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合同 ·

林主任語重心長的說:“我看着你倆一路上走來的。梁蘇這孩子能力強, 也漂亮,就是太有主意了些。有主意的人往往一輩子很難平順,身邊的家人也會多吃很多苦。遠的不說, 你看路教授,就是當年對感情太執着, 到現在都沒有個歸宿, 我就在想, 如果他當年真的跟心儀對象走進婚姻,恐怕也難得走到現在。有鋒芒固然顯眼,可往往會傷人害己。”

“主任跟我媽說了梁蘇的事?”于鶴立定定神, 平靜的問。

“沒有,我只說家中沒有請清潔工。你媽又拐彎抹角問起你的情況來,從畢業後談到畢業前。特別還問起你有沒有跟女生走的很近。我只說你心思在經商上,不常在學校裏晃悠,我也沒看到過你和女生走的太近。”林主任和藹的看着于鶴立,“雖然在不少學生看來,我是個思想古板的老頑固,但棒打鴛鴦這件事,我還是做不出來的。只是如今你家裏人上了心, 等眼前緊急事一完,他們的注意力就會集中在你身上。”

于鶴立苦笑着跟林主任道了謝。他知道無論是上次父母來重慶還是這次夏琪琪打電話來興師問罪, 林主任雖然不贊同他和梁蘇的感情,但也在盡力幫他們遮掩。此時他只恨自己能力不足,不能光明正大直接跟父母坦誠感情,暫時只能像三十年代的地下黨一樣先搞好保密工作保存實力再說。

等他離開林主任辦公室, 梁蘇早已給本科生講完了課,坐在辦公樓的花壇邊等着他。見于鶴立下了樓梯, 梁蘇眼前一亮,忙迎上去,撒嬌讓他幫着拿教材和備課本。

”小梁老師,登上講臺感覺怎麽樣?”于鶴立見梁蘇滿面春風,便不忍打擾她的好心情。

“還可以,今天幾個學生提問挺活躍的,看的出來他們是真的聽進去了。”梁蘇挽起于鶴立的胳膊,快步朝校外走去,“你也餓了吧,今天補助發下來,我請你去吃好吃的。”

于鶴立愛憐的摸了摸梁蘇豐密如雲的秀發,“的确現在得趕快出校,咱們真的是心有靈犀,我剛還跟林主任誇口說你去成都辦案去了,所以我來找他聊。我估計他不相信,不過也沒有當場戳穿。”

“都說了些什麽?看你的樣子心事重重,可是又有麻煩了?”

梁蘇聲音淡定如無波無瀾的古井,“沒關系,咱們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就可以。你看賀曉茹的麻煩剛解決,又有件棘手的案子找到我。那個叫何來耳朵當事人下午要過來趟,把他搜集的證據給我看。”

“你這個工作,說白了不就是利用法律武器幫人解決麻煩的,現在我也跟着淡定了。”于鶴立無聲無息嘆了口氣,“我媽上次打電話到我那兒不是你接的嗎?現在她不知哪根筋打錯了對這件事刨根問底,你既然在電話裏說自己是清潔工,她幹脆打電話來跟林主任聊清潔工的事。”

“這次露餡的真巧。”梁蘇拉着于鶴立走進一家新開的小面館裏,點了老麻抄手和牛肉小面,又加了兩道涼菜和北冰洋汽水。

“唉,沒辦法。不過一時半會他們也顧不上,畢竟我大哥大嫂住在家裏,大家最關注的還是新生命的降臨。”于鶴立抓了抓腦袋上的碎發,“之後怎麽辦咱們得從長計議。要不親愛的,你想辦法留校吧。”

“如果我留校,你就不會回北京了,對嗎?”梁蘇眼中閃過一絲期待。

“是。你一旦留校就有資格落戶,我就會想方設法把戶口也遷過來,咱們就在這好山好水間盡情過自己的小日子。不是桃花源記中早就說過嗎?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一想到能和你好好在這青山綠水間過自己的小日子,我就對北京沒有一點留戀。人多、吵鬧、還不自由,就為了那一丁點兒福利,回去受罪是何苦呢?”

