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危機 ·

于鶴立回重慶的那天, 梁蘇一大早去火車站接他,兩人又一起去醫院拿了體檢結果。

“怎麽突然想着去體檢?”于鶴立狐疑的從梁蘇手中抽過報告冊翻閱起來,“你身體沒問題啊, 有什麽不舒服的嗎?”

“沒,沒有。只是研讨會的時候看見專家們的臉色都不太好, 禿頭的也不在少數, 未雨綢缪而已。”梁蘇把手伸到腦後, 抓了一把自己烏黑油亮的大辮子,“你怎麽樣,有啓發了嗎?”

于鶴立搖了搖頭。“成都的模式比重慶好不了一點, 總之也是粗放發展。我估計要學中國最先進的商業理念還得去北京和上海。對了,咱好不容易來市區一趟,去百貨商場看看吧。”

體檢無異常的結果讓梁蘇壓在心底許久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兩人小別勝新婚,在街市上公然手挽手并肩而行,引得路人頻頻側目。

“還好路上沒太多學生娃,不然帶壞小朋友了。”于鶴立對梁蘇耳語道。

梁蘇心裏像喝了蜜般的甜,“耍流氓的可是你,我之前乖得很,都是被你帶壞的。”

“好, 好,中午請你吃飯賠罪。”于鶴立摸了摸梁蘇白皙光滑的臉蛋, “我看你似乎又瘦了,是不是在南京吃的不合口味?”

梁蘇順勢點了點頭,撒嬌道:“我要吃豆花飯,那種加了雞肉和筍絲的葷豆花。南京人口味怪得很, 拿什麽桂花鴨子做冷盤,腥的要命。”

于鶴立摸着太陽穴想了一下, “我記得中心郵局附近有一家老婆婆開的豆花館子,每次路過都香的要命。要不咱們先去吃個葷豆花,晚點你還可以跟舅舅和外公通個電話。想起來好久你都沒聯系過他們了。”

梁蘇心中歡喜,兩人拖着手走街串巷,抄近路來到于鶴立提到的飯店裏。醇香的豆花上鋪着雞絲木耳和筍片,又淋上一勺熱氣騰騰的紅油,光是看看就讓人食指大動。

于鶴立看梁蘇吃的嘴角流油,滿眼寵溺,又喊老板拿北冰洋汽水來。白發蒼蒼的老婆婆咧開沒牙的嘴,說店裏不提供飲料,只有現磨的豆漿免費供應。

梁蘇大口喝着豆漿,悄悄跟于鶴立誇贊這老婆婆的商業頭腦。不但解決了做豆花剩下的大量豆漿,還順道給客戶賣了好,引得回頭客頻頻光顧。

“要不咱們回北京,在人來人往的王府井開個這樣的豆花飯店。我掌勺你收錢,包管比拿工資賺得多。”于鶴立粗略盤算了下成本與利潤,回應梁蘇道。

梁蘇在桌子下伸出大拇指,“有長進。知道估算大概的成本和收益,再不用擔心你賠的褲子都不剩。”

于鶴立送了一勺浸了雞汁的葷豆花到嘴裏,滿足的眼睛都眯起來。兩人埋頭苦吃結束戰鬥,又來到不遠處的郵局裏。

Advertisement

“真快,一轉眼你又要畢業了。”于鶴立輕輕搭着梁蘇的肩膀,“如果爺爺身體還硬朗,可以請他回過參加你的畢業典禮嘛。”

“加拿大到國內要飛十幾個小時,即使能坐頭等艙人也遭罪的。”梁蘇想起幾年前在北京和外公共渡的日子,微微有些動容。

“沒要他真的來,只是你發出邀請,爺爺一定很開心。”于鶴立刮了一下梁蘇筆直纖細的鼻梁,“有時候老人并不需要子孫真的付出些什麽,幾句溫言軟語和耐心的陪伴就能給他們慰藉。”

“好。”梁蘇只覺得一股暖流湧向心頭,她踮起腳尖,在于鶴立臉頰上俏皮一吻。

這次接電話的依舊是梁青,似乎是因為好久沒有通話的緣故,梁青的聲音有些發顫,“蘇蘇,最近的沒你的消息了。你過得怎麽樣?”

