嗎?我就一直埋頭學習,沒有多想。”

“該想想了,照你期末考試的成績,考上大學問題不大。唉,可惜學校教學質量有限,每年文科只能出三五個大學生,七八個中專生。如果在省會南京的重點學校裏,據說前十名都有機會上清華北大呢。”沈靈芝苦笑着搖了搖頭。

離開了班主任辦公室,梁蘇的步履愈發沉重起來。沈老師所說中榜的三五個大學生裏肯定包括大專生,她雖然這次拿了年級第一,也不能保證高考還能發揮的這樣好。想不到二十一世紀重點大學的985學生現在淪落到考慮念大專的地步,她失魂落魄地在呼嘯的北風裏穿過操場,朝宿舍走去。

正好是學期最後一天,高一早就放了寒假,畢業班的學生也走的寥寥無幾。梁蘇剛走到操場邊緣,一輛“二八”大自行車從身後沖了過來,鈴聲耀武揚威按的震天響。自行車靈巧的繞了個圈,停在了她的面前。緊接着身後又竄出兩人攔住了她的去路,原來是班上坐在後排的兩個男生,梁蘇和他們從來沒有說過話。

“哎呀,不得了,中狀元擺架子了不是?”自行車上的陳躍進雙腳撐地,單手扶着車把,“磨蹭這麽久才出來,讓老子一頓好等!”

“還不知怎麽抄的呢,沒準是去校辦工廠提前偷到了試卷。”一個年紀略大的男生插話道,“下次偷了試卷麻煩和哥哥們分享分享。”

梁蘇雙手交叉在胸前,滿臉無所謂,心髒卻跳的砰砰響。她不想惹怒這幫無賴,畢竟動起手來肯定會吃虧。或許厚着臉皮等他們發洩夠了,就會放她離開?

“哎呀,現在還是一副高傲仙女的樣子,誰不知道你是資本家的狗崽子!對了,還有下九流的戲子!”陳躍進朝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看樣子是被梁蘇的态度惹急了。“別以為你考了個第一就了不起,告訴你,大學招生是要政審的。就算僥幸進了大學,等繼續革命,你這種黑五類子弟還是要去農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

“小模樣看着不錯,是你那死鬼戲子爹給你的吧。”另一個男生輕浮的笑着,“上不了大學也沒關系,你不是有親戚叛逃到臺灣去了嗎?那裏是國民黨的地盤,娼妓這個行業還是被允許的。”

梁蘇雙頰漲的通紅,正想還口,只聽見渾厚的男聲從身後傳來,“什麽戲子?你們還沿用舊社會的稱呼,現在早改名叫人民文藝工作者了!陳躍進,你放假不回家帶着人在操場上欺負女同學,小心我去告訴沈老師!”

梁蘇轉過頭,賀紅軍正抱着個打補丁的破足球,怒目圓睜的注視着自行車上的陳躍進。論出身賀紅軍是根正苗紅的工人子弟,再加上長得人高馬大,還當着體育委員,在班級裏頗有威望。他拽拽梁蘇瘦弱的胳膊,皺着眉頭說:“趕緊回寝室收拾東西,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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