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情理 ·

梁蘇啼笑皆非, 她上輩子見過高校裏沽名釣譽又野心勃勃的草包輔導員為了評職稱找學生代寫論文,後來因為沒有兌現承諾的幾千大洋導致捉刀的學生胸懷不滿舉報到教務處,最終雖然低調處理, 還是成了全校的笑柄。沒想到這年頭居然交版面費發論文已經隐隐有了苗頭。在梁蘇看來很多期刊雜志在二十一世紀早就脫離了財政補助,編輯們需要發工資買社保, 交版面費無可厚非。可這個年代期刊雜志社都是國營的, 明顯就是編輯借手中的權利往自己口袋裏撈點油水。

“那你交不?”梁蘇裝作不經意問賀曉茹。

“我也沒決定, 不過咱們學校要求三篇論文畢業,現在就能發壓力小不少。蘇蘇,我不是你, 有個厲害的導師,我導師剛得了個孫子,心思都不在工作上,我們幾個師姐妹常年處在放羊的狀态下。”賀曉茹的口氣十分無奈。

或許這就是現狀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發稿子的時候注意下原創性,別照搬別的圖書雜志上的東西。”梁蘇輕飄飄甩來這一句,現在還沒進入互聯網時代,沒有查重這一說, 但估計已經有人想走捷徑用拷貝式抄襲來發論文。

賀曉茹無聲地點點頭,拿了衣服去洗澡。梁蘇心念着外公的事, 又想起白天于鶴立對二舅的質疑,覺得梁家也是個複雜的大染缸,如果真融入了還不知道會發現有什麽亂七八糟的事。

梁蘇想着想着,不知不覺昏睡過去。夜風微涼, 梁蘇又衣着單薄,第二天就鼻塞流涕發起燒來。賀曉茹給她沖了一杯味道詭異的感冒靈顆粒, 梁蘇強忍着嘔吐的沖動喝了下去。然後拿起昨天帶回來的案卷,一點一點開始摘錄重要信息。

關于撫養費案件,第一點要證明的就是父母子女關系。起訴的小姑娘叫韓薇,今年才八歲。梁蘇琢磨着有兩種訴訟思路能夠讓小姑娘選擇,一種是撫養費一次性付清,從眼下計算到十八歲;另一種則是按月支付,一筆一筆到韓薇成年。

梁蘇覺得這兩種方法各有利弊,第一種韓薇能盡快拿到錢,至少未來的許多年不用再為生計發愁;風險則是未來經濟飛速發展帶來的通貨膨脹和未知的醫療、教育費用目前難以精确估計,如果真的有一天現在給付的撫養費不夠用了,還得二次起訴,那時候證明難度就高了很多,而且父親一方肯定難以接受的。第二種方法按月給付則可以考慮到通貨膨脹因素采取年年遞增一定比例的辦法解決,而風險就在如果父親一旦拒不執行法院判決,小韓薇一下子就沒了保障,生活肯定陷入困頓。而且這樣後母會時時刻刻盯着父親與小韓薇的聯系,對雙方家庭都是隐患。

這個看似案情簡單的撫養費糾紛一下子讓梁蘇犯了難。她獨自卧在被子裏苦笑着,當事人韓薇看似父母雙全,卻顯然沒有她這個父母雙亡的穿越者過得愉悅。如果韓薇現在超過十歲有了一定行為能力還可以和她商量着辦,可現在她年紀太小,法律意義上還是個無行為能力人,如何處理梁蘇也有些拿捏不定。

梁蘇把案卷袋放在床頭,有氣無力的閉目養神,迷迷糊糊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身邊有人再拍她的肩膀,一擡頭,便迎上賀曉茹帶笑的眼睛。

“蘇蘇,我去食堂給你買了綠豆粥和水蒸蛋,清淡落胃,正好熱熱的喝了休息。我扶你起來吃一點吧。”賀曉茹關切的摸了摸梁蘇的額頭,“熱度像是退了些,吃飽了再睡一會兒,精神頭就起來了。”

梁蘇扶着賀曉茹的手慢慢坐起來,賀曉茹搬來角落裏的床上書桌架在梁蘇腿上,又拿過兩個還溫熱着的鐵皮飯盒。梁蘇吃了幾口綠豆粥,覺得胃裏果然舒服許多。

“曉茹姐,現在有個案子我拿不定主意,想問問你。”梁蘇腰間墊着枕頭,看着在一旁收拾打掃的賀曉茹。

賀曉茹善意地笑了,她只當梁蘇燒糊塗了說胡話。“我哪裏懂案子的事,都說隔行如隔山,法律上的事又那麽專業。你好端端的當着律師卻來問我,實在找錯人了。”

