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班師回朝 ·
涉事的翰林賓館坐落在大同市中心, 五層的樓房在當地算較高的建築了,只是牆壁上油漆斑駁,有的窗戶玻璃零落, 莫名給人一種滄桑感。傅經理穿着一身半新不舊的襯衣,前襟皺巴巴的, 皮鞋上也糊着幾點泥漿, 整個人看起來有些萎靡。
梁蘇一行三人跟傅經理簡單寒暄了幾句, 就随着他來到做落到頂層的辦公室裏。五層樓梯爬的梁蘇有些微喘,傅經理連忙倒了水端過來,不好意思的搓着手:“我們賓館本來有電梯的, 這兩年運營困難沒錢檢修,關過幾次客人和員工之後就幹脆停用了。”
梁蘇下意識回想起拐角處那部年久失修、沾滿蛛網的電梯,門上鏽跡斑斑,黑漆漆像一只張着大嘴的怪獸。傅經理見武軒昂随身帶着采訪證,本能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想訴苦,卻被于鶴立直接打斷。
“我們昨天才從北京趕過來,時間有限,先辦正事吧。”于鶴立平靜的直視傅經理的雙眼,“你找人把那些有問題的陳年舊賬給我們瞧瞧, 也好給你出個主意免得接下來事情繼續失利。具體過程和經過你再和武編輯聊,看看他有沒有什麽辦法。”
傅經理點點頭, 出去片刻,帶來一位頭發灰白的中年婦人。那婦人姓魯,在賓館幹了十幾年會計,無論是酒宴還是住宿相關賬目都必須經她的手。
魯會計帶着于鶴立和梁蘇往裏走, 邊介紹賓館這兩年的經營情況。用八個字來概括就是入不敷出,債臺高築。終于, 她拿出鑰匙打開財務室後面的庫房,帶着歉意的微笑指着一個巨大的鐵皮櫃對梁蘇道:“就是這裏了。我先去忙,你們看着,有什麽事到隔壁財務室叫我就好。”
于鶴立環顧四周,由于許久沒有開啓的緣故,地面上落了厚厚一層夾雜着煤粉的灰塵,牆根處還有幾個老鼠的腳印。他忍不住從衣袋中摸出手帕遞給梁蘇:“覺得嗆人先捂着鼻子,堅持下,咱們看個大概就可以出去。”說着便取下胸前的膠卷相機調試起來。
“沒那麽嬌貴。”梁蘇硬着頭皮就要去握鐵皮櫃的把手,于鶴立忙攔住了她。
“壓力不要太大,賬目之類的東西你我也看不懂,拍些證據傳給路教授那邊吧。”
梁蘇狡黠的對着他笑了笑,“看不懂的人是你,我之前在圖書館自學過會計原理。這回有機會練手正好試一試。一面說讓我放單飛鍛煉,一面又想着可以找重慶那邊路教授求援,這也太矛盾了。”
鐵皮櫃沒有上鎖,梁蘇稍稍施力就拉開了櫃門。裏面擺着十多本厚厚的賬簿,還有一本以年度為單位的大事記錄本。為節省時間,她和于鶴立決定分工合作,由她來看賬簿,于鶴立翻閱記錄本,看能不能找到什麽有用的證據。”
上輩子梁蘇在會計師事務所耕耘多年,大半工作都與審計相關,對賬簿這種東西再熟悉不過。她從先翻到目前訴訟案相關的兩本賬簿,細細審閱裏面的相關內容,看能不能找到能一擊制敵的切入點。可是這些記錄太淩亂了,時間有限梁蘇只能讀個大概,根本沒辦法琢磨其中的細節。
于鶴立坐在桌子的另一頭,看着各種雜亂的記錄直撓頭。不得不說,這家賓館的經營存在着嚴重問題。不但管理上是一鍋糊,在本地市場上的聲譽也江河日下,和住客間的糾紛也層出不窮。好端端一本大事記錄表上,類似窗戶破了凍病住客、房間裏有蟑螂老鼠這樣的事情也寫了上去。看得出記錄者是個胡子眉毛一把抓的糊塗人,壓根分不出輕重緩急。
雜亂無章的賬目看的梁蘇心煩意亂,她索性不再糾結在數字上,轉而審核起以各類簽字為代表的財務程序來。果然不一會兒便發現了漏洞,這本賬簿的編寫人和複核人都是魯會計,甚至很多時候她在企業裏同時擔當了會計和出納兩個重要角色。
梁蘇拍拍于鶴立的肩膀,把犯錯最明顯的一本賬簿遞給他。上面揚起的塵土撲在于鶴立臉上,嗆得他一連咳嗽了好幾下。“你看,財務方面的事基本上都是由魯會計來幹的。這其中的過程相當于同一個人既擔任裁判員,也去當運動員,很容易發生舞弊事件。”
