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落定 ·
于鶴立守在梁蘇房間裏, 百無聊賴的找了本他并不感興趣的時裝雜志打發時間,也許是因為之前精神過于緊張的緣故,他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在夢中他回到了繁花似錦的春日校園, 梁蘇穿着鵝黃色套裙,抱着大部頭的法律書, 眉飛色舞的和路教授攀談。
等他再睜開眼睛, 外邊的天已經大亮。梁蘇穿着睡衣躺在他身邊, 一只手還捏着他的衣角,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于鶴立支起身想為她蓋上被子,不料剛一動, 就見她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平靜的盯着自己。
“帶我回渥太華。”梁蘇鼻音有些重,“事情解決,我想離開這兒。”
于鶴立心中微微發酸,他不知道在自己的夢睡中梁家發生了怎樣的驚心動魄。“好,你起來吃點早餐,和爺爺告個別,咱們就出發。”
梁蘇充滿倦意的坐起來,于鶴立寵溺的笑着, 幫她穿戴整齊,又紮了個俏皮的馬尾辮。“我沒有妹妹, 也不知道女孩子頭發怎麽紮,只能這樣了。”于鶴立彎下身看着梁蘇鏡子中的倩影,“也還不錯啦,人長得漂亮怎麽都好。”
當他倆收拾妥當來到一樓的餐廳時, 只有梁秋唐獨自一人坐在鋪着白布的桌子前,慢悠悠的喝着咖啡。福福則在廚房忙碌的烤面包, 煎雞蛋。
“外公,早啊,家裏其他人呢?”梁蘇努力擠出一個微笑。
“你大舅二舅去公司處理點事,舅媽和表弟們也都去城裏購物了。”梁秋唐笑容中蘊藏着一絲苦澀,“你們年輕人平日裏辛苦奔波,也不多睡一會兒。”
梁蘇坐在長桌前,才喝了半杯牛奶就覺得飽了。梁秋唐遞給她一塊兒剛烤好的全麥面包,也只是被順手放到于鶴立盤子裏。
“外公,我想待會兒就回學校去。”梁蘇垂着眼,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和往常一樣平靜,“聖誕節前就要期末考,博士課程難度大,我想早些回學校複習,免得到時候有科目不及格又要重修。”
梁秋唐不置可否,握着咖啡的手微微一滞,“鶴立呢?"
于鶴立沒想到老人會突然問起他的行動,也只能順水推舟繼續說下去,“我店裏的客人華裔居多,他們也都不太過洋節。正好回去抓緊把店開了,掙幾單開張生意。”
“好,好,你們把心思放在正道上,各個都有出息。”梁秋唐放下咖啡,拍掌大笑,“前幾天冷空氣降臨,現在到渥太華的公路上只怕有積雪,要走的話先去儲藏室把防滑鏈裝上。”
看着強顏歡笑的外公,梁蘇喉頭一酸,差點落下淚來。于鶴立扶着她的肩,輕輕的安撫着。梁秋唐看了一眼他們,起身朝樓上走去,福福忙放下手中活計來扶他。
梁蘇和于鶴立收拾好行李,在客廳的沙發上靜坐了一會兒,相顧無言。福福到儲藏室取了防滑鏈交給于鶴立,又比劃着示意他大概的安裝技巧。等于鶴立去了車庫,福福嘆了口氣,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張藍色的銀行卡交給梁蘇。
“這是老先生的一點心意,密碼是你的生日。”福福平靜如水的微笑着,“老先生說恐怕你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沒關系,有什麽困難打電話就行。還說讓你放心,之後梁氏的事情,他會妥善安排的。”
“謝謝你,替我照顧好外公。”梁蘇接過銀行卡,又從包裏拿出兩百加幣交給福福。“感恩節快樂,家裏有事記得給我打電話。”
福福咬着嘴唇把加幣揣進兜裏,低着頭替梁蘇把行李搬到門口。
果然經過一天一夜的風雪,回渥太華的公路上早已是白茫茫一片。人們大多和親朋好友聚集在家中歡度假期,路面上的車寥寥無幾。
于鶴立在車裏放了張舒緩的輕音樂CD,“困的話就倒下座椅睡一會兒,等到加油站咱們吃點熱東西。”
梁蘇有氣無力的搖搖頭,“我睡不着,就想一鼓作氣回渥太華。”
“好。”于鶴立溫柔的應答着,梁蘇神情漠然的看向窗外。
“梁氏的事情了解,剩下的年審相信不會再讓二舅參與半分。我在加拿大的唯一意義就剩下好好讀書,早日畢業拿着學位證回國去。”梁蘇苦笑道,“其實我對于梁氏集團的資産本來就沒有寄以太多希望,只是外公和大舅對我不錯,也算是為他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好,你抓緊時間,咱們争取早日回歸故土。”于鶴立平穩的踩着油門,“或者假期想去其他地方看看也可以,咱們效仿古人,行萬裏路,讀萬卷書。”
