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重溫
舒愉眉頭微蹙,但還是沒有拒絕,“進來吧。”
門緩緩推開,露出路景聲那張俊朗的臉來。他知道自己攜着一身寒氣,便使用靈力在體內游走一周,将寒氣驅逐,對舒愉道:“我本來只想在外面陪你一會兒,見你屋中還有光亮,所以才出聲打擾。”
舒愉:“你怎麽知道我住哪兒?我姐姐告訴你的?”
路景聲點頭。
見他站在門口,也不敢坐下,舒愉似笑非笑:“你都敢進屋了,在那站着做甚?”
少年最會順着杆子往上爬,聽到舒愉這番言語,便搬了根椅子,坐到舒愉床邊,一雙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她,“愉愉,從前,你也是最喜歡這個時候進我屋中來的。”
路景聲的眼神純淨,明顯還沒想歪。舒愉倒是回想起,他在與同伴歷練的時候,她跟了他一路。白天倒是沒做什麽,等到晚上,她就會溜進他的屋中,同他歡好。
少年人雖然害羞單純,但也有用不完的精力和熱情。他白天除妖伏魔,本是疲倦至極,夜晚見到她來,就又能恢複小樹一般生機勃勃的模樣。路景聲的情意滾燙而赤誠,毫無保留,舒愉就在那樣的一段夜晚裏,真切地體會到了什麽叫極樂。
見她出聲,路景聲伸手在舒愉面前揮着,“愉愉?”
明明舊人已在眼前,舒愉卻覺得有一絲莫名的悵然,“你找我,究竟有何事?”
路景聲低垂眼眸,眼簾輕顫,緩緩道:“明天我可能就會離去了。此番一別,也不知何時才能相見。所以,我想問問你。”
他擡起頭,看着舒愉:“你當初,為什麽突然就不要我了?”
“你是來向我表達你的怨怼之意的嗎?”其實舒愉看得出來,路景聲對她沒有一絲不滿。所以她才好奇,他怎麽能在毫無預兆地被抛棄之後,還這般毫無芥蒂地訴說對她的情意、
聽得這話,路景聲一急,連忙搖頭道:“不是的,我怎麽可能會怨你呢!我,我只是不知道,我當年哪裏做得不好,哪裏惹你生氣了,你連贖罪的機會都沒有給我……”
說到最後,他低下頭,不想在舒愉面前暴露自己失态的表情。舒愉,一向是只喜歡看他笑的。
就像一頭受傷的小花鹿,在她面前倔強而難過地舔舐自己的傷口,在她的心湖中攪動。她嘆了口氣,道:“你沒做錯什麽,是我的原因。我只是突然失去了新鮮感而已。”
路景聲心神一震,擡起頭,滿是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他此刻寧願自己是做錯了什麽,他還年輕,他有的是機會改正。平白無故的厭倦,卻是他最無從下手的。他想挽回,都沒有了任何可能。
他嘴唇輕顫,試圖揚起一抹笑,竭力道:“不,都怪我,是我太無趣,沒能留住你。”
他試探着握住舒愉的手,就像瀕死的人抓住救命稻草:“愉愉,我們已經分開了六年,有沒有可能,讓你重拾了一點新鮮感?我可能,和以前也不完全一樣。或者說,你喜歡……什麽樣的,我可以改,可以學……”
路景聲從沒在她面前這般卑微過。
少年人鮮衣怒馬,心高氣傲,熱烈而張揚,笑起來的時候,全世界都是亮的。
她那時最喜歡他那一份不知天高地厚的姿态。
現在的他,卻那麽虔誠地匍匐在她腳下,乞求她的垂憐。舒愉承認,她竟可恥地有一點心動。
路景聲是她近些年來唯一一個還記得住的情人,也是唯一一個,在分別之後還能再遇見的人。
一向不喜歡回頭的舒愉,就那麽直直地看着他,心中頗為糾結。
路景聲看出了她的搖擺,他露出一抹真切的笑,宛若在沙漠中迷失已久後,尋到了芬芳的綠洲。他不願放過這一點微末的希望,小心翼翼坐到舒愉的床上,以她最喜歡的姿勢抱住她,将頭埋在她的頸間,甕甕地說:“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舒愉笑了笑,就像一個天真而又殘忍的妖女,惑人地說道:“有多想,證明給我看。”
這一聲宛若號角,吹響了征戰之勢。路景聲頭腦一片發白,捧着她的臉就吻了下去。
兩個人玩樂一番,因着路景聲修為不夠,所以依舊是他先敗下陣來。看着笑盈盈的舒愉,他卻還是有些卑怯。
當初舒愉離開他,是不是就是嫌他不太行?
他雖然因為和舒愉重溫而歡欣無比,但他還是更在意舒愉的體驗感。
舒愉自然是滿足的,對她來說,過猶不及。她就像一只偷腥成功的貓,渾身都松懈了下來,只是輕輕地環住路景聲的腰,閉眼休憩,在雲端肆意地沐浴着溫暖而舒适的陽光。
卻聽路景聲輕聲地問:“愉愉,你覺得怎麽樣?”