“我也發現了。賓館裏的多有事無論采購還是人事,甚至裝修這樣的重大投入,也都是憑着總經理的決定就能完成。總經理在這棟小小的賓館內相當于一手遮天的土皇帝。我看傅經理上任時間不長,恐怕之前的爛賬都是前幾任高升或者退休之後留下來的虧空。”于鶴立篤定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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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好人,有責任心想要回這些債。可既不懂財務也不懂法律,成為一個好管理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梁蘇放下從于鶴立手上拿過來的記錄本,随意翻了幾頁,“我發現傅經理很多時候還能決定賓館采購的事,他懂專業的東西嗎,有沒有人監督,這些事情估計除了咱們恐怕不會有人注意到。一拍腦袋的做決策闖入市場,只可能撞得鼻青臉腫,賠的褲子都不剩。”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于鶴立雖然對梁蘇的見解半信半疑,卻不免逐字逐句對比起自己來。梁蘇的話不一定對,但血淋淋的事實擺在面前,不得不承認成為一個稱職的經營者和管理者不是之前他想的低買高賣,左手進右手出賺個差價那麽簡單。國家現在開放經濟,日後商機只多不少,他如果不充實自己只一味像現在當個體戶那樣苦沖蠻幹,在市場這個瞬息萬變的巨獸口中遲早屍骨無存。
梁蘇看了眼沉思的于鶴立,轉身去找魯會計了。她之前聽魯會計說那些發票和單據原件都保存在財務室的櫃子裏,用銅鎖鎖好。她既然答應幫傅經理解決問題,不得不将這些原件挨個過一眼,至少心裏得有個數。
魯會計正盤腿坐在財務室墊着涼席的木椅上,拿着兩根磨得光溜的長竹簽,正專心致志的編制着一件頗具雛形的毛衣。頭頂上破舊的吊扇吱吱呀呀的響着,些許聊勝于無的涼風撩起她半黑半白的頭發。見滿手灰塵的梁蘇貿然闖進來,魯會計“哎喲”了一聲,轉身就帶梁蘇去衛生間洗手。
積年累月的各種采購憑證和發票被雜亂的塞在木箱子裏,擱置在櫃子的最上一層。梁蘇邊翻邊想,如果魯會計這些年對工作能像織毛衣那樣上心,或許傅經理的舉證就不用那麽艱難,在北京的訴訟也不至于幾乎毫無勝算。好在目前判決結果還沒有下來,如果找到補充證據或者原被告雙方能握手言和以調解結案,最終結果還能有改觀。
直到快吃中午飯的時間,傅經理才帶着武軒昂慢悠悠的走出了經理室。他讓武軒昂喊上梁蘇和于鶴立,四人去賓館二樓的餐廳吃了一頓白菜豬肉餃子另加幾樣涼拌素菜當午餐。席間于鶴立和梁蘇比較沉默,倒是武軒昂興致很高,不時與傅經理攀談幾句。傅經理一高興,說起賓館最近新進了一批健力寶,要去拿幾罐給大家來解暑。
趁傅經理拿飲料的檔口,武軒昂做了個鬼臉,偏過頭偷偷問梁蘇:“怎麽樣?弟妹你想到辦法沒有?”
梁蘇胸中裝着事,無心和他口舌之争,懶懶地說:“病入膏肓,亡羊補牢。”
武軒昂豎起白皙粉嫩的大拇指在梁蘇面前晃了晃,“來,你補你的牢,找羊交給我。”又笑吟吟對悶頭吃餃子的于鶴立道,“憨子你算找對人了。她學法律,可以幫傅經理解決之後的難題,眼下北京的那個案子,我包你調解成功。”
梁蘇好奇笑道:“你真有把握?”
武軒昂大大咧咧拍了拍胸脯,這時傅經理回來了,手裏捧着幾個橙紅色的易拉罐飲料。于鶴立接過其中一罐打開,濃濃的甜橙香味立即散發出來。梁蘇喝了兩口,不就是甜津津的橘子汽水嘛。不過這天喝起來确實解暑,很快她便把一整罐喝的見了底。
飯後梁蘇和于鶴立又詢問了傅經理一些具體問題,這才決定踏上返程。武軒昂因為有任務在身,也沒有挽留他們,只說下次要去北京聚。這日路上車很少,于鶴立披星戴月一路飛馳,終于趕在午夜之前把梁蘇送回了和平飯店。
“對了,你回重慶以後打算怎麽辦?”于鶴立雙手目不轉睛的握着方向盤,腦海中卻還在思索案件的事。
“按部就班,針對今天的問題起草一份法律建議書。如果之後訴訟還要委托路教授,我會遠程協助他們準備證據。”梁蘇靠在椅背上伸了個懶腰,“上次的案子主要輸在證據層面,他們不是沒有證據,只是交上去的東西太過散碎形成不了證據鏈。我想有個專業的人從旁協助,應該還是有幾分勝算的。”
“哈哈哈,咱們先回重慶,坐等北方傳來勝利的凱歌,這次武兄算是立了大功!”于鶴立忽然沒頭沒腦來了這麽一句,着實吓了梁蘇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