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消失
舒愉沒有反駁:“是。”
至少暫時是。
猜測是一回事,得到求證後又是另一回事。
路景聲只覺得五雷轟頂,他閉着眼睛,喉結微動,努力消化這個事實。
舒愉不喜歡他了,她喜歡的是別人,一個他暫時比不過的人。
雖然她願意和他雲雨,但她現在是真的不喜歡他了。
不過,比起多年前的不告而別,路景聲寧願接受舒愉這樣直白的拒絕。
她至少不是一聲不吭就将他抛棄。
而且,他也不是全然沒有希望。經過一夜的歡好,他察覺得出,舒愉還是有些喜歡他的身體的。
他還有機會。
只要她還沒有和晏采結為道侶。
外面突然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舒愉推開房門走出花園,路景聲緊随其後,就見一個弟子神色凝重地說道:“副宗主,宗主讓我來知會你一聲,柳逢長老出事了!”
舒愉心中一凜,路景聲已經飛速朝外跑去。
舒愉跟着那名弟子的指引,來到柳逢的住處。
舒歡、傅溶玉,還有舒愉先前遇到的無方三人,竟然都在屋內。
只見柳逢坐在椅子上,表面上看起來只是睡着了,但舒愉眼神一掃,便知道他已沒了生機。
路景聲蹲在地上,雙手緊握成拳,青筋凸起,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舒愉冷聲道:“姐,這是怎麽回事?”
舒歡眉頭緊蹙,“今天本來也該同長老商議一些事情,但因為有別的事務耽擱,就推遲了一些。恰逢無方的三位上門,我和溶玉便先去接待他們。後來我們分了手,我和溶玉便來此處尋長老,就發現長老已經命喪于他人之手。”
路景聲終究沒忍住,痛呼出聲:“師父!”
舒愉再是無情,看到他這般慘狀,還是伸手放在他背上,以作安撫。
路景聲渾然不覺,仍然顫抖着。
傅溶玉表情一如既往地淡然,看向無方三人,溫聲道:“不知兩位長老可看出了什麽異常?”
元恒眼睛一瞪,指着傅溶玉,惡狠狠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說什麽。他的傷勢表面上看起來是無方功法造成的,你們就想栽贓給無方?想得美!人還是在你們問天宗的地盤上死的!諸星島可是該找你們生生事了!”
陳钰清聽完他這番話,才嚴肅地說道:“元恒不得無禮。”
元恒衣袖一揮,重重地哼了一聲。
傅溶玉卻淡淡一笑,“元長老未免太急了一些,溶玉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柳逢長老在椅子上寫了兩橫,倒也有點像‘無方’的‘無’字。當然,敵人想要借此栽贓,也是太容易不過。”
元恒譏笑道:“兩橫就是無?那你怎麽不說是我元恒的元字!”
舒歡眼神氣勢盡顯,冷冷道:“畫的兩橫确實不能說明什麽,但無方的高深功法,卻不是人人都會的。據我所知,這一法門,也就你們幾大長老,還有晏采仙君會吧?”
一直沒出過聲的小徒弟,聽到舒歡将火燒到仙君那裏去了,當即不滿地出聲:“你竟敢诽謗仙君!”
舒歡眉毛一挑,有些詫異,目光掃過陳钰清和元恒,似是在說,你們無方的弟子都這麽大膽而無禮麽?
陳钰清躬身說道:“小徒不知禮數,我向舒宗主道歉。只是舒宗主剛才的話确實不合适。你也清楚,仙君已失去蹤跡許久,我們尋他多日而不得。你若要将這件事和仙君扯上關系,未免也太勉強了些。”
舒歡似笑非笑:“人人都知仙君有大德,我怎麽會妄加揣測呢?随口說說罷了。”
元恒瞪着她:“你們若想挑事,聯系諸星島找上我們無方便可,我們随時歡迎。告辭!”
陳钰清也微微颔首,三人便一齊離開了房間。
一直蹲着的路景聲起身,雙眼通紅,緩緩朝舒歡作了一揖:“煩請宗主派些人,助我将師父的遺體送回島上。”
舒歡點頭答應,她用眼神示意舒愉稍稍安慰路景聲一下,然後和傅溶玉離去。
路景聲只是怔怔地站着,雙目都失去了神采,舒愉嘆了口氣,将他擁進懷中,輕聲道:“對不起。”
人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問天宗,他們自是脫不了幹系。
路景聲先前渾身緊繃,唇角都咬出了鮮血,此刻因為舒愉一句話,他失聲痛哭起來。
不一會兒,他自行擦拭臉頰,對舒愉道:“你知道麽愉愉,師父他雖然一向對我很兇,但他也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我早就将他當父親看待。若是昨晚,我沒來找你,一直和他待在一起……”
舒愉打斷他的話:“那你只會和他一起死,連個報仇的機會都沒有。”
路景聲眸中泣血,死死捏着拳頭,指甲都嵌進了肉裏,“倘若真的是無方,甚至是晏采做的,我拼死也要向他們讨這一條命。”
舒愉搖頭道:“不會。不可能是晏采,大概率也不是無方。”
路景聲心中痛極,聽到舒愉這一番話,卻只想笑。他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慘然道:“你一向不是那偏心之人。”
舒愉撫摸他的後腦,輕聲道:“我現在也沒有偏心。我的直覺告訴我,很可能是魔宗之人做的。當然,我也并不确定,只是直覺而已。你先前不是說,他們很熟悉諸星島的功法麽?假如有無方弟子堕魔,借機栽贓陷害,也不是不可能。”
路景聲忍不住反駁:“可是舒宗主都說了,這等功法只有長老和晏采才會!”