“還行,明年就畢業了。”梁蘇壓抑住內心的酸楚,盡量用歡快的語氣道,“大舅,我想你和外公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就是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空。”

“有的,有的。”梁青滿口答應下來,“外公今天醒得早,頭腦也清醒,我喊他過來聽你親口說。”

梁蘇抱着話筒,看向在旁邊椅子上翹着二郎腿做鬼臉的于鶴立,伸手對他比了個“V”字。

“咳咳,是蘇蘇吧。”蒼老而嘶啞的男聲從話筒中傳來,令梁蘇怔怔的有些陌生。

“外公,是我。”梁蘇狠狠抽了一把鼻子,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好久沒和外公通話了,您最近身體怎麽樣?”

“還行,動了個小手術,情況比之前好些。對了,二舅舅彙給你的錢都收到了嗎?讀書辛苦別為難自己,吃穿都灑脫些,這才像我們梁家的孩子。”

梁蘇心跳漏了幾拍,她已經許久沒有收到過任何彙款單了。也許是因為這幾年兼職做律師收入不錯,再加上學校消費也比較低,也沒太關注這一點。

“我馬上就畢業了,不用太多花費,再說現在我還拿到了律師證,跟着導師搞案子,吃穿都不愁。”梁蘇故作輕松道,“明年七月份我們會在學校舉行畢業典禮,不知外公和舅舅們有時間來趟重慶嗎?”

“唉,我也不知道身體會怎麽樣。這幾年情況差了許多,也許是因為衰老的原因,公司的事情都沒辦法好好打理。香港那邊都交給你二舅舅了,大舅舅總對保姆放不下心,向來是寸步不離的守着。加拿大這邊我有精力就管一下,沒精力的時候也讓你二舅代為處理。”梁秋唐十分感慨,“你見到了就明白,你大舅這兩年瘦了,人也滄桑不少。”

梁蘇記憶中的大舅梁青講究吃穿,為人溫和心腸又軟,有點不識民間疾苦的感覺。這才會差點被上海的地頭蛇騙去一大筆投資款。沒想到外公重病的時候,只有這個才華平平的長子衣不解帶守在身邊。梁秋唐畢竟是八旬老人,才講了幾句就體力不支,又把話筒遞回梁青手上。

“外公累了,大舅先扶他去床上歇會兒吧。”梁蘇不動聲色建議道,“我不挂電話,待會再跟大舅好好聊。”

“好嘞。”梁青聽起來十分高興,他扶着梁秋唐回到卧房裏,又喂了老人半杯橙汁,才回到電話前。

“大舅,聽外公說你都沒再管公司的事情了。”梁蘇試探着說,“謝謝大舅把外公照顧的這麽好,我在重慶求學才能安心。”

“應該的,畢竟我是長子嘛。”梁青不好意思的笑着,“再說之前上海的事我想起來總覺得對不起你外公,現在也認命了,既然頭腦欠缺不是經商的材料,就好好把家裏人照顧好。至少有你外公在,我也大樹底下好乘涼。況且你不還有個二舅嗎?他比我頭腦靈光的多,現在公司從財務到人事都交給他負責。能者多勞嘛。可惜你不願意來加拿大,不然也可以把公司的事分管起來,免得你二舅太過辛苦。”

梁蘇聽着只覺得情況有些不妙,“財務和人事兩樣權利都交給了二舅?是所有的嗎?”

“是的啊。我看到數字就頭疼,你外公又時而糊塗時而清醒。”梁青樂呵呵的說,“連給大陸這邊彙款都是由你二舅從公司直接走賬的,用不着我們沾手。”

梁蘇又和梁青說起畢業典禮的事,梁青這次倒沒有滿口答應,只說要看簽證和梁秋唐身體情況。還老生常談說起梁蘇之後的打算。他坦言國內的分配制度影響個人才華的發揮,說如果梁蘇不想的話可以發邀請函請她來加拿大,無論從費用和手續都不用她操心。

“當然,如果你有了男朋友,也歡迎一起帶過來。”梁青貼心提醒,“只是不要慌着在國內領證,等在加拿大穩定下來再辦手續不遲。中國人在這邊辦得結婚手續只要經過大使館登記國內還是認可的,不少留學生都這麽幹。”

