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相殺

約莫一個時辰後,舒愉結束修煉狀态。天邊已泛起魚肚白,晨光從雲朵身後躍出,落進舒愉如剪秋水的眼中。

紀蘭生說的沒錯,這裏的環境确實對她有益。

她應該在此處久留嗎?舒愉覺得有些難以拿捏。

一旁靜默站立的紀蘭生突然道:“跟着你的本心走便好,不必太過糾結。”

舒愉偏頭看了他一眼,他今天穿着一襲墨綠色長衫,袖口上繡着精致的素色花紋,深色腰帶上嵌了一顆镂雕白玉,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幅翠色流淌的山水。

“魔宗宗主,很閑嗎?”舒愉倏地問了一句。

紀蘭生失笑道:“還好。魔修數量畢竟不多,而且沒什麽紀律可言,并不太需要管制。應當是沒有你姐姐那般繁忙。”

“你來這邊多久了?竟還知道我姐姐的消息。”舒愉問道。從舒歡坐上宗主之位到現在,也沒多少年,紀蘭生消息倒是很靈通。

他似是記得很清楚,連思考都沒有,直接答道:“已有九十九年。”

舒愉不像他那般,對于時間記得這麽清晰。九十九年……她稍微琢磨了一下,難道她剛和他分開不久,他就已經來到魔靈界了?

當年是她害得他被諸星島驅逐,然後又毀掉了象征道侶契約的靈玉。他一個人,似乎确實沒有什麽歸處。但是魔靈界,他是如何過來的?

舒愉面色有些複雜,“你知道麽,柳逢被殺害了。”

當年,紀蘭生因為她得罪了諸多長老,只有柳逢一個人不計較他的過失,拼命在島主面前請求将紀蘭生留下。柳逢雖然不是他的師父,對他卻算得上極盡偏愛。

聞言,紀蘭生仍是一派波瀾不驚,嘴角還揚起了小小的弧度,只是話語聲有些寒:“人麽,總歸是要死的。”

舒愉看向他,淡淡道:“我懷疑他是被魔修害的。”

紀蘭生也沒有反駁,“不少魔修确實嗜殺。”

舒愉凝望着他,他那如空谷幽蘭一般的氣質一點沒變,不過沒有晏采那般高高在上不可侵犯,反倒是讓人忍不住卸下防備,生出親近之意。

當年的他,确實是讓身邊的人都稱贊欣賞的。以至于舒歡知道她有和他結契的想法時,也沒有多加阻攔。

“那你呢?”舒愉毫不掩飾心中的疑惑,也不管他會如何回答。她只是莫名地想問出這一句。

紀蘭生也不因為她的問題而驚訝,他沒說什麽,只是搖了搖頭。

舒愉擡頭看着天空,今天的天色異常得好,蔚藍明淨,白雲悠悠,時不時掠過一只飛鳥。

這邊的天,似乎比修真界的更加幹淨。

她感受着空氣中凜冽的寒意,只覺這種冰冰涼涼的感覺也剛剛好。她對紀蘭生道:“我可以逛逛吧?”

紀蘭生含笑點頭,“自然。”

“我,”他頓了頓,負手于身後,“我讓烏韻陪你。烏韻就是你上次過來時見到的那名女子。”

舒愉懶得給別人添麻煩,拒絕道:“不必,我自己随意轉轉。”

“魔靈界很大,烏韻可以帶你熟悉。而且她本來就對你很好奇,她應該會樂意。”紀蘭生拿出傳音符,對烏韻交代幾句,沒多久,她就出現在兩人身邊。

“我還有些瑣事,”紀蘭生望着舒愉,眉目染上淺淺的溫柔,“舒愉,下次見。”

紀蘭生一走,烏韻便卸下恭謹的姿态,音調都高了幾分,“你想去哪裏?”

舒愉饒有興致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渾然不似之前與紀蘭生相處時的疏離,含笑道:“可否與我介紹一些你們這邊的事?”

她笑得溫暖而明亮,烏韻感受到她的示好,只覺得心中十分明快。她點點頭道:“當然可以,你想問什麽?”

“你們平時都怎麽修煉的?”

“當然是吞噬天地靈氣,來自修真界的你怎會不知?”烏韻皺眉道。

舒愉臉上掠過一絲歉意,“不好意思,傳言難免誤人嘛。畢竟我們那邊都說你們是靠吸取他人的靈力為食。”

烏韻眉頭皺得更緊,似是非常嫌惡這種做法,“果然修真界的人只知道抹黑我們。奪取別人的靈力是非常下乘的做法,從長遠看對自身的修行并沒有太多好處。只有那些不入流的魔修才會這樣做。對于這種魔修,我們也是誅之而後快的。”

舒愉一臉恍然,又笑吟吟地看着她,“你可曾聽過問天宗?”

烏韻白了她一眼,道:“當然。”

“多年前,問天宗差點被你們魔宗之人屠戮殆盡,此事你可知曉?”

“這不都是千年前的事了?那時的魔宗我不清楚,至少現在,我們絕不是你們抹黑的那樣。反正我對你們修真界一點興趣都沒有。”烏韻眼中滿是鄙夷。

舒愉“哦”了一聲。

她雖這樣說,可是在修真界作惡的也确确實實都是魔修。

烏韻繼續道:“以前的魔宗是一盤散沙,互相殘殺之事可能并不罕見。但自宗主上位以來,便沒有人膽敢光明正大地吸食他人靈力了。”

自打舒愉認識紀蘭生起,便知道他心腸很好,是真正的良善之人。難道混亂殘酷的魔靈界也沒有改變他心境半分麽?

“你們宗主是什麽時候繼任的?”

