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披靡 ·
當晚回到酒店已是夜深人靜的時候, 梁蘇剛洗過澡,就聽到床頭櫃上的電話鈴聲,只得匆匆裹了條浴巾沖了過來。
“唉, 終于聽到你的聲音了。”于鶴立咯咯的笑着,“知不知道我往這兒打了多少個電話?”
梁蘇只覺得心裏一酸, 沒有說話。
“路教授給我打了那通電話以後, 我就找了個借口來北京大街上, 買了張此卡,沒半個小時往這兒撥一次。”于鶴立咳嗽一聲,“第十次, 謝天謝地,終于打通了。你不知道,我都快把附近這個商業中心來來回回逛完三遍了。”
“其實,你沒必要這麽辛苦。”十月末夜晚的北京城早已大風呼嘯,“真的,明天再打也是一樣。”
“一想到這麽久都見不到你,我就覺得,聽聽你的聲音也很不錯。”于鶴立幽幽地說,“還好他及時把你的音信通報給我, 你都不知道我最近有多辛苦。想你想的難受,我媽還在耳朵邊不停地唠叨。有時候家裏吵起架來, 嫂子和侄兒一起哭。”
“唉,怎麽會這樣?”梁蘇印象中于鶴立的嫂子柳萍是個很溫順靜默的傳統姑娘,即使面對不可理喻的婆婆也向來逆來順受。
“我媽總覺得侄子長得瘦,就給孩子吃一大堆零食。嫂子在學校裏也學過一些育兒知識, 就說要科學喂養,營養均衡, 适度鍛煉就可以。可我媽總覺得孩子在大院裏顯得又瘦又小——當然,畢竟大院裏的孩子多半都比我們家侄兒大了至少一歲半。”于鶴立郁悶的說。
梁蘇想到于家的情形就覺得滑稽,奶奶一定要把孩子喂得腦滿腸肥,媽媽護着不讓喂。“唉,我想到小時候聽過的一個笑話,青蛙總想着自己的體積要比牛還大,就拼命往肚皮裏鼓氣,結果最終把自己給搞炸了。”梁蘇諧谑的問道,“你聽過這個故事沒有?”
“唉,瞧你幸災樂禍的模樣。之前孩子白天在幼兒園上學,我嫂子下班的時候順便帶回來,晚上她親自看着,我媽也不敢做的太過。只是最近我嫂子他們學校組織老師去雲南培訓,一走就是一個多月。回來就發現侄兒胖了足足兩圈,送到稱上一稱,足夠肥胖标準了。”于鶴立嘆了口氣,“這還不是最厲害的,之前侄兒每天早上知道自己起床,等父母送去上幼兒園;回家都會自己按老師的要求做作業,還會自己溫習薩克斯班的樂曲。結果這一個多月嫂子不在身邊,我媽就随着侄兒折騰,早上不起床就打電話去幼兒園請假,晚上不做作業一直看電視到很晚,我媽還笑呵呵的做夜宵。嫂子現在要帶着孩子搬出去住,我媽又不同意,在家又哭又鬧了好幾天,嫂子終于又妥協下來。”
“老人慣着孩子是有點頭疼,對了,你沒勸過嗎?”梁蘇好奇的問。
“別說了,我一開口就被我媽訓,唉聲嘆氣說這麽大還沒有成家,簡直是愧對祖宗。對了,又說要介紹朋友家的孩子給我。還好我同齡的女孩兒大多數已經結婚,離了的她又看不上,勉強能夠應付着。“于鶴立溫柔的說,“你怎麽樣,工作的事還順利嗎?”
