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改制 ·

盡管南方的潮濕悶熱讓梁蘇很不适應, 但随着于鶴立外貿公司的步入正軌和助理高飛做事慢慢靠譜,日子還是慢慢過順了。最近有些涉香港的合同糾紛找到所裏,考慮到律師們的實際英語水平, 杜主任把這些案件一股腦塞到了梁蘇手上。

“蘇姐,我剛才在主任那兒聽說了一件事。”高飛把剛蓋好章的介紹信放在桌腳。

梁蘇擱下手中厚厚的一本證據, “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嗎?”

“幾個老律師在談業績分配問題。”高飛低着頭, 厚厚的劉海擋住了眼睛, “有人提到了你的名字,說從業務量看你的績效最高,這還不算于哥那單貿易公司的顧問費。”

梁蘇因為精力充沛, 這幾個月承接了比較多的業務,而且于鶴立的外貿公司剛剛開張,她也想幫着找尋點客戶資源,所以經濟類的案件一般來者不拒。國資所的工資不算高,辦案多也緊緊增加部分補貼而已,這也讓所裏有些執業不久的年輕律師覺得不公平。

“怎麽聊起這個?”梁蘇接過高飛遞過來的茶杯喝了一口,“還都聚集在主任辦公室,不怕吵得杜主任頭大被轟出來麽。”

“聽說各地的國資律師事務所和法律顧問處都在籌謀着改制的問題,蘇姐不記得前些時候司法部的發文了?”高飛搬了把椅子坐在梁蘇旁邊, “你說深圳作為經濟特區,這次會不會作為試點單位?”

梁蘇抄起旁邊的報紙卷兒敲了下高飛的腦袋, “小鬼,有空的話多溫習下學校的課程,馬上要考試了,別再眼巴巴的臨時抱佛腳。”

高飛吐了吐舌頭, 站起身拿着拖把出去了。

對于律所改制的事,其實梁蘇心裏早有盤算。畢竟司法部發文在前, 國資所如今處于一個收費歸于納稅,律師按月領取薪水的位置,和一般的公務員事業編并無二致。國營會計師事務所的運作也大同小異。之前胡潇來深圳開講座,兩人還小聚過一次。他當時就帶着梁蘇去鵬程大學轉了轉,還在法學院的領導那兒坐了坐。法學院領導正發愁學院擴招師資不夠,便跟梁蘇聊起兼職當客座教授的事。梁蘇想都想就答應了。只是國資所的杜主任怕擔責任,親自去司法局找分管律師工作的副局長簽了字,回來才批準了梁蘇的兼職協議。

桌上的辦公電話響起,梁蘇懶得拿聽筒,随手按了免提鍵,“蘇蘇,你猜我在哪兒?”電話裏傳來于鶴立磁性的聲音,只是周圍很嘈雜,聽得不甚清楚。

梁蘇吓得一激靈,連忙抓起聽筒壓低了聲音,“怎麽忽然想着給我打電話了?”

“我現在可是在口岸附近的商城旁,肉眼就能看到對面的香港。”獵獵風聲裏,于鶴立的聲音有些失真,“剛買了臺大哥大,好個家夥兒,跟板磚一樣重。”

前幾日在家就聽于鶴立和生意夥伴說要買臺大哥大,這樣就能随時随地聯系上客戶,不必時時刻刻守在辦公室裏。

“哦,買到了?”梁蘇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既然重的話就別總拿在手上,不然回去還要跟你揉胳膊。”

“唉,你不知道,拿在手上才叫派頭,萬元戶老板們現在都是這樣的。”于鶴立呵呵笑了起來,“過陣子給你也配一個,想你了随時可以找到人。”

梁蘇不由自主摸了摸腰間的call機,這是上個月于鶴立第一次去香港送她的禮物,說地鐵裏穿着入時的前衛女生人手一個。梁蘇雖然上輩子是個忠實的“果粉”,用過無數高端的電子産品,卻仍對這個剛上市的老古董表示出強烈的興趣,畢竟能活兩輩子,親眼見識電子産品的從無到有和更新換代,還是很有一種隐秘的快感。

“我不急,等這個call機用壞了再說,準那時候大哥大就變得巴掌大,往口袋一塞輕松出門。”梁蘇心不在焉的望着窗外工地上飛揚的塵土,不久之後就會有高樓拔地而起,霓虹閃爍,寸土寸金。

“咳咳,不跟你說了,我下午還要見個客戶,晚上順便買點菜,乖乖等我回家做飯。”于鶴立溫柔的叮囑梁蘇,“餓的話自己先拿冰箱裏的糕點吃,有你喜歡的千層酥。”

