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表白 ·
梁蘇回到北京, 和梁秋唐一起逛古董市場,品小吃,渾渾噩噩的過了幾天, 覺得渾身上下的毛孔都松弛下來。大舅梁青跟着外商考察團去上海看投資項目了,恐怕一時半會兒還回不來。
動身去加拿大的事梁蘇猶豫了很久, 決定跟梁秋唐坦白自己的想法。梁秋唐聽完她長篇大論的解釋, 只是不置可否微微一笑, 沒有像梁青那樣苦口婆心的勸說。老人捋了捋梳的整齊的銀白色頭發,表示等月底梁蘇回了學校,自己打算帶梁青去廬景看一看, 給自己早亡的愛女掃掃墓。
“山西的事情結了沒有?”梁秋唐坐在酒店後院的藤椅裏,看着外孫女瘦削蒼白的臉頰愈發心疼,“那陣兒都沒有休息好吧。”
梁蘇沉默着組織了一下語言,便告訴外公于鶴立找來報社工作的媒體朋友整版曝光,迫使國企主動提出和賓館調解解決問題,最後将所欠千代款項折了個七成五一次性付清。之後賓館主動向法院提出撤訴,這才得以案結事了。
梁秋唐握着拐杖沉思許久,緩緩說道:“這個男孩子很适應國內的生存法則。”
梁蘇點點頭,“他自己在政法學院念書, 同時也會做些小生意,腦子挺活泛的。”
“活泛好, 我當年如果不活泛,你舅舅現在還在犄角旮旯的小縣城裏勤扒苦做過日子呢。”梁秋唐笑着拿起茶壺,給梁蘇斟了杯茶,“你快開學了吧, 什麽時候動身回重慶?”
“于鶴立說一周之後動身。畢竟我這裏有很多資料要交給教授,賓館那邊的事也還沒有了結, 雖然案子本身有了眉目,之後還有其他企業的欠款需要處理,甚至對于後續的事,我也想從法律的角度給予指導。”說到這裏,梁蘇調皮的吐了吐舌頭,“當然,我對這些沒有經驗,一切還要在路教授的指點下行事。他在做教授之前幹了很多年的律師,還在海外留學過,處理這些事情小菜一碟。”
梁秋唐眯起眼睛,“那過去肯定吃了不少苦頭。有機會帶你去看看加拿大的律師,上庭的時候披純黑的袍子,每個人都要戴上雪白的假發,還按小時收費,那叫一個神氣兒。”
梁蘇揉了揉自己毛茸茸的腦袋,一頭長發抹上和平飯店帶着鮮奶香氣的進口護發素,柔順的如同瀑布一般。“哈哈,聽說藍眼睛的白人禿頭的很多,沒關系,我頭發多,經得起折騰。”
梁秋唐轉而又問起于鶴立有關的事情來。梁蘇留了個心眼,只說是普通同學。梁秋唐把杯中溫下來的茶水一飲而盡,笑呵呵的對她說:“既然是普通同學那這次咱就不見了。不過年輕人,還是見識多一點好。優秀的男生不光你身邊有,以後工作中也會遇到,加拿大也有很多才華橫溢的華裔青年。蘇蘇,你年紀小,可不要一葉障目,錯過整片茂盛的森林。”
“可我日後只需要一個人陪呀。”梁蘇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我也不可能猴子掰棒子似的見一個掰一個,到頭來整個森林都糟蹋個便,挑的眼花缭亂也定不下來。”
“哈哈哈。這個比喻倒頭一次聽說。不過看着你比國內一般小姑娘要灑脫,外公也好放心些。”梁秋唐笑眯眯的說起加拿大的孫子們來,“你舅舅家兩男孩兒,在初中就開始和女同學交往。我倒是勸他們專心學業念個好大學再說,你猜怎麽着,他倆異口同聲說學校裏成績最好的男孩子根本不受女生歡迎。那些白人大妞都喜歡會運動的、幽默的、高大的男孩子。唉,我也是有私心的成分在,不希望他們找金發碧眼的洋人姑娘結婚。畢竟論旅居海外多少年,咱們還是黃皮膚黑眼睛的中華兒女嘛。不過加拿大倒是很開放,男女不結婚住在一起也沒什麽,甚至未婚生子照樣能享受福利,同性之間感情好了也一樣可以結婚。普通夫妻離婚了還是朋友,我一個合夥做生意的老哥們兒,現在七十多了,這輩子結了五次婚。”
梁蘇腹诽,你外孫女兒來自三十年後,當然不會像眼下的女孩子那樣圍着男人轉悠,離個婚仿佛天塌了一般。不過戲還是要演下去,不能讓着火眼金睛的老爺子看出破綻來。于是她睜大眼睛,故弄玄虛的捂住了嘴,半饷才反應過來,“聽起來跟天方夜譚一樣,挺,挺不可思議的。”
“我開始也不适應,後來習慣了就好了。”梁秋唐悠然扶着拐杖站起身,“有機會接你出去看看,你會喜歡那裏的。”