梁蘇沉默着嘆了口氣,許久,終于鄭重的點了下頭。
忙碌的日子總是光陰似箭,等梁蘇夜以繼日的通過了期末考試,又馬不停蹄的準備好第一篇論文的時候,在Steven教授的贊許聲裏才得以些許喘息。她猛然發現,此時已冬去春來,冰雪消融,大地複蘇,校園的灌木從吐着嫩枝,酣睡了一冬的松鼠在暖陽下蹦蹦跳跳的找學生們讨堅果吃。
難得梁家人許久都沒有聯系她,只有大舅和外公在中國的春節時間通過一次電話。梁蘇微微遲疑,決定在傍晚時候給實習的時候關系最好的Tony打個電話。這也是她在梁氏待了這麽久,唯一有私人聯系方式的同事。
Tony聽聲音懶懶的,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樣。等梁蘇自報家門,話筒裏傳來男孩誇張的驚呼聲,“Sue,真的是你。當初我居然跟梁氏集團的大小姐一起共事了這麽久,想想都不可思議。”
“你聽誰說的?”梁蘇平靜的問了一句,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是Kitty總。”Tony神秘兮兮的說,“她在上個月年審報告出來時被解雇的,走的時候一把鼻涕一把淚,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其實她聖誕節的時候就已經提出辭職,董事會和總經理都不批,非得要等到公司的賬目理清楚才放人。”
聽到這個消息,梁蘇覺得十分驚訝:“不至于吧,Kitty名校出身,工作經歷也豐富,離開梁氏還有大把機會等着她,怎麽搞得這麽狼狽。”
“公司也不想搞得太僵,還是小規模的和往常一樣搞了一場送別酒會,總經理都親自來了。結果Kitty一杯接一杯喝的酩酊大醉,當場吐了個翻江倒海,還口口聲聲說非副總經理不嫁。”Tony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嘆了口氣道,“其實副總經理已經被停職很久了,誰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沒想到Kitty這麽多年堅持着單身,還口口聲聲非達官顯貴不嫁,做出一副對華人不屑一顧的态度,原來都是欲蓋彌彰。現在想想,她沒名沒分跟着副總這麽多年,也實在是個可憐人。”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梁蘇及時止住了小海員泛濫的同情心,“對了,內審的情況怎麽樣?這次來的是四大總部的人,應該報告結果還是很權威的。”
“總公司還好,北美那邊的分公司常年虛構應收賬款,成本那邊也有水分。好在勉強在警戒線以內,總部這邊業務條線因為監督不力扣掉了所有獎金,所有人今年的薪水降低兩級。不過Linda在Kitty走後頂替了她的位置,目前看來幹的有聲有色,總經理也非常滿意。”說到這裏,Tony心情好了許多,“Sue你有空回來玩啊,渥太華雖然是首都,可是真的很無聊,等你回到多倫多,我們可以一起去公園釣魚,或者逛博物館。”
此時梁蘇不動聲色的打了個哈哈應付過去。連她自己也沒想到,再次踏上多倫多的土地已經是兩年之後。期間于鶴立認識了駐加拿大使領館的朋友,有聲有色的在渥太華最繁華的街道上開了一家外貿商店,專門賣中國進口的商品。同時也打開了國內的銷路,把加拿大特産的楓糖、巧克力和冰酒源源不斷的進口到北京的外貿商店裏。
梁蘇的博士畢業典禮來的平靜,她在心裏掙紮了許久,還是給大舅和外公發去了邀請函。沒想到此時的外公已經病的卧床不起,大舅梁青雖然很渴望來渥太華參與梁蘇的畢業典禮,可實在分身乏術,只得寄了張大額支票作為表示。
于鶴立買了個眼下最先進的日本相機,把梁蘇穿着博士袍的照片記錄下來,準備印個幾十上百份回國去給親戚朋友炫耀下。梁蘇看着他樂此不疲的教自己擺姿勢,忽然覺得也許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人生中的重要大事都有身邊這個靠譜又專情的男人相伴相依。
梁蘇和于鶴立在回國前去醫院看了已經昏迷不醒的外公,病床前的梁青消瘦了不少,整個人顯得異常憔悴。
“外公在昏迷前委托了加拿大最有名的律師事務所訂立遺囑。”梁青紅着眼眶對久違的外甥女道,“他到最後都害怕你再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