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試探

“醒了?”晏采剛睜開眼,就對上舒愉的笑臉。

他坐起身,伴随這一小小的動作,渾身似乎被碾壓過一般的痛楚瞬間席卷了他。

想到之前的場景,他不禁蹙了蹙眉。

舒愉溫暖的手握住了他的,只聽她道:“這段時間你就安心把傷養好,我不會再對你做什麽不好的事。”

若真等到他修為恢複,她就無法再壓制他了。這不符合舒愉的作風。

心中的寒意将傷勢牽動,晏采握拳輕咳,看向舒愉道:“那你呢?”

要離開了麽?

舒愉含笑:“自然是陪你。你也知道的,我不過是挂了個副宗主的名頭,實際上就沒怎麽管過宗門事務。這段時間我們一起好好修煉便是。”

晏采視線沒有離開她半分,似是不想錯過她任何表情,問道:“那之後,你待如何?”

“你那時應該回無方了吧。我要盡可能趕在秋天之前,找到穩固修為的法子。”

晏采睫毛輕顫,盡可能平靜地問道:“所以你不打算同我一起,是麽?”

舒愉詫異地看向他:“我沒理由去無方。”

其實是有理由的。只不過她不願意罷了。

她不願意光明正大地和他一起顯露于人前。或許是因為,打從一開始她就沒把這段關系放在心上。

晏采面色有些慘然,“我陪你。”

舒愉滿臉不贊同,反駁道:“你忘記你自己的責任了嗎?我不知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尋得解決修為隐患的途徑,你願意把這個時間耽擱在我身上?”

晏采低垂了視線,想到在魔靈界的異況,他又看向舒愉道:“你的問題很可能與魔靈界有關,我陪你走一遭。你可以試試帶我一起穿過天罰。”

舒愉:“萬一失敗了呢?”

是啊,他其實并沒有通過天罰的把握,反而有可能變成舒愉的累贅。

晏采只覺得一陣無力,他思忖片刻,露出妥協的無奈,“你可以陪我回去,或許可以從同心燈着手。”

晏采先前還對同心燈諱莫如深,沒想到這麽輕易就主動提及此物。

舒愉也沒有裝模作樣地拒絕,含笑道:“謝謝你,晏晏。不過我也并未強求,你不用太為難。”

晏采輕輕地抱住她,溫聲道:“沒事。”

雖然明知舒愉會拒絕,但他還是問出心中所想:“你可願以現在的身份陪我回無方?”

舒愉當然不願意。

無方的那群人要麽會逼她和晏采分開,讓晏采專注于不為某一個人停留的人間至情大道。考慮到晏采的實力,這個概率比較小。要麽就是逼她和晏采結契。

因為無方的傳統一向就這麽死板,要求從一而終。在他們看來,情之一事上的動蕩可能會損害道心。

晏采的地位又是那麽特殊,指不定他們會有什麽奇奇怪怪的反應。

她望向晏采,認真問道:“你想過和我結契嗎?”

結契儀式不是輕輕松松就能完成的,要忍住疼痛各取二人一滴心頭血,融合于靈氣鑄成的靈玉之中。相比于道侶任何一方都能單方面完成的解契過程來說,結契實在是麻煩至極。

這個問題舒愉之前就已問過一次,晏采自是知道她的抗拒,便道:“都取決于你。”

“既然你沒有結契的打算,又何必這麽快揭露我們之間的關系呢?你們無方太死板了,我害怕麻煩。”舒愉道。

晏采了然,沒在意心底的失落,輕輕“嗯”了一聲。

隐瞞就隐瞞吧,至少舒愉還願意花功夫隐瞞,而不是直接棄他而去。

舒愉朝他微微一笑:“那你先好好修煉。”

室內彌漫着淺淺的清香,舒愉的笑意也和這花香一樣,變得恬淡了許多,不像他初見她時那般明媚。

晏采望了那香味的源頭一眼,又聯想到之前舒愉身上那股莫名的氣息,終究是沒忍住問道:“舒愉,你究竟喜歡多少人?”

舒愉愣住。

晏采竟然會問出這麽離譜的問題?

她眉毛上挑,眼中滿是興味:“若是我說有好幾個,你會怎麽辦?”

晏采伸出手掌,輕輕地蓋住她的嘴唇,“舒愉,不要開這種玩笑。”

舒愉蹭了下他的手心,笑道:“明明是你這樣問我的呀?你卻又不接受我這樣的回答。”

她還是沒有正面回答他。晏采只覺得仿佛有寒風灌了滿屋。

他将她鬓邊的一縷青絲別到耳後,十分小心翼翼地觸碰她的側臉,雙目輕阖,“舒愉,不要欺騙。”

舒愉本來沒什麽興致,看着晏采此時的反應,只覺得頗為有趣,她湊到他面前,玩弄着他的頭發,好奇地問:“你到底在介意什麽?”