“導師最近忙不一定在家,金老師又遠在成都。而且我想和你閑聊的并不是什麽專業的事,只是一些訴訟大方向的問題。只是随便閑聊幾句,別緊張呀。”梁蘇誠懇道。

賀曉茹想着梁蘇悶了一上午,如果能聊聊天透透氣肯定比一個人悶在床上要康複的快些。于是擱下手中活計坐在梁蘇床頭,又拿起矮櫃上一把牛角梳有一下沒一下的幫她梳頭。梁蘇惬意的閉着眼睛,斷斷續續的把韓薇的案情說給賀曉茹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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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不知道改選哪一種方案,對嗎?”賀曉茹皺着眉頭整理了一下思緒,“要不問一下孩子母親,畢竟她才是監護人。”

“案卷中說韓薇母親有着輕度的智力殘疾,根本無法完成訴訟,這才到申請國家原著來找律師。”梁蘇苦笑道,“這家人關鍵時刻沒一個能頂得住的,所以才撓頭呢。”

“這樣啊。如果是我的話......”賀曉茹猛然捂住了嘴,“呸呸呸,真不吉利。”

“沒事的,你何必把自己跟一個沒文化的智障婦女比。”梁蘇拍了拍賀曉茹的背,“想到什麽說什麽吧,我整個早上天旋地轉的,一點辦法也沒有。”

“抛開法律來說,如果我是韓薇,我可能會選擇後面一種。”賀曉茹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眼眶有些發紅。

“怎麽說?”

“因為能找個理由一個月見父親一次。哪怕只是短短的給錢拿錢,也比不知音容笑貌,守着一張大額存單強。而且你說孩子母親智力也欠缺,如果真的有大額存單在手裏,一定會被居心叵測的親戚和巧舌如簧的騙子垂涎,多不安全。”賀曉茹說着情緒有些激動起來,“我真是搞不懂那些抛棄孩子人的想法。哪怕婚離了可孩子還是自己的。後面的老婆現在是如膠似漆的處着,可誰能保證之後不會又離婚了呢?”

梁蘇咳嗽幾聲,小臉漲的發紅。她知道賀曉茹由于出身福利院,對父母親情格外敏感,心中更是痛恨這位不負責任的父親。“男人色令智昏的很多,你也別太激動了。不過剛才說的确實有道理,那麽一張大額存折給殘疾的孤兒寡母手上,最後怎麽着真不一定。還是按月給付好,可如果韓薇的父親哪天不想給錢,難道又要小韓薇來法院起訴一回?”

賀曉茹用手指着腦袋,冥思苦想。“其實,我不相信這位父親能對女兒做到徹底的絕情。如果見面能打動他,讓他感受到即使自己這麽不負責任女兒依舊是愛着他的,應該之後會按時給撫養費。人心都是肉長的,虎毒都不食子。我覺得這個父親不至于另娶老婆就成為徹底的禽獸。對了,那天開庭小姑娘的父親會到場嗎?”

“撫養權案件具備人身屬性,一般來說法官會要求當事人親自到場,哪怕在雇請了律師的情況下。”梁蘇輕輕握住了賀曉茹的手,“你剛才說的挺有道理,或許這個案件本身更應該利用下法理之外的人情,保障後期能順利執行不光要依靠執行庭的強硬手段,讓父親能心甘情願養女兒才是關鍵。”

“我想到一個問題,這次小姑娘去法院起訴撫養費肯定是之前多次上門讨要未果。作為父親,被女兒直接起訴到法院,面子上肯定有挂不住的地方,也不可能心平氣和的面對。蘇蘇,你那麽聰明,一定要想辦法在法庭上化解父女倆的心結。”賀曉茹認真的說。

梁蘇搜腸刮肚想了一會兒,只覺得渾身酸軟無力,連帶着腦袋也漿糊般混沌起來。她思來想去,這個案子終究與繼承法相關,或許那位大名鼎鼎的金玄老師能給她一些實用的建議?

幾日後就到了金玄來渝城政法辦公的日子,梁蘇的病雖然沒好完全,也能下地行走了。賀曉茹那天正好沒課,一早就扶着梁蘇來到金玄的辦公室裏。

“老師,我這裏有個棘手的案子,想請教您。”梁蘇坐在沙發上,努力打起精神,“開庭時間快到了,我還是拿不定該怎麽辦。本來想從父女之情入手,可惜開庭時間有限,兩人能夠交流的不多,要化解心結太難了。”

金玄細致的聽梁蘇複述了案情梗概,只問她有沒有請教過導師。梁蘇說沒有,這案子本就是路教授給自己處理的,再去添麻煩有點不好意思。

“這樣,我覺得你可以讓小姑娘對父親說一句話。”金玄神秘的笑着,走到桌子後頭取出一張便條,拿着鋼筆刷刷寫了起來。“我把話寫在紙條上,你到時候讓小女孩當庭親口跟父親說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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