沒在意他話語中的怒氣,舒愉仍是溫聲安撫:“誰又能說得清楚呢?也沒人統計過,不是麽?先将你師父的遺體保存好吧,報仇之事從長再議。敵人既然選在問天宗殺你師父,并且還用的是無方功法,那他的目标,一定不是你師父本人這麽簡單。”
路景聲嗯了一聲,将柳逢的遺體放到床上,把一顆寒珠放在他嘴裏。
驟然與心愛之人重逢歡好,又被拒絕,師父竟不明不白地死去,路景聲情緒起起落落,有傷及肺腑的趨勢。舒愉幹脆一個手刀将他劈暈,把他抱回他的房中休息。
雖然那賊人很可能不會再來,畢竟路景聲的身份地位不夠,殺了沒太大價值,但考慮到他之前為魔修所害,舒愉還是坐在他的房間中,守着他休息。
中途,路景聲醒過來一次,讀懂他目光中無聲的請求,舒愉沒有拒絕,躺到他床上,将他抱在懷中哄他入眠。
在這樣的世界,生死無常之事舒愉看得太多,早就沒有了什麽感覺。若說這世上有什麽能真正牽動她的心,或許只有舒歡一個人的安危罷了。
她和舒歡并不是親姐妹。
所以兩人生得一點都不像。常常也有人說起這姐妹倆的氣質怎麽天差地別。自然應該如此。
聽舒歡說,她是在街邊巷角撿到她的。
舒歡說,她們兩個人有緣,她才撿到了她,并且很樂意地辛辛苦苦将她拉扯大。
因為修煉天賦優異,兩人被問天宗之人發掘,從此踏上修煉道路。
小時候的生活是挺苦的,但因為舒歡處處護着她,所以舒愉其實并沒有吃過真正的苦。舒歡究竟背着她受過多少折磨,她也不太清楚了。
舒愉只知道,舒歡對權力的渴望,對自身境界的追求,歸根結底都是因為那時候的磨難。
在凡俗界,因為千萬年世俗的限制,女子想要快樂地生活下去,受到的阻礙會比男子大得多。
修真界卻不是這樣。這裏最看重實力,女子的修真天賦一點都不遜色于男子,所以能憑借自身努力拿到和男子們分庭抗禮的話語權。壓男子一頭,也是常見之事。
舒歡品嘗過強盛實力帶來的美好滋味,便再也不會後退。
想到和姐姐的過往,舒愉微微一笑。
只要姐姐不出事,不管外界如何,她這種自私的人都能在世上快樂逍遙一輩子,并且毫無心理負擔。
舒愉靜靜地陪路景聲躺到第二天清晨。
舒歡和傅溶玉已将宗門上上下下能排查的人都排查了一遍,因為之前才清理過細作,所以目前的宗門表面上看起來很幹淨,并沒有什麽可疑的地方。
柳逢的死,很可能就是一個實力非常高深的人,越過了層層結界造成的。
瞬息之間擊殺,又在瞬息之間離開。
結合路景聲遇到的那個魔修,目前的形勢已容不得他再耽擱。所以天一亮,他就在問天宗長老們的陪同下,帶着柳逢的遺體離開。
清晨露氣重,路景聲的眼睫毛被濕氣滋潤,就像蝴蝶打濕了沉重的翅膀,他對着舒愉揮了揮手,眨了眨眼,卻沒有說話。
只對舒愉露出了一個沉重卻幹淨的笑容,便安安靜靜地轉身離去了。
舒歡目送他們離去後,白了舒愉一眼:“你看你招惹的小情人。”
舒愉滿不在意地一笑:“姐姐你無心品嘗這個中滋味,但妹妹我是真的喜歡嘛。”
舒歡确實無意于男歡女愛,在她眼裏,再好的男人也不過是幫她更進一步的工具,這工具若拿去尋歡作樂,才是真的浪費了。但她不會幹涉舒愉的行事,只打趣道:“山門裏的那位呢?”
舒愉:“我正要告訴你呢,我該回去看看他了,不出幾月便回來。”
舒歡笑道:“随你。”
舒愉确實有些想晏采了,當即點點頭,便向遠處飛去。
這兩日晏采應該是很乖的,沒有任何異動。
舒愉滿心歡喜地回到屋中,卻見一屋空蕩蕩,除了那盆蘭花,沒有任何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