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多事之秋 ·
本來梁蘇對胡潇這邊沒抱什麽希望, 只等着幾個月後留校的結果與具體分配情況。她找了個機會去符校長那裏坐了會兒,表明即使沒能留在學校也不用刻意分配,把檔案打回律師事務所做專職律師就可以。
符校長笑着給梁蘇添上一盞透亮澄清的紅茶, “恐怕這才是你的真實想法吧。跟路恩平當年進校的時候一模一樣,專心搞經濟, 政治上的事情不太參與。”
“我先天底子薄, 人又愚笨, 上進這種事情是求也求不來的。”梁蘇收斂起一身鋒芒,溫婉的笑着,“還是賺點錢過小日子實在, 畢竟出了校門,哪裏都離不開花錢的。”
“是這個理。”符雨瀾微微颔首,“我們也支持學生多樣化發展,不說別的,就連你男朋友那麽好的條件,不也放棄分配把個電器行開的有聲有色嗎?不說別的,我們很多教授都是他那裏的常客。”
梁蘇溫順的接話,“謝謝各位領導老師支持。其實他做什麽我并不太管,開心就好。”
“是啊, 人活一世最難得是開心。幾年前你本科畢業的時候,我們都覺得因為保研的事情你可能不會留在學校, 路教授還在我面前扼腕嘆息好久,最後也只說盡力去勸你。看你這幾年的表現,比起當年哪個在辯論會上口無遮攔的小丫頭,真的成熟多了。”
梁蘇雖然知道這些都是場面話, 可心中仍舊泛起酸澀。她已經在渝城政法待了七年之久,哪裏是說放下就可以割舍的。從孑然一身的穿越者到氣定神閑的執業律師, 期間固然有自身的努力,也少不了教授們的諄諄教誨與循循善誘。
符雨瀾又跟梁蘇閑聊了一會兒,就明确表态自己會關注她最終的分配動向,也會盡量争取留校額。梁蘇胸中石頭落地,也明白校領導從來日理萬機,連忙道謝然後告辭。她心事重重的走下樓梯,卻發現于鶴立站在蕭索的秋風裏,卻笑得溫雅淡定。
“電器行今天這麽閑。看樣子是生意蕭條。”梁蘇上前挽着他的胳膊,“符校長都答應了,我也不用再擔心之後有什麽難以接受的變故。”
“他當然會答應。畢竟你大舅都拜托北京僑聯的朋友照顧你,這個身份他巴結都來不及。這會兒估計正琢磨怎麽千方百計把你留在學校,日後還是塊統戰聯盟的金字招牌。”于鶴立口氣裏帶着幾分輕蔑,“我剛路過你們樓棟,遇到從傳達室拿信回來的賀曉茹,她說有你的彙款單。”
梁蘇掐指一算,現在距離上次她跟梁青通話已經有兩個多月,本想着過段時間加拿大的學校資料就回寄過來,沒想到先到的居然是彙款單。兩人對視一眼,決定先去校門口的傳達室看看怎麽回事。
這次的彙款一共有三千美金,在國內可算是一筆巨款。梁蘇拿出學生證登了記便快步走出傳達室,于鶴立見她一臉陰雲連忙問出了什麽事。
“你不覺得奇怪嗎?足足三千美金,這麽大筆的彙款突然寄過來,讓我有些措手不及。”梁蘇面容嚴肅,“如果是真像外公說供我念書所用,即使國際環境惡劣也不至于這麽慢,更別說一次性寄給我這麽大一筆。最近我還沒顧得上往這上面想,忽然收到這麽大筆錢,就顯得更加欲蓋彌彰了。”
于鶴立皺着眉頭道:“最近新聞也沒說要外彙管制啊,最近東歐那邊不太平,西方列強都顧不上咱們的。國內改革開放正如火如荼的進行,根本沒有理由扣着你這些美金入關。”
“我也覺得是這樣。”梁蘇眼前一亮,“或許是有人扣了本該寄給我的錢,挪作他用,現在怕被發現,所以一次性寄回給我。”
于鶴立點點頭,“不過他們怎麽知道你和爺爺說起這件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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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你記不記得上次我們在電話裏聊起。”梁蘇眯着眼看向遠方,“我聽說有一種電話能夠實時錄音,只是在國內沒有。外公和大舅在加拿大都屬于富人,自然什麽都會買最好的。很可能被人提前把固定電話設置了錄音功能,這樣說了什麽就能實時監測。”
“我知道這種特殊的電話,之前我爸去蘇聯考察也見過。當時他們還說要買一些回來,這樣就不用擔心溝通信息時候漏掉重要內容了。”于鶴立雙眼炯炯有神的看向梁蘇,“你估計是誰在背後搗鬼呢?”