不知她是真懵懂還是僞裝,晏采笑了笑,“我想聽你的過往。”

舒愉扒着手指道:“我想想啊,唔,除了一堆修煉相關的破事,還有宗門內的動亂,好像就只有我喜歡過的前任們了。”

“這個你也要聽嗎?”她笑意盈盈。

她不是拘泥于世俗的女子,也不在意那些條條框框。晏采都能夠理解。

但他不明白,她的心為何這麽大,裝得下那麽多人。沒有人天生就多情,她究竟經歷了什麽,才會變成這樣。

在他眼裏,她乖張又偏狹,稚拙而天真,明明無比自私,卻又顯露着毫不作僞的真誠。他被她吸引,或許是因為她的複雜,也或許是因為她那天真的底色。

他總覺得,她的歧路是被不知名的人引來的。正如她将他引至深淵一般。

“舒愉,陪伴你最久的,是誰?”晏采極力忽視心底的撕扯感,平靜問道。

“我姐啊。”舒愉毫不猶豫答道。

晏采淡淡一笑,“我指的不是這個。”

舒愉恍然,看向晏采,笑得促狹:“晏晏,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會對這些事感興趣。怎麽,你還想比一比嗎?”

晏采捏了捏她的手心。

“你可千萬不要吃味。”舒愉含笑道,“最久的麽,當然是最遙遠的那一個,我最早喜歡的那一個。”

晏采面色依舊平靜,“蘭花?”

舒愉噗嗤一笑,“沒錯。我那個時候可比現在單純得多,做事情也分不清輕重,談個戀愛也搞出了不小的動靜。怎麽說呢,很有些凡人話本裏為愛不顧一切的女主人公的意思。”

舒愉是很不滿那時候的自己的,受了些癡男怨女故事的影響,情窦初開之際便想要把愛情的滋味演繹一遍,還非要鬧得轟轟烈烈不可。

真是無比幼稚。

還好她很快就清醒,對虛幻的情愛之事感到膩歪,才沒有泥足深陷。

情不過是一種娛樂方式而已,絕不是什麽人生中的大事,不值得她付出太多。

這番話聽在晏采耳中,更加驗證了他的猜想。舒愉果然不是從一開始,便是現在這副性情。

她或許也曾毫無保留地付出過滿心的情意,最終卻沒有收獲到好的結局。于是她就變得不在意,變得縱情尋歡。

那個人,想必也并未從她的心底真正抹去。

會和魔靈界有關麽?難不成是堕魔之人。

晏采眸色深深。

舒愉拍了拍他的臉頰,“晏晏,你不要想太多,我現在喜歡的人,只有你。”

晏采看着她,眉目舒展,如遠山般遼闊,“嗯。”

他沒有問,她給出的喜歡,限定期限又會是多久。他只能努力将它延長。

“那你呢?你的過去又是怎樣的?”

“修行,歷練,閉關,很簡單。”

舒愉撫摸他的眉骨,一路向下,滑到他的肩頸,重重地捏了一捏,感嘆道:“你的經歷真幹淨。你何時去無方學道的?”

晏采制住她手上的動作,目光變得悠遠,“我于嬰兒時期被師尊拾回,自小就在無方悟道。”

“你師尊一定很器重你,才收了小娃娃時期的你作關門弟子,讓你在山下凡俗中歷練那麽久,還舍得讓你一個人閉關百年。”舒愉笑道,半晌,她又輕嘆一聲,“晏晏,你身上是否肩負了很多責任?”

“是。但它們不會是阻礙,不會影響你。”晏采凝視着舒愉的眼睛。

舒愉懶洋洋地趴在他身上,習慣性把玩着腕上的玄瑜草葉,“你說,若你師尊知道我對你做的這些,他會如何?”

晏采天賦卓絕,本心清正堅定,是無方的希望,是修真界的大德,本應不被凡塵所染,心懷天下卻不能心系于一人。

是她僭越,自私地将他據為己有。

不過她也就自私一陣,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将他還給這天下。

“無方沒有規定弟子不能動情。師尊也并未囑咐。他們不會如何。”

舒愉斜睨他,“那你最初為何那般抗拒?”

晏采嘆了口氣,“你對我做的畢竟不是什麽好事。舒愉,你不就是想看我掙紮,想毀掉我麽?”

她的意圖從未掩飾,他也看得分明。

舒愉眼波一轉,“是你自己要掙紮,是你選擇自毀的。現在不還是點頭了麽?”

晏采心中泛起一絲苦澀。他已然堕落,她卻站在高高的懸崖邊上,欣賞他茫茫然無所依的姿态。

他難得有些不忿,便輕輕地咬了下舒愉的耳垂。

舒愉嘆道:“晏晏,你越來越大膽了。你想發洩是不是?”

晏采不置可否,眉眼卻泛紅。

舒愉本來想耐心陪他玩耍,慢慢品味。畢竟晏采的風姿滋味這天下無人能比,她可能許久都玩不膩。

但是考慮到自身的異狀,她陪他玩樂的時間應該不多了。

舒愉召喚出藤草,将晏采捆了個結結實實,笑得明媚:“晏晏,我想和你玩些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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