梁蘇想這應該是在提醒她不要忙着結婚,以免梁家家産落入她丈夫手裏。等繼承了家業再結婚的話,日後即使夫妻二人分道揚镳,梁蘇分到的作為婚前財産也是歸個人所有。看來大舅并不像預想的那樣愚鈍,只是天性憨直而已。

“好呀,容我回去想想該怎麽辦。”梁蘇轉着眼珠,思考怎樣追查不翼而飛的彙款,“要不大舅你幫我找找加拿大學校的招生要求吧,要帶博士點的。我想如果有機會過來念個博士也不是不可以。”

“好,好。我找到了直接寄到渝城政法,你的包裹不會被私拆吧。”梁青聽到外甥女對來加拿大的事好不容易松了口,幾乎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還是讀法學嗎?多倫多大學法學院名氣挺大,只是錄取比較難。學費你就不操心了,大舅從私房錢裏跟你掏。”

“謝謝大舅。”梁蘇幹笑着,“不過我不想讀法律,聽說國外法學院挺累的。我對西方的會計理論很有興趣,如果可以申請這方面博士再好不過。對了,加拿大的學校要求本碩博專業一致嗎?”

“沒有,這邊學校挺包容的。”梁青回憶起十幾年前的學生時代,“你來了就知道,這邊大學非常包容,各種年齡和膚色的學生都可以在學校讀書。轉專業更是寬松,光是我四年間就換了三個專業。不過考試很難,如果沒過的話就要重修甚至被警告的。”

“那就好,還是拜托大舅幫我看看學校,一定要稍微容易畢業的那種。博士壓力大,我可不想頭發掉光滿臉皺紋的出來。”梁蘇俏皮的話語逗得梁青在電話那頭大笑不止。

“好,我把所有招會計學博士的學校都挑出來,你挨個申請一遍好不好?”梁青打心底期待外甥女的到來,“等明年我争取回來參加一趟畢業典禮,到時候可以順道把你帶回加拿大。”

梁蘇又跟梁青閑聊了幾句,這才戀戀不舍的放下電話。于鶴立見梁蘇表情逐漸變得凝重,忙從椅子上走過來,握着她的手道:“怎麽突然說起去加拿大讀博士的事,還要換會計專業,你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梁蘇眸子雪亮的望着遠方,“聲東擊西,圍魏救趙。現在外公經常糊塗,大舅舅又不頂事,我懷疑有人想對梁家乘虛而入。”

于鶴立警覺地環顧四周,“回學校慢慢說。”

兩人匆匆趕回學校,匆匆買了些鹵味做晚餐就馬不停蹄的到了專家樓裏。于鶴立把鹵味切碎,用火鍋底料炒熱了做鹵子,又煮了兩大碗面條。

“今天外公問我收到彙款沒有。”梁蘇攪了攪碗中香濃誘人的面條,放下了筷子。“我只當老人糊塗記錯了事,不過也随口試探了大舅一句,沒想到大舅也說按時給我彙款了。”

“叔叔不會扣着你錢不給,我覺得他挺大方的,浦東的房子都送給你了。這幾年也沒怎麽過問。”于鶴立若有所思,“按理說也不會是國內的郵遞系統出問題啊,彙款都是實名制的,內部人士就算拿到了單子去銀行也取不出款。”

“所以我才覺得詭異。于是就說自己要去加拿大讀博士,看看大舅的反應。沒想到大舅幾乎是欣喜若狂,還叫我不要考慮學費。”梁蘇苦笑道,“我現在就等着他給我寄資料過來了。”

“怎麽想到學會計?”于鶴立邊吃邊說,“繼續念法律不好嗎?”

“學什麽不重要,我只是想看看他們的态度。況且西方法學院是出了名的難畢業,之前跟路教授說起來他也說要狠狠扒掉一層皮。何況中國的會計制度并非原創,各國之間總有觸類旁通的地方,掌握起來想必更容易。”梁蘇神色凜然,目光如炬。

“再想想吧,我總覺得讀會計的女生是那種帶着瓶底子厚的眼鏡,循規蹈矩那種。”于鶴立用筷子敲了敲梁蘇面前的瓷碗,“這種死板的學科消磨了你的靈氣怎麽辦?”

梁蘇腹诽就是為了投機取巧走捷徑才選擇會計專業的,可又不能跟于鶴立直說,只能含糊帶過,說自己忽然對數字感興趣了雲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