烏韻算了算,道:“應該也快百年了。我們魔宗并不是很在意領導者的更疊儀式,宗主繼任之時我又還未出生,所以記得不是很清楚。”

“快百年麽?”舒愉喃喃道。

烏韻審視着她,眼中滿是探尋,“你和宗主是什麽關系?你為何能夠穿過天罰?”

“百年未見的故人。至于天罰,”舒愉撇了撇嘴,“它非要特殊對待我,那我也沒辦法。”

烏韻直直地盯着她,認真道:“你真自戀。嗯……不過也合理。”

舒愉噗嗤一笑,又問道:“你和紀蘭生是什麽關系?他可以随便命令你?”

烏韻神色瞬間一寒,斥道:“你怎能直呼宗主名諱?”

舒愉眼睛微瞪,“不是吧?名字都不能叫?他規定的麽?”

烏韻哼了一聲,“念在你是修真界的人,我就不和你計較了。不過倘若你要來魔靈界,那還是對宗主尊敬點為好。”

“行行行,”舒愉附和道,她挑了挑眉,含笑道,“魔宗宗主這位置這般威風麽?你怎麽不去試試?”

她本以為烏韻對紀蘭生敬畏極了,又要斥責她的說法大逆不道,沒想到烏韻臉色一紅,讷讷道:“當然試過……可是沒能打贏,真丢臉。”

“原來你是被打服的?”舒愉又是一笑,猜測道,“誰最能打,誰就可以當宗主?”

烏韻點頭道:“當然。不能壓制所有魔修,哪兒有資格成為宗主?”

舒愉了然,認真說道:“那你好好修煉,争取早日上位。”

“我會的。”烏韻直接應下。

舒愉覺得她們這些魔修還怪有意思的,一邊恭謹地臣服,一邊卻又努力向那個位置爬上去。

“這兒距離你們的都城究竟有多遠?”舒愉想着,以後一定要找個機會來此探索一番。

烏韻道:“以我的修為水平,要飛三個時辰。至于宗主,他有特殊的傳送方式。”

“那他能穿過天罰麽?”對此,舒愉着實好奇。當年修為并不算高的紀蘭生,是怎麽來到魔靈界的。

烏韻搖頭道:“不能,除非在天罰式微的特定時段,沒有任何人能夠穿過它。”

說到這裏,她又用異樣的眼神看着舒愉,“除了你這個怪物。”

舒愉仍是笑盈盈的。

對上她的笑,烏韻心想,她不就是一個普通的修士?修為也比不過宗主。除了長得可愛點,好像真沒什麽特殊的。

但能讓天罰破例,便注定了她的不凡。

舒愉又向她了解了一些情況,便決定離開此地。

不過,她突然想到晏采可以感知魔氣。上一次和紀蘭生的接觸比較短暫,她竟把這一茬忘了。興許是紀蘭生修為比較高深,晏采并沒有說她體內有魔氣存在。

但這一次她和烏韻待了這麽長時間,有些擔心會被晏采察覺出來。

她便問道:“你們的魔氣可以掩蓋麽?”

孰料烏韻竟比她還疑惑,反問道:“魔氣是什麽?”

舒愉微愣,“魔修身上攜帶的特殊氣息。你不知道?”

烏韻又冷哼一聲,譏笑道:“不知又是哪個修真者編造出來的。魔修的氣息和你們的氣息明明毫無分別。”

舒愉看得出她沒有在說謊。但晏采也确實察覺出她以前在文星鎮見過魔修。

所以,是晏采比較特殊麽?

舒愉穿過天罰之後,思忖片刻,打算先回宗門看看。

她先用傳音玉片知會舒歡一聲,便朝問天宗飛去。

舒歡彼時正在與衆長老商議事情,舒愉到達之際,她們剛好商議結束。

衆長老對于這個神出鬼沒的挂名副宗主早就見怪不怪,只是對舒愉颔首示意,便紛紛離開。

舒歡臉上顯露一絲疲态,她半靠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懶懶道:“你怎麽想到回來了?”

舒愉笑嘻嘻走到她旁邊,熟練地給她捶胳膊,輕重拿捏地剛剛好,“宗主,您辛苦了。”

舒歡沒好氣地偏頭瞪了她一眼,“你又搞出了什麽事?”

舒愉一向是知道分寸的,但抵不住有的時候玩性太過。看她這樣的動作,一定是做了什麽不好的舉動。

舒愉沒有隐瞞,交代道:“其實,你之前來舊山門看望我那次,正好遇上我把晏晏給囚了。”

“囚了?”她什麽時候竟需要用這種手段才能玩到男人了?舒歡無奈地搖頭。

舒愉聽出了她的鄙夷,解釋道:“晏采和別人不一樣,除此之外我沒有別的辦法。”

聽清她的話,舒歡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難以置信地重複道:“晏采?”

舒愉乖乖點頭。

舒歡臉上的疲态又重了幾分,她揉了揉眉心,望向舒愉,神色嚴肅地質問道:“然後呢?”

“姐你放心啦,他現在一點都不讨厭我,也不會報複的。”舒愉面露糾結,緩緩道,“其實吧,還有更複雜的事。”

舒歡已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直直地看着她。

“姐,我可能會轉成魔修。”舒愉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地說。

只聽清脆的一聲,舒歡剛剛飲過的茶杯猝然碎了滿地。

她眼中凍得快要結冰,“舒愉,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話已說出,舒愉神色也堅定了許多,又對着舒歡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舒歡冷笑道:“你剛剛說晏采不會報複你?或許的确是這樣。畢竟他一向以大德之名行事,被你玩弄幾番也能忍受。就算不能忍,他也不至于要了你的命。”

舒愉繼續點頭。

“但是,”舒歡話語聲一寒,“若你堕魔,第一個來殺你的人就是他。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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