于鶴立說的輕巧,可梁蘇知道他放棄北京戶口還是下了極大的勇氣。不過她一向是個滑哪算哪的性格,又因為上次保研失敗的事,對于畢業後的去處她不敢多想,只能盡力過好當下。而且留在重慶,意味着要放棄改革開放後東部沿海飛速發展的機會,她穿越者的金手指也幾乎無法用到。她還想着去上海做律師賺錢,去深圳借一把經濟特區的東風,就這麽留在重慶,眼睜睜看着不如自己的人因為稀裏糊塗做了選擇就坐在風口扶搖直上,梁蘇實在有些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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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再說吧。留校的事,路教授自己都叫我不要抱太多奢望,我又何苦之後再讓自己受一次打擊。”梁蘇用筷子撥弄碗裏淋滿紅油的抄手,回避着于鶴立殷切熾烈的目光。

于鶴立察覺到梁蘇的異樣,卻只以為她是擔心夏琪琪會卷土重來,逼得她又一次離開重慶。他柔聲安慰了幾句,兩個人匆匆吃過飯就分道揚镳各自忙去了。

等梁蘇來到約定的法律教研室,剛走到樓梯上就看着何來抱着個巨大的公文包站在門前。梁蘇擡手腕看了下時間,離約定還有大概一刻鐘。

“何先生怎麽來這麽早?吃午飯了嗎。”梁蘇笑靥如花的掏鑰匙打開門,內心裏卻抱怨何來的先到徹底打了她個措手不及,連補個口紅的時間都沒有。

“哎呀,這不是想快點解決嗎?所以證據一拿到手就送來了。”何來抓了抓油光閃亮的腦門,“今天咱們就把委托合同簽下來,我心裏也定了。”

梁蘇伸手拿過他遞來的公文包,把證據一件件整理出來。“你這個案子的關鍵在于電熱毯的質量是否合格,但你拿來的證據中夾的合格證對你不利。如果是無證生産銷售,咱們可以把商家和廠家一起告上法庭。”

何來神秘的笑了笑,“梁律師您沒做過生意不知道,其實現在很多商家,特別是中小商家合格證都是共用的。就是找其他廠家借個合格證,再偷偷搞個蘿蔔章,就能大張旗鼓的上市銷售了。我有好多朋友都是這樣開廠賺錢發了財,對了,還不光是工廠,有些餐館肉鋪的合格證也都不一定是真的。反正只要吃不壞事,誰會有刨根問底的閑心呢?”

梁蘇頓了頓,沒說話,只聽他繼續往下說。

“你說要找商家和廠家,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拿到兩份賠款,真的是太好了。一旦能為芬芳讨回公道,到時候我就把判決書在她墳前燒了,告訴她人間還是有青天。”何來又大張旗鼓在梁蘇面前秀起陰陽兩隔的恩愛來,可梁蘇只覺得毛骨悚然。這麽一個油嘴滑舌的生意人,就算拿到了死亡賠償金只會把錢往銀行賬戶裏一放,然後大聲恸哭自己早逝的妻子,順便再吸引幾個無知少女的芳心。

“不肯能,國家對死亡賠償金的數額有具體的限制。特別是這種因侵權損害行為而導致死亡的。”梁蘇把目光轉向窗外,“這樣做也是為了防止有人心懷不軌,借高額的死亡賠償金行謀財害命的惡事。”

何來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這,這太不公平了些。”

梁蘇無意跟一個掂斤播兩的生意人去談什麽公平正義,只草草看了他的證據,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委托合同讓他簽。沒想到何來一看到律師費的數目,攥着鋼筆的手半天都沒落下。

“梁,梁律師,這也太高了點吧。能不能考慮降低些,畢竟咱們是老熟人,老朋友,認識這麽久了。”何來的聲音越來越小,眼巴巴的看着她。

梁蘇在心裏冷笑一聲,打開抽屜就将代理合同收了進去。“收費标準是國家定的,所裏也要審核。又不是進我自己的口袋,我哪兒有能力幫你降低。何先生,要不算了吧。你自己寫個狀子向法院起訴,或者去別的律師事務所問問。”

這番犀利的話語怼的何來半天都說不出話來。梁蘇心想我這裏又不是讨價還價的菜市場,何必為了一點黃白之物吵得臉紅脖子粗,簡直有辱斯文。何況她也不缺案源,至少還有路教授這個樹大根深的大腿可抱,也不至于迫于生計去違心的做案子。

何來面露痛苦的和梁蘇僵持了一會兒,見梁蘇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覺得自己确實沒有壓價的空間,便咬着牙在合同上簽下了鼎鼎大名。梁蘇随後便跟他聊起具體的案情來,抛開那些過于煽情的話,其實何來的溝通能力倒是比一般人強很多,這也許就是他能順利掙下第一桶金的原因。

至于将百貨公司和生産商哪一方作為被告,哪一方作為第三人,梁蘇和何來倒有了意見上的不一致。何來主張就在重慶本地起訴,原因很簡單,他不想在律師費之外再掏任何差旅費了。而梁蘇則認為這件事還需要商榷,今日看到證據她才意識到嚴重的一點,這個案件很可能不只有适用法條競合的關系,也許還會涉及法律之外的諸多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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