“我恐怕需要重新參加律師資格考試。”梁蘇盡量讓自己的話語聽起來不那麽沉重,“也是陰錯陽差,現在全國執業律師都要求通過司法部舉行的統考,還好下個月就可以報名,導師要求我明年上半年必須一次考過。”
“那我過來陪你。我們租個好點的房子,你安心學習,我負責搞後勤。”于鶴立果斷的說。
“別,我還是留在重慶吧。”于鶴立的話聽得梁蘇心裏甜蜜蜜的,“導師讓我住在他家客房,順便幫寵物做做飯。我覺得這主意不錯,反正就幾個月,難得清靜下來讀讀書。畢竟在加拿大這幾年實在太累了,又要過語言關又要接觸完全未知的領域,還得操心梁家那些糟心的事情。”
沒想到話音未落,電話那頭的于鶴立就急切的打斷了她,“你開什麽玩笑?咱們要分別半年多,我不幹,到時候沒準都害相思病早就死透了。”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鶴立,咱們都已經這個年歲,需要盡量理性的去看待感情。有些事,不是僅憑着沖動就能如願以償的。咱倆離開國內四年多,對環境也得有個适應的過程。你現在剛倒好時差,之後想過要做什麽嗎?開貿易公司需要哪些條件,開在哪裏,進貨渠道和市場如何,你都考慮好了嗎?”梁蘇心急如焚的勸道。
“唉,說不過你。”于鶴立的口氣如同被風霜打蔫了的茄子,從內到外散發這一種濃郁的頹意,“早點休息吧,你連時差都沒倒就開始奔波,想想就心疼的要命。”
梁蘇的心頓時軟了下來,換個角度想想,其實她挺心疼于鶴立的。找了個頗有主見又很能折騰的女朋友,總是喜歡自己一意孤行做所有的事,家裏也不認可,只能離開原有的資源另辟蹊徑,想想就覺得辛苦萬分。
“你在家也別跟老人硬頂,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梁蘇柔聲道,“早點睡吧,順便靜候佳音。”
“好。”于鶴立收了線,一鼓作氣沖進寒冷的夜風中,快步回到家裏。
此時已是深夜,于鶴立帶着一身寒露回到家中,衆人都已經熄燈熟睡,只看見小保姆低着頭在安靜的拖地。
“伯父和宵立哥都還在加班,連晚飯都沒在家吃。”小保姆怯生生的看着于鶴立,估計今天夏琪琪心情又不好,沒準對她發過火。“你要吃些東西嗎?桌上有新買的稻香村糕點,冰箱裏還有晚餐留下來的熏魚。”
“沒事,我在外面已經吃過了。”于鶴立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肚子,今天在外面等梁蘇接電話,随便在路旁館子點了碗炸醬面填了肚子,這會兒真覺得有些餓了。他蹑手蹑腳的走到桌子邊,從點心盒裏取出兩塊牛舌餅,用餐巾紙包了拿回房間慢慢吃。
想起來,這些牛舌餅還是前兩天夏琪琪從王府井買回來,專門給小侄子當宵夜的。于鶴立嘴角微微上揚,心上人梁蘇再怎麽我行我素,可終歸是個講理的主兒。不會像夏琪琪那樣,把一個好好的家攪得雞飛狗跳,兩個大男人都在外面加班,自己和媳婦孫子整日怄氣。
幾十年後的梁蘇會是什麽樣呢?應該會是個很和善的老太太吧,化上妝穿着鮮豔的羊毛套裙還能依稀看出年輕時候的風采卓然,平日裏侍弄花草,養養貓狗,看起來和顏悅色,輕言細語的,不過一旦上了法庭,又是一朵淩霜傲雪,鐵骨铮铮的紅玫瑰。
罷了,既然梁蘇陰錯陽差失去了律師資格,那麽就讓她安心在重慶好好複習吧。畢竟在路教授身邊可以随時請教,又有寵物陪着,想必也可以舒緩緊張的心情。想到這裏,于鶴立的嘴角微微上揚,心道現在就先委屈自己一下,等到時候見了面,一定變本加厲讨回來。自己本質上是個不折不扣的生意人,可以放長線釣大魚,卻萬萬沒有折本的道理。
千裏之外的重慶,此時梁蘇正躺在酒店柔軟的大床上,輾轉不眠。過幾天搬到路教授那兒,又要開始緊張的學習了。
路教授家的客房寬敞而明淨,更難得的是還有一張靠窗的大書桌,可以看到遠處的長江浪花滾滾而過。“我會選樓層吧。”路教授美滋滋的指着遠處的江景,“人家都選樓層低的,生怕萬一停電上上下下的辛苦,我卻覺得好不容易買套商品房,一定要選擇自己喜歡的。哪怕停電得爬爬樓梯也只值得,畢竟這種情非常少見,影響自己的決策實在不值得。”