不得不說,梁秋唐不愧是在商場浸淫了多年的老狐貍,見微知著,謀算人心的能力令梁蘇嘆服。就三言兩語的一席話,把梁蘇的心撓的癢癢的,找機會還真想去加拿大看一看呢。她上輩子去過東南亞幾個熱帶國家,也跟團游過一趟歐洲,除了惱火的時差問題以外,只記得奧特萊斯的奢侈品比國內便宜很多,她忍不住刷爆了信用卡,連行李箱都差點超重。不過論怎麽樣,眼下先把手頭針對翰林賓館的法律意見書寫好才是正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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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重慶照樣是由于鶴立開好介紹信,買了機票在機場等梁蘇。大舅梁青還沒回來,司機載着梁秋唐去機場送她。于鶴立事先得到梁蘇的囑咐,沒有像往日一樣穿的特立獨行。短發精神,襯衣筆挺,牛仔褲也換上了正常的版型。整個人看起來就是個北京大院出身規矩讀書的小夥子,他提前在機場下客點等梁蘇,見司機扶着梁秋唐下來,上前微微鞠躬,喊了一聲:“爺爺。”
梁秋唐樂的合不攏嘴。他的孫子們總帶着些西人的随意,總來沒有對他這麽恭敬過。于鶴立讓梁蘇扶着老人,自己和司機一道從後備箱搬下兩個碩大的箱子,又忙不疊帶着梁蘇辦托運。等到一切打點妥當,他和梁蘇一起和老人告了別,這才快步朝安檢區走去。
等到起飛已經是下午,梁蘇系着安全帶,調整了座椅靠背,百聊賴的透過舷窗欣賞着地面的河山。忽然手腕一涼,似乎有什麽東西搭了上來,她連忙回頭,發現手腕上多了一支精致小巧的女士腕表,于鶴立正低着頭替她調整表帶呢。
梁蘇本能的要縮手,可潔白的玉腕被于鶴立捉在手心,使不上力。“別忙着拒絕,你帶着真的好看。”于鶴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的臉有些熱起來。
于鶴立趕緊解釋:“以後你就不用向別人問時間了,自己一擡手就能看到,多方便。”
“外公臨行之前送了我一只。據說是美國流行的電子表,直接顯示數字的那種,一個電池能管兩三年。只是學校裏沒人戴這種,所以我才在箱子裏放着。”梁蘇身體微微僵硬,不敢看于鶴立的眼睛。
于鶴立以為梁蘇不喜歡,擡起自己的左手伸到梁蘇面前,“請你一定要收下,這個手表是我哥從瑞士帶回,廠家已經有數百年的歷史了。你看我這只,從高中起就帶着,這麽多年一直走的很準。”
梁蘇目光閃爍,她瞟了于鶴立的手表一眼,又伸出自己的左腕細細對比着。她手上的腕表的中央是細細的墨藍色金屬表盤,上面鑲嵌着星子似的一圈碎鑽。銀質的指針纖細而修長,優雅的在天幕般的背景上舒展開來。雖然只是用來看時間的手表,可它的精致與情調不輸這些天市場上見過的任何一件價值不菲的首飾。
“以後就和我戴一樣的手表,好不好。”于鶴立溫柔的撫了撫梁蘇肩頭垂下的長發,“咱們在一起吧,經過這些日子軟磨硬泡,我媽終于松口,答應我今年就在重慶實習。大四我課不多,可以好好陪着你。”
梁蘇咬着嘴唇,腦海中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回應。
“我多半時間都在圖書館。”她目光閃躲着望向窗外的雲海,“大三一年特別關鍵,我怕我沒有時間。”
“那我就負責接送,還可以給你送飯,監督一日三餐,保證風雨阻。”于鶴立美滋滋的回應。
“我明年也大四,畢業之後檔案可能會被打回原籍。”梁蘇搜腸刮肚的尋找着理由。
“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于鶴立自信的擡了擡眉毛,“反正我抱定決心做生意。現在中國大地上哪兒不需要個體戶呢?自謀職業不涉及安排工作總沒問題的。”
“那我要讀研呢?”梁蘇忐忑不安的問他。
“我就留在重慶,做生意供你。”于鶴立轉悠着漆黑的眼珠,“你就算要讀博士我都供你。我到時候還可以跟身邊的朋友神氣活現的炫耀,我家裏有個文曲星下凡的漂亮對象。”
見平日伶牙俐齒的小梁同學偃旗息鼓下來,于鶴立忙見縫插針道,“我知道你在擔憂什麽。之前路恩平也說過,當法律人的另一半要擔待很多。可我覺得,只要兩個人彼此喜歡,心在一塊兒,發生任何事都沒有過不去的坎。”
此時飛機正穿行在萬米高空的雲海之上,一道熾烈的陽光直射在機艙裏,晃得梁蘇有些眼花。她閉上眼,感受着身邊男生身上沁人心脾的薄荷味兒,終于不再抵抗,微微點了一下頭。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