梁蘇的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雖然于鶴立的話如夏日雨後清風般舒暢,但她知道手上的案子比什麽都重要。而且還要盡可能抽出時間備課,畢竟從下個月開始,她将接手鵬程大學一門理論課和一門實務課。雖然學校普通,生源也不算優質,她仍然如履薄冰,生怕一時疏忽誤人子弟。

這時候高飛拿着拖把走了進來,靜靜的幫梁蘇搞衛生。一條人影出現在門口,被窗外金紅的斜陽拉的格外修長,“梁律師,到我這兒來一下。”杜遙不茍言笑的站在門口,瞟了一眼旁邊彎腰拖地的高飛。

“最近工作怎麽樣?”杜遙輕掩辦公室的門,指了指旁邊的沙發,示意梁蘇坐下。

“還行,事情都慢慢步入正軌,除了某些機關依然強勢難搞。”梁蘇無奈的笑了笑,“不過有高飛在,我也輕松多了。”

杜遙微笑颔首,從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後拿出一份白紙黑字的文件,封面上殷紅的印章格外醒目。

“這些是前幾天所裏收到的通知,恐怕現在深圳的國資律所都已經像熱鍋上的螞蟻。”杜遙泰然自若的把文件遞給梁蘇,“說說你的看法吧,畢竟入職這麽久了,也與之後的發展息息相關。”

“你是說,改制?”梁蘇之前就聽到過幾縷風聲,“其實我并不太了解具體改怎麽操作,來的太突然,我們毫無思想準備。”

“上海已經有很多家律師事務所完成改制,國營制改成合夥制。律師們普遍反映事情多了,收入也高了不少。”杜遙為梁蘇倒了杯茶,“本來我看你才短短幾個月就已經簽下了外貿公司作為顧問單位,也即将在高校講課增加收入,覺得比我們這些老古董要适應市場化許多。”

梁蘇咬着嘴唇,暗暗叫苦。總不能說顧問單位是我未婚夫的産業,高校講課是我多年好友給牽的紅線吧。畢竟杜遙對她來說既是領導也是外人,必要把自己的家底交代的□□。

”我有經驗,也說不出什麽。至于市場化,杜主任有關系的話可以找上海的同僚問問,一開始抄作業總比別出心裁容易得多。”梁蘇捧着杯子,沉思着未來的走向。如果不是杜主任先發制人喊她來辦公室座談,也許此時她會打電話給胡潇聊聊這件事,畢竟天子腳下的人,信息自然靈通。

“誰一開始都是小馬過河吧。我接到通知的時候也在想要不要出這個風頭,成為全深圳第一家改制的國營所。”杜遙呵呵笑着,習慣性的去摸口袋裏的煙盒,見梁蘇輕咳一聲急忙頓了手。

“我實在主意。”梁蘇不知道杜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只能習慣性的兜圈子,“要不先問問業內其他主任吧,大家都經驗,抱團取暖總能想些辦法。

離開杜遙辦公室時,高飛已經拖完了地,只留下地上片片淺淡的水痕。

“剛剛來了個電話。”高飛小聲地說,“法院那邊打來的。”

“開庭延期,還是案件撤訴?”梁蘇慢吞吞的晃着高跟鞋走到寫字臺前,看着滿地水痕苦笑一聲,心想也就是在潮濕的海濱城市才會這樣,如果是在多倫多,一杯水打翻在地上,片刻就蒸發的無影無蹤。

高飛眼睛緊閉仰頭坐着,“都不是。中院打來的,說上次的當事人林歡在看守所吞釘子自殺了,案結事了。”

“自殺,怎麽回事?”梁蘇第一反應就是申請屍檢,之前法官做了有罪判決,本以為事情塵埃落定,林歡在最後一天卻提出了上訴。林歡的家人咬牙切齒的又來國資所委托了一次律師。除了為創收而欣喜的杜主任,從法官到代理律師都叫苦連連。畢竟這個叛逆的少年送進監獄就可以徹底脫手,但現在,只怕所有人都離不開公安機關的調查。

“法官助理只說是吞釘子,就倉促的挂了。”高飛汗涔涔的小臉蒼白無比,“你說警察會對我們刑訊逼供嗎?畢竟某種意義上講,你我也算是知情人。”

“你想哪裏去了。”梁蘇扶着桌腳抵抗着眼前如潮水般湧來的眩暈,“你想哪裏去了,頂多是他們來所裏做個筆錄問點常規問題。人是在看守所出事的,多半當班警察警服換囚服,準還能牽連出牢頭獄霸來。”

高飛聽了梁蘇的話,狂跳的心髒終于緩和下來。梁蘇提前放了他下班,覺得事情有些古怪。不過這件事得先放一放,至少不能顯得比公安的同志殷勤。越俎代庖,可是古今中外行走在廟堂之上的大忌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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