梁蘇微笑着點了點頭,随後把行李擺放整齊,又把一袋牛肉幹撕碎了喂喜鵲。喜鵲樂的搖頭擺尾,直撲在梁蘇身上蹭癢癢,樂的路教授在一旁大笑不止。
師徒二人仿佛存了十足的默契,自從梁蘇住進路教授家,所有水電的開支梁蘇都主動承擔,路教授也沒有推托。梁蘇還養成了每天清早帶着喜鵲出去遛彎兒順便上早市買早點買菜的習慣,別人聞起來她就說自己是路教授家新來的保姆。
“小梁,下次你可千萬別再說是我保姆之類的話。”一天路教授去圖書館借書回到家,喝着梁蘇新炖的魚湯,半晌才擡起頭來。
“怎麽。您不習慣有人伺候?”梁蘇笑眯眯的把剛炒熟的回鍋牛肉從廚房端出來,饞的喜鵲在一旁直流口水。
“剛才遇到樓下的劉局長,人家又說要給你介紹對象,這個月已經是第三個了。”路教授塞了一筷子牛肉到嘴裏,又禁不住喜鵲的哀求,裝作不經意把一大塊牛肉掉到了桌子底下,正好被喜鵲叼在嘴裏,脖子一揚就吞了下去。
“想不到我就遛遛狗買買菜,還能招蜂引蝶的。”梁蘇對路教授的行為假裝沒看見,盡管平時她也耳提面命過許多次狗不能吃人的食物,會掉毛,但既然牛肉已經進了喜鵲的肚子,也就随他去了,難得導師這麽開心。
看着導師滿是皺紋的臉笑容如同菊花般燦爛,梁蘇不禁埋下頭,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勺剛炖好的魚湯。她終于能理解于鶴立的母親為什麽樂此不疲的投喂自己的孫子,原來真的能上瘾。就好比她在學習之餘努力的投喂導師,導師投喂家中的寵物一樣。
路教授喝完一大碗魚湯,抽了張紙巾抹抹嘴,“介紹對象也是沒錯,畢竟你還沒結婚,穿上運動服跟剛畢業沒什麽兩樣。可是劉局長今天介紹的是單位的保安,還說人河北農村出來,朝氣樸實,還讀了小學畢業。”
“哈哈哈。”梁蘇滿嘴的食物笑得差點噴出來。她喝了一大口湯,擡起頭來,“就沒有稍微有點文化的嗎?”
路教授深吸了一口氣,“有的,上次隔壁那棟沈書記的夫人也提過,丈夫的弟弟是個小學老師,喪偶了很多年,說讓你們見一面。”
“書記的弟弟,那還真是下血本了。”梁蘇調皮的聳了聳肩,“可惜我已經有了男朋友,太遺憾了。”
“你聽我說完。”路教授伸手把地上打滾的喜鵲撈在懷裏,慢條斯理的順着毛,“沈書記的弟弟已經快五十歲,家裏一個二十幾歲的獨生子智力殘疾,需要人喂飯穿衣服那種。對了,孩子的奶奶前些日子癱瘓了,沈書記的弟弟覺得家中極需要一位女主人打理,這才托人四處找老婆。別的要求沒有,只有一條,賢惠勤快就行。”
這番話弄得梁蘇簡直哭笑不得。本想着穿的樸素點不要引人注目,還專門去附近的集市上買了些進城務工人員穿的廉價衣裳,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效果。梁蘇本能性的想着把從加拿大帶回來那些奢侈品衣料都穿在身上出去走一圈,轉而想起既然自己主動說是家中保姆,就應當承擔相應後果。算了,就當是韬光養晦吧。
路教授平日裏偶爾也問問梁蘇的複習進度,會跟她講解最近的法條變化,還想方設法從北京同僚那裏搞到了一本政法大學內部歸集的前幾年真題彙編。這下子可是幫了梁蘇大忙,每年除了時事之外,百分之八十的考點都會重複出題,複習範圍一下子縮小了很多,令梁蘇深深的松了一口氣。
很快律師資格考試就到來了,恰巧路教授這幾天在貴陽開庭,梁蘇只能獨自準備好文具進考場。好在當天早上臨出門,喜鵲抱着她的腿給了一個熱烈無比的擁抱,讓她覺得無比安慰。
一個月後成績出來,梁蘇不但順利通過了考試,還超過分數線整整五十分。路教授興奮的給北京的同僚報喜,順便感謝他之前對梁蘇的幫助。結果對方真誠的邀請梁蘇去北京律考培訓班任教,還說薪水可以按最高标準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