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欠薪 ·
梁蘇靜靜的聽完賀曉茹的發洩, 本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在心裏打了個問號,卻仍然禮貌性的安慰了她幾句。不過這些話一下子給了梁蘇靈感,她随手在筆記本上潦草記道:“我國法律保障公民的婚姻自由, 包括結婚自由和離婚自由,當然, 還有不結婚的自由。”
賀曉茹見梁蘇意興闌珊, 也知道是自己一下子多言了。于是悻悻的背過身去, 小小的寝室一下子安靜下來。梁蘇想日後相處再慢慢化解就可以,她倒不急于一時。
夕陽斜下,涼爽的風掀起窗簾灌入房中, 梁蘇決定去外邊走走。她準備趁食堂人還不多買點涼菜,剛到門口卻看見柯輝腳步匆匆的往外走哦,手上拿着幾個中午沒賣完折價的冷饅頭。
“小柯,有些日子不見。”梁蘇走到他身前打了個招呼。
“學姐。”柯輝拎着饅頭,臉色蒼白,顯然被吓了一跳。“你也來吃飯啊。”
“嗯,買點涼菜,寝室悶得慌。”梁蘇知道最近于鶴立回校,需要柯輝去店裏的時候很少, 收入自然要低很多。“要不我多買點,咱們一塊兒吃。”
柯輝猶豫了一下, 點點頭,順從的跟着梁蘇走進食堂。梁蘇買了兩碗豆腐花,又要了一碟夫妻肺片和一碟涼拌青筍絲。
梁蘇找了張靠窗的桌子,和柯輝相對而坐。小夥子額前的頭發比之前長了許多, 吃飯的時候垂在眉目前,看不清表情。他沉默着咀嚼着青筍絲和喝豆腐花, 一旁的幹饅頭只咬了幾口。
“最近不那麽忙了吧,有沒有去接多幾份家教?”梁蘇溫和的關心道。
柯輝鼓起的腮幫子一頓,匆匆咽下口中的飯菜,“沒有,最近都沒接家教了。”
“要開學了吧。”梁蘇吃了一筷子麻辣鮮香的牛肚,“抓緊點好,有機會把教師資格拿了,分配的時候找輔導員說說情。雖然我也不确定這就能安排進學校,但聊勝于無嘛。”
柯輝又低頭吃了幾口,忽然擡起臉,鼓起勇氣問,“在學校當老師,要和學生家長打交道嗎?”
這下可把梁蘇問住了。她上輩子學生時代的記憶已經模糊,只記得很小住了校,學着自己打理生活。“班主任應該多一點,科任老師還好吧。”梁蘇琢磨着渝城政法的畢業生再怎麽也能分配到高中去,不至于去小學當孩子王。
“我不想和家長打交道,他們不但要求多,有時候,有時候還想方設法克扣錢。”說到這裏,柯輝眼圈翻紅,“開始談的好好的,暑假結束就非說孩子成績沒有上升,之後我去敲門,就門都不開了。”
柯輝是個做事認真的人,責任心也強,這些從一開始梁蘇就知道。她思考了一會兒,問他:“之後你有再去找嗎?對方是什麽身份,居然這麽不講道理。”
柯輝想了想,語無倫次的把事情始末告訴了她。原來是一場原始版的惡意欠薪,一方是國營工廠幹部子弟,另一方是無權無勢做家教補貼生活的打工學生。本來女主人談好每天晚上輔導兩個小時,然後又想辦法用晚歸一會兒,柯輝不敢讓孩子一個人呆在家裏,只能被迫拖堂,最晚的一次回到學校已經接近午夜,差點進不去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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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蘇聽完這些,不禁皺了皺眉,這年頭勞動法還沒有頒布,何況柯輝只是一個臨時輔導學生的家教,并不适用勞動法。她得先把事情調查清楚,“你這裏有什麽證據?例如合同什麽的。”
“之前那一家的男主人和我約定過,我不放心,還真的跟我寫過一張紙。”柯輝有些為難,“不過東西在寝室,我得回去拿。如果學姐你不急的話,現在就可以回去。”
梁蘇随即應允,柯輝三口兩口把豆腐花喝完,抓起饅頭就向寝室跑去。她看着柯輝瘦小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心想這種事情學校裏肯定不止一個學生發生,如果能總結出一份提示分發給大家,應該會減少很多類似的糾紛。
她一邊慢悠悠的吃着,時不時向門口望一眼。十多分鐘後,柯輝滿身大汗的出現在她面前,手上還拿着皺巴巴的一張信紙。梁蘇接過展開,裏面只大概羅列了讓柯輝輔導一個叫劉微微的男孩兒暑假作業,具體科目沒有寫,每小時五毛錢補課費,每天一塊,直到暑假結束。簽名是一個叫劉豐的人。