“家裏的服務人員,保姆、廚師、或者我的二舅。”梁蘇回憶着彙款單的內容,“這些錢是從公司賬目上走,我估計二舅肯定是知道的。至于他為什麽克扣着不給我實在不願意往壞處想。而且他現在握着集團的人事和財務大權,要買通家裏的保姆和司機輕而易舉。”
“你的二舅?很少聽你說到這個人。”于鶴立嘆了口氣,“看來豪門巨賈也有糟心之處,至少家大業大,兄弟離心也是很正常的事。對你一個還在讀書的小姑娘都能這麽狠心扣着生活費不給,可想而知是怎樣的锱铢必較。”
梁蘇苦笑着搖搖頭,“他根本不知道我對梁家財産本沒有觊觎之心。畢竟國內生活的也安穩,何況我有手有腳有專業,還有提攜我的導師。好好紮根在重慶認真工作日子也會越來越好,只是這件事實在讓我覺得惡心。”
“這都是你該得的,千萬別便宜了他。更別讓他覺得你好欺負,不然一步退之後只怕不是其樂融融,而是步履為艱。”于鶴立斬釘截鐵的說,“不過看你外公是個精明的主,大舅也浸淫商場多年,怎麽會任憑他為非作歹?”
“我大舅這個人你也知道,都能被一個上海騙子玩的團團轉。外公近幾年身體時好時壞,頭腦也不如往日清醒,所以大舅就放下公司的事專心照顧他。話說我外公是個很古板的人,我估計內心裏還是希望長子繼承家業,所以二舅舅心存怨怼也是正常的。”梁蘇無奈的搖了搖頭,“我終于明白為什麽古代的王爺造反率這麽高,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兄長手握重權榮登大寶,這滋味兒的确不好受。”
于鶴立見梁蘇忽然老氣橫秋的說話,知道她心情不大好,于是笑道:“也不全然是這樣。比如我在家裏就慶幸有大哥在,作為頂梁柱留在爸媽身邊,我才可以留在重慶按照自己意願發展。現在大哥又生了個侄子,更是全家的掌上明珠。”
梁蘇本來想恭喜于鶴立添了個侄兒,後來又隐隐覺得不對勁,兩年前就記得于鶴立說起自家大嫂懷孕的事,怎麽今天才說添了個侄子?現在又是計劃生育執行的當口,想必根正苗紅的于家不會頂風作案。
“我嫂子這幾年可吃盡了苦頭。”于鶴立見梁蘇沒有接話,顧自說了下去,“前兩年懷了個女兒,沒有生下來。去年到現在吃了不知道多少補藥,打了不知道多少針才有了這個孩子。據說之前流産的時候傷了身,這次一開始胎向也不穩,硬是在家裏卧床了七八個月才保住。”
梁蘇知道這年頭提前做胎兒B超是合法的,不過之前聽于鶴立說起他大哥和嫂子對孩子性別并無執念,反複說生兒生女都好。老爺子就更不用說,當年看着家裏兄弟倆就遺憾沒有女兒,想必有個孫女也是如珠似寶疼愛着的。
“你們家就這麽盼望有孫子嗎?又不是有皇位要繼承。你嫂子不惜流産傷身也要生男孩,在我看來其實自作自受。”梁蘇有些心疼那個因為性別沒能來到人世的女孩兒,情緒激動起來。
“都是我媽,她看我嫂子和我哥有點油鹽不進,就拉上了親家。那時候我爸正在西藏考察,回來已經是十天半個月之後。做B超動手術一氣呵成,見到我嫂子都已經出院了。”于鶴立遺憾地說。
“你哥,沒想到連妻兒都保護不好。”梁蘇脫口而出,轉而又意識到于鶴立從來對他大哥尊敬有加,聽到這話心裏肯定難受,于是沒有再說下去。
“大哥是有苦說不出。”于鶴立摟着梁蘇的肩膀,把她整個人圈在懷裏,“對我媽他從來孝順,這件事情卻自始至終沒有松口。懷孕後連B超都沒讓我嫂子做,為此跟我媽吵了不知道多少回。但我媽這個人從來固執,看兒子油鹽不進之後就去找了我嫂子的爸媽,柳伯伯他們一家,其實也希望嫂子能生個男孩。嫂子縱然能扛住我媽的重壓,對自己的父母卻無能為力,只能含着淚去了醫院。”
“他們就這樣不顧及自己女兒的身體?”梁蘇有些難以置信,“手術都是有風險的,就不怕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莫說外孫,把自己女兒的性命都折進去。”
“我估計是這幾年大哥發展的太好,柳伯伯他們有點怕未來生變故。”說到這裏,于鶴立的臉色愈發陰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