舒愉懶得擡眼,随口道:“很好啊。”
路景聲懸着的一顆心終于落地。他用視線描摹舒愉的五官,一點一點地掠過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怎麽看都看不夠。
半晌,他悄悄地落下一滴淚來,屏住了呼吸,不敢驚動舒愉。
舒愉雖未睜眼,卻還是感受到了,溫柔地拂過他的眼角,懶懶地說:“最近怎地這麽愛哭?”
路景聲怕招她嫌棄,連忙道:“你知道我一向不愛哭的。我只是,太高興了。”
舒愉嘲笑他道:“真是小孩兒。”
她拍了拍路景聲的臉,“睡吧,小路。”
“你先睡,我幫你理理。”路景聲拿起床上纏繞在一起的衣服,将它們分開,準備挂到旁邊去,卻聽咚的一聲,一個小物件落到床上。
路景聲怕摔壞舒愉的東西,連忙将它拾起。
入目所見,他渾身一震。
這個,莫不是按仙君模樣制成的娃娃?
舒愉也聽到了那個聲音,擡眼一看。先前她把玩那瓷娃娃後,并沒有将它收進芥子袋,而是随手揣在兜裏。
“你把它放到櫃子上去吧。”
路景聲“嗯”了一聲,心中翻江倒海。
舒愉不告而別,正是在五年前的折花會之後。
折花會開始那天,正逢仙君出關,舒愉她,定是見到了仙君的。
難道她,是因為喜歡上了仙君,所以才不要他了麽?
路景聲看着手中頭大身子小的娃娃,只覺得無比酸澀,心上一抽一抽地疼。
仙君的風華姿态,他遠遠不及。
更別提仙君的修為,比他高上了不知幾許。想必,當舒愉想要歡好的時候,也不會像他這般……無能。
路景聲原本年輕氣盛,但舒愉的驟然離開對他來說打擊實在太大。
此番也只知自卑自慚。
不過,想到仙君往常的高高在上,他也不禁替舒愉擔心。
愛而不得的痛苦,他再清楚不過,他不想舒愉也經歷這些。
他低下頭,自嘲地一笑。舒愉這樣美好的女子,若她真心喜歡誰,誰又能抗拒呢?哪怕是那位不染紅塵的仙君,也不會例外。
他此前對于晏采只有崇敬,此刻卻是無比的嫉妒。
嫉妒得要命。
“你坐着幹什麽?還不快來休息。”舒愉閉眼說道。
路景聲溫聲哄她:“愉愉你先睡,我有點興奮,睡不着,想先修煉一會兒。”
見他真的開始盤坐修煉,舒愉也不再管他,沉沉睡去。
看着她的睡顏,路景聲只恨自己生得太晚,年紀太小。
洩氣也無用,他收回心神,認真開始修煉。
舒愉一覺睡到第二天午後,醒來時發現,路景聲竟還在修煉。她笑道:“我記得你以前可沒這麽用功。”
路景聲撓撓頭,認真道:“以前是我太過憊懶,今後我會加倍努力的。”
他說不出讓舒愉等他的話,只能自己努力追上去。
舒愉穿好衣衫,坐在鏡前,路景聲很是自覺地站到她身後,為她編發。
“小路,你什麽時候回諸星島?”舒愉剛問出口,就輕“嘶”一聲,頭皮傳來一陣刺痛。
路景聲連忙道:“愉愉對不起!我實在是太多年沒有編頭發的經驗了。”
舒愉微笑道:“沒事。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路景聲小聲道:“其實我一點都不想回。”
舒愉噗嗤一笑:“誰剛剛還說要好好修煉的?”
“我想修煉,也想一直都能見到你。”路景聲飛速地在她臉頰邊上親了一下。
舒愉回轉身,兩只手捏着他兩邊臉頰,搓圓捏扁,玩兒得不亦樂乎。
路景聲就任她揉捏,眼睛裏全是明媚的笑意,然後一把将她抱起,放到梳妝臺上。
他從高處看着她,滿眼都是癡迷,“愉愉。”
舒愉淺淺一笑,“叫我做甚?”
路景聲不再說話,用親吻代替了言語。
他的吻和他整個人一樣熾熱,舒愉流連其間,和他唇舌追逐,玩着最為親密的游戲。
情到濃時,路景聲從她唇齒間撤出,只用額頭和她相抵,喃喃道:“不能再親了,不然我就又忍不住了。”
舒愉忍笑掐了一個訣,路景聲只覺得渾身一僵,整個人仿佛進了冰窟窿一般。
他抿着嘴唇,有些委屈:“你又欺負我。”
見舒愉神色一肅,他連忙補充道:“不過我很樂意被你欺負。也巴不得被你欺負一輩子。”
“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可愛的大狗狗。”舒愉噙着笑意,一下下撫摸路景聲的頭發。
路景聲也在笑,但想到即将離別,心中又湧上陣陣悵然,“愉愉,你會來看我的吧?”
舒愉想了想,還是實話實說:“暫時不會。”
路景聲苦澀地笑了笑。她說的暫時,很有可能是永遠吧。
他不是以前那個天真的小孩兒了,他心中清楚,舒愉願意和他歡好一夜,并不是因為她現在還喜歡他。
他可能只是不經意間取悅了她,才能得到她的垂憐。
他雖然看得清,卻不想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可是,他又怎能不接受呢?
他拿起櫃子上的那個娃娃,放到舒愉手心,盯着她亮晶晶的雙眼問道:“你喜歡的,是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