梁蘇反反複複看了幾遍,覺得這個字條太不規範,再加上法律不健全,就算鬧到法庭上也只能用民法相關基本理論來調整。再說這麽小的數額,也沒哪個律師願意接。
“你一共輔導了多少天?”梁蘇晃晃手中的信紙問道。
“二十六天。有一陣劉微微去了奶奶家小住,我也就沒去。”柯輝語氣中有幾分動搖,“要不算了吧學姐,我再想想辦法。你研究生剛開學,聽說還要給本科生代課,也挺忙的。他們,他們就第一個星期給過我五塊錢,後面就一直拖着。我再去要要吧。”
“你自己真的沒問題嗎?”梁蘇明知故問,其實心裏已經有了答案。柯輝抹不開面子,人家也就看中這一點欺負他。梁蘇又盯着紙條看了看,最後目光落在信紙最上方那一排鮮紅的擡頭上。這信紙正是附近那家有名的國營企業的。”
“我除了這個劉微微,還帶了張青、廬瑤兩個學生,他們三兒住在同一個院子裏,所以經常一起上課。”柯輝有些不好意思,“因為那兩個的父母只要求我看看作業,接的也及時,所以只象征性的各自給了十塊錢。”
“他們三都住在一個院子裏,那應該父母們都是同事,相互認識才是。”梁蘇靜靜思索,“你說劉微微是廠裏的子弟,想必這個劉青就是在廠裏工作咯。信紙也是他帶回來的。”
柯輝臉上漏出不屑的表情,“孩子媽媽在廠裏辦公室上班,家裏幾乎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是從廠裏拿回來的。衛生紙、肥皂、信紙、筆都是。所以經常跟我說他們單位好,生活上很多時候不用自己掏錢。”
“國營廠辦公室肯定不用三班倒,為什麽這麽晚都不回家,難道是在辦公室加班?”梁蘇尋思着這事應該有蹊跷,“孩子爸呢,你接觸多不多,人怎麽樣?”
“簽字的時候見過,叔叔人還行,專門看了我的成績單才定下來。”說到這裏柯輝黯淡無光的眼睛裏有了幾分自豪,“不過他是在百貨公司搞采購的,經常出去跑,所以微微的媽媽晚上就在牌桌上度過。有時候我去微微家裏,看到微微晚上沒人做飯,就吃點餅幹和火腿腸充饑。聽微微說以前她打牌到很晚,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還滿嘴酒氣,只能打個電話去廠裏請假。”
柯輝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中帶着嫌棄。梁蘇知道,這個年代的大學生普遍思想單純,對喝酒打牌這種資本主義生活方式十分瞧不起。梁蘇眨眨眼睛,壓低聲音問柯輝:“微微的媽媽好看嗎?”
柯輝面色微紅,嘴皮子動了幾下,沒說話。
“你如實說,沒關系的。雖然課本裏的地主婆都長得青面獠牙,但我知道,事實上很多蛇蠍的女人有着花朵般的外表,這樣才容易迷惑人。”梁蘇把信紙往柯輝面前一推,“快告訴我,不讓光憑這張信紙,我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還可以。瘦瘦的,人長得也白,看着年輕。”柯輝聲如蚊蚋。
梁蘇心裏勾勒出一副大膽的場景,帶着兒子的漂亮女人,容顏姣好,身材婀娜,年紀也不大,丈夫經常出差不在家。于是女人下了班就流連牌桌,甚至經常夜不歸宿。
“這個叫劉豐的采購,平時出差的時候會打電話回來嗎?”梁蘇好奇地問。
柯輝回憶了一下,“有時候晚上電話會想起來,微微就會去接。叔叔的電話并不多,更多的時候是打錯的,往往微微接了電話之後就會挂。”
梁蘇更覺得意外了,“打錯電話,不會問一下嗎?我打電話的時候往往會先問下對方在不在,因為即使有的時候別人接的,是由于要找的那個人在洗澡或者因為別的什麽耽擱了。我就會稍微等一會兒再打。”
“這麽說确實奇怪。”柯輝面露不解,“叔叔每次打電話都會和微微說幾句,有時候也會問起他媽媽。微微都會說他媽媽在加班。但微微在我面前就會直接說媽媽在別人家擺龍門陣,又一次家裏突然停電,他還帶我去打麻将的地方拿過蠟燭。不過學姐,這些與欠我的錢有什麽關系呢?”
“當然有關系。我覺得劉微微媽媽不給你錢,不一定劉微微的爸爸也不給你。畢竟當初他還願意寫個字據給你,證明并不想抵賴這些不多的家教費。”梁蘇笑着說,“要不改天我寫個文書再陪你去要錢,如果最近你周轉不來可以去找鶴立師兄先預支一點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