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靈玉
舒愉沒想到,晏采會如此配合她。
不管她下達了什麽指令,想出多麽新奇的花樣,他頂多皺一下眉頭,便毫不猶豫地執行了。
聽話到讓人覺得異常。
他脖頸不受控制地伸長,展露一條優美的弧線,青色的血管似是要沖破白玉般的肌膚,彰顯着被折辱時的掙紮與興奮,極大地激發了舒愉心中的破壞欲。
他在風雨之中搖擺,猶如凋零的花瓣簌簌落了滿地,舒愉還要踩上一腳,将它們碾做塵埃,混雜到最為不堪的淤泥中去。
舒愉并不總是這般暴力。在以前的那些經歷中,她很多時候都稱得上溫柔,只顧着享受。
但不知為何,面對晏采,她總是控制不住将他弄至破碎的渴望。
她連一點主導權都不願意分給他。
可能是因為他以前的形象太過于遙遠——俯視衆生的山巅,不可攀折的月亮,讓人不敢亵渎,只能跪在水邊,虔誠凝望那落下來的倒影。還要屏住呼吸,生怕微風将那水面的影子弄碎了。
可他終究對她俯首稱臣,她一個人的臣。
舒愉看向晏采,恍恍惚惚地想着,不管看中了什麽,都要大膽去争取才是。
晏采這朵花并不難摘,不過是旁人都不敢生出她這樣的想法罷了。
舒愉的臉上一片潋滟,一雙總是說謊的眼睛也沉迷在情海之中,洩露了內心的暢快。晏采很想輕輕地觸碰她,無奈雙手被縛,只能等着她的靠近。
舒愉沖他一笑,松開他的左手。
當他的手掌溫柔地貼上她的臉頰,一點一點摩挲時,她心中不禁泛起一絲隐秘的柔情。
他是很真摯的,她能感受到。
盡興之後,濃濃的倦意襲上心頭,舒愉照舊等晏采收拾好殘局,便沉沉睡去。
只是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她一直在做着不清晰的夢。
恍若窒息的感覺傳來,舒愉從夢中驚醒,呼吸都淩亂了些許。
不知為何,晏采的感知力下降得厲害,她這般異樣的動靜都沒有将他喚醒。
聯想到夢中的碎片,舒愉思忖一番,給他喂了顆安神久眠的丹藥,收拾好衣衫,朝外走去。
未至拂曉,天色仍是黑黑的,月亮被烏雲遮住了身影,星星也沒有幾顆。
舒愉雖能夜視,還是拿出一顆照明的珠子。她不太喜歡黑暗。
上次考慮到晏采,她沒有在魔靈界久待,這一次她總歸要待上幾個時辰才行。
她只想先确認一件事,她究竟是不是出自那裏。
曠野之上一片安靜,舒愉都能聽到玄瑜草在泥土之上舒展的聲音。
這讓她覺得親切。
她如同散步一般穿過天罰之門,體味着內心深處的感召,沒有多加猶豫,便朝那個方向而去。
這個舉動着實有些大膽,不排除中途會遇上那些心懷叵測的魔修。
但她也沒有別的辦法,這道牽引之力對她來說實在太強。她只能憑直覺認定,她不會有危險。若真遇到危機,逃便是。她修為算不上頂尖,逃跑的本領卻是不賴。
據無名書記載,魔靈界的都城還要更往北,在難以尋覓的地底之下。
天罰附近的魔修應該是極少。畢竟他們非常畏懼它。
舒愉沒走幾步,就發現曠野之上站着一個人影。
她微微眯眼,蹙眉道:“紀蘭生?”
紀蘭生沖她微微颔首,濃重的夜色也無法遮掩他五官的俊麗。
舒愉卻沒有心情欣賞,腦中掠過一個猜測,她眉頭皺得更緊,“你将我喚來的?”
紀蘭生搖了搖頭,整個人比蘭花還溫潤,“我沒想到你會受到感召,抱歉。”
舒愉打量着他,半晌,發出一聲輕笑,“你做了什麽?”
“想必你已閱過書籍,知道了聖樹的存在。它的種苗經由你培育之後,需要在特定之處落種。我剛剛便是在聖樹的落種之地,例行用魂音滌蕩它周邊的環境。沒想到你與它的感應已這般強了,竟能察覺得到。”紀蘭生徐徐說道,聲音如淙淙流水沁人心脾。
舒愉“哦”了一聲。
想必從她識海內發生變化之際,紀蘭生便已經感知到她的情況。
“舒愉,你是否受修為不穩的困擾?”紀蘭生淡淡地看着她,面上顯露若有若無的關懷之意。
“嗯。”舒愉沒有隐瞞,她擡眸看向紀蘭生,“你有解決的辦法?”
紀蘭生看向她的手腕,玄瑜草編織成的手鏈清新蔥綠,“你早一天将它種出,便能早一天免受其擾。”
舒愉摩挲着腕間,神色微凝,“如何種出?你們的典籍記載,從未有人成功過。”
紀蘭生颔首,“确實沒有成功的先例,所以還需你自行探索。不過,我可以肯定的是,你在此處修煉會比在修真界好上很多。在落種之地效果更佳。”
舒愉下巴微擡,漫不經心地望向他,眼神卻十分銳利。
似是知道她的顧慮,紀蘭生溫聲道:“落種之地就在天罰之門旁邊,沒有人能影響你的安危。”
他露出一點笑意,“包括我。”
“是麽?”舒愉不置可否。
想了想,她對紀蘭生道:“煩請帶路。”
紀蘭生沒有說話,也沒有等她走到他的身邊,而是徑直往前走,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天罰之門不是一道小小的門,而是一條綿延千裏的屏障,将真正的魔靈界與外界隔開。
兩人就沿着屏障邊緣走,沒有飛行,每一步都在泥雪混合的土地上留下了腳印。
北方的風聲烈烈,吹得這片曠野并不寧靜。
腳步聲一起一落,伴着寒風,形成和諧的聲曲。
舒愉看着紀蘭生的背影,并未放下警惕。即使她的直覺告訴她,他并無惡意。
紀蘭生聽着身後的腳步聲,看着舒愉照明的珍珠發出來的幽光,眼中閃過一絲柔和的笑意。
走到一處比四周稍高的坡地,他停下腳步,轉過身對舒愉道:“你可以感受一下。”
舒愉踩了踩,這裏的泥土和別處沒有任何不同。她閉上眼睛,感受周身靈氣波動,識海內的小苗抖了抖身體,就像是在呼應些什麽。
紀蘭生道:“這裏有天罰之門作為保護屏障,地勢又開闊,确實适宜聖樹生長。我之所以知道這個位置,也是從典籍中所得。”
難道她以後真的要常來此處修煉麽?
舒愉皺了皺眉,“你可知道,為何聖樹會選擇我?”
“不知。從未有典籍記載過。歷任寄生者唯一的共同之處,是都以玄瑜草為本命物。”紀蘭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輕飄飄的,說出來的話語卻很沉重,“舒愉,我能理解你的抗拒。但你本就不是修真界的人,不然聖樹不可能選擇你。你可以試着接受這裏。”
“我也知道你最讨厭束縛,近些年我一直在尋找寄生者擺脫樹種的法子,卻一無所獲。不過,”紀蘭生淡淡一笑,笑容中滿是認同,“我相信你自有法子擺脫它,或者說,将它種出來。”
不得不說,紀蘭生很了解她,也知道怎麽說話才會讓她開心。
似乎除了将它種成功,便沒有別的路可以選。
萬一她真的成功了,魔靈界的格局可能會發生巨大的變化。
舒愉一向不抗拒搞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出來,除了戀愛方面的麻煩。
她對紀蘭生道:“你不必在此陪我。”
紀蘭生卻罕見地拒絕了她,“聖樹很重要,我不能松懈。”
他如今的修為已反超了她,舒愉自然趕他不得,只是懊惱近日在修為一事上的憊懶。她看了他一眼,道:“随你。”
便端坐在原地修煉。
因為同晏采才雙修不久,又受到此地特殊靈氣影響,舒愉只覺周身靈力迅速膨脹,似是有些控制不住。
舒愉沒有慌亂,正準備換一個口訣,紀蘭生的手便搭了過來,虛虛扶在她的臂膀外側。
同是植物系的本命物,二人的靈力自有相似之處。而且紀蘭生可能用了特殊的魔宗功法,她那些橫沖直撞的靈力驟然消停下來,溫順地進入她體內,開始循環。
舒愉來不及理會他,抓緊梳理體內的靈力。
修真界的功法不是将靈氣轉為靈力,直接據為己有。而是讓靈氣在體內以靈力的形态循環,循環的過程中慢慢積蓄出屬于個人的靈力,循環結束後又将靈氣歸還給自然天地。
但是舒愉在修煉的過程中,受到此地誘惑,總是忍不住想要吞噬天地靈氣。
她慢慢地壓制住這種渴望,回到修煉的常态。
紀蘭生看着她,臉上的笑意早就消失殆盡。
剛剛舒愉周身那股□□的靈力,有一部分頗為清冽冰寒,并不屬于清新柔韌的植物系。舒愉又從沒修行過可以掠奪他人靈力的魔宗功法。那她這股陌生靈力從何而來,便不言而喻。
唯有那一種方式可以。
他閉了閉眼,努力遏止心中的雜念,手上卻忍不住死死地捏着一塊靈玉。
細膩冰涼的觸感稍稍安撫了胸中即将漫出的燥意。
他低下頭,看着翠色靈玉中間那一滴血紅色,輕輕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