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可憐
晏采會舍得殺她麽?
應該是舍得的, 畢竟他連自己的親徒弟都下得去手。
舒愉一向不會感情用事,也不認為這些男人會感情用事。
她也不以為意,對舒歡道:“他到不了魔靈界, 是沒法對我怎麽樣的。”
舒歡恨鐵不成鋼:“難道你就一輩子縮在魔靈界不出來?”
“當然不。我會好好修煉的, 等我能打過修真界這些人時,不就可以自由逍遙了?”舒愉一邊說, 一邊抱着舒歡的胳膊晃悠。
舒歡冷冷地看着她,嘆了口氣, “說吧,你這段時間到底遇上了什麽事?”
舒愉沒有隐瞞, 一五一十和盤托出,聽着她的講述,舒歡的表情愈發凝重。這些東西, 明顯超出了舒歡的認知。
舒愉盯着她,眼睛一眨一眨, “姐, 假如給你一個機會統一修真界,你一定不會錯過,對不對?”
舒歡凝視着她,沒有言語。她們姐妹二人心意相通, 對于彼此的追求都十分清楚, 無需多言。
“統一修真界确實很難,畢竟修真界各大門派的底蘊深厚,各是一方霸主, 絕不會融合在一起。但如今遇上了掌控魔靈界的良機,你舍得放棄麽?”舒愉認真道。
舒歡明白她的意思,摸了摸她的頭頂, 嘆道:“假如聖樹的作用真的像傳說中那樣,我也不得不承認,這的确是絕佳的契機。但是,我怎麽舍得你去冒險呢?你一個人在那邊,實在是孤木難支。”
舒愉拍拍她的手,道:“可是這個玩意兒在我體內,我也沒有別的選擇。反正富貴險中求咯。姐你也知道,我行事雖大膽,但也謹慎,不會任由自己深陷于危機之中。”
突然想到小時候的場景,舒歡微微一笑:“怪不得你從小力氣就那般大,那時我就覺得你不像普通小孩兒。你的修為天賦也是極高,現在之所以趕不上晏采,不過是因為比他少活了些年頭罷了。”
“那是那是。”舒愉點頭附和。
“不過,”舒歡目光沉沉,“萬一聖樹一物完全是紀蘭生編出來騙你的,那對你真的不利。”
“我體內的種苗是真的,天罰對我的破例也是真的。還有,我從小就對魔修生不出太多厭惡之情,我的本命物玄瑜草在魔靈界也是随處可見。結合這種種跡象,紀蘭生所說的,定有一部分是符合事實的。至于他有沒有騙我什麽,那就需要我自己去查證。”
舒愉臉上的笑越來越自信,“他百年前去魔靈界的時候,可是比我現在弱小得多。他也沒有天罰偏袒,都能在那裏紮根,沒道理我做不到。”
舒歡終究沒有再說什麽,“行,你自己決定便好。你要牢牢記住,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別的抱負,不能實現也無所謂。”
她知道舒愉并不像她那般看重權力,之所以會生出一統魔靈界的心思,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她這個姐姐的宏圖。
“那是自然。不會有人比我更惜命。”舒愉笑道。
“你打算何時去?”
舒愉想了想,“等我先把晏晏那邊處理好吧。”
提到晏采,舒歡臉上的表情也是精彩至極。她似笑非笑地說:“你也真是能耐啊。這世上除了你,恐怕也沒有第二個女子會想到将他囚禁起來玩弄了。”
“因為她們都沒有我這般喜歡他啊,想得到他的渴望也沒有我這麽強烈。”舒愉理直氣壯地說道,她笑了笑,神秘兮兮地繼續說,“姐,你不知道晏晏有多可愛。”
舒歡白了她一眼,連忙擺手,“你給我打住,我對這些沒興趣。在你姐姐我心裏,‘可愛’這詞和男人壓根不沾邊。他們這種生物,也就你會喜歡。”
舒愉癟了癟嘴,哼聲道:“你不喜歡就不喜歡嘛,幹嘛貶低我的愛好?”
舒歡神色一肅,再次囑咐:“不要嫌我啰嗦,你玩玩就好了,千萬不要對他們付出信任。特別是晏采這種人。雖然他看起來心懷人間大愛,其實也最為自私,為了他們口中所謂的人間正義,他肯定能毫不猶豫地犧牲某一個個體的利益,乃至性命。你想去魔界的念頭,一點都暴露不得,明白麽?”
舒愉連連點頭,“你放心,我知曉其中利害。那我先走啦?”
舒歡抱了她一下,嘆道:“在魔靈界,應該沒法與我們這邊傳音。你得空就多回來吧,所幸隔得也不遠。”
舒愉像只小貓一樣在她頸間蹭了蹭,“嗯嗯。我會想姐姐的。”
她沖舒歡擺擺手,便消失于原地。
舒愉在文星鎮上買了些熱乎乎的點心,才往舊山門中飛去。
這幾番折騰,又已至深夜,她走回石屋中,意外地發現晏采還沒有醒。
原來藥效這麽強啊。
舒愉坐到床邊,輕輕拍了下晏采的臉,喚道:“晏晏,醒醒?”
見他沒有反應,舒愉給他渡了一股靈力,從體內召喚他。
晏采不知自己這一覺為何睡得這般沉,他悠悠醒轉,正對上舒愉溫暖的笑臉,“晏晏?”
晏采眼神惺忪朦胧,他坐起身,搖了搖頭,長發從肩上劃過,有種淩亂的美感,“我睡了很久?”
“是啊。”舒愉感嘆道,“一整天了。”
晏采只覺得腦袋暈暈沉沉,他習慣性地将舒愉抱住,下巴抵在她頸窩,感受她體內傳來的溫熱,“你今天做了什麽?”
舒愉摸着他的後腦勺,手中長發柔順,觸感極佳,“沒做什麽,回宗門看望了我姐一趟。哦,順帶又殺了個作惡的魔修。”
聽她這樣一說,晏采才發現她身體周圍又萦繞着一股淡淡的魔氣。
他不自覺将她抱得更緊。
“我體內有魔氣嗎?”舒愉好奇地問。
“嗯。”
舒愉蹙眉:“可是為何我覺察不出,我姐也沒有發現?”
晏采搖頭道:“我亦不知。或許是我的感知力比較特殊。”
他在她頸間輕輕一嗅,發現除了魔氣之外,她身上又出現了那股陌生又熟悉的清新氣息。
晏采面色白了幾分,他動了動嘴唇,嗫嚅着說道:“舒愉,你只是見了你姐姐麽?”
晏采好像更喜歡查崗了。舒愉覺得有些好笑,“還有宗門內的一些人呀。你又不認識。”
晏采低垂了視線,輕聲道:“我還以為你又去了魔靈界。”
舒愉心中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含笑道:“為何這般猜測?”
晏采擡起眼眸,直直地望着舒愉的眼睛,“我在你身上嗅到了一縷陌生而清新的氣息,不是魔氣,也不是你自己的。自打你上次從天罰中出來後,我就聞到過。”
難不成是紀蘭生的氣息?
晏采的感知力怎如此奇特?還是說,是紀蘭生故意在她身上留下的,她卻沒有注意到?
看來,前一日晏采介意的便是這個。當時她說她沒有在魔靈界見到任何人,想必他已經知道了她的隐瞞。
可是,他上一次為何不戳穿?這一次為何又要戳穿?
男人的心思也是十分麻煩。
考慮到她不會在他身邊待太久了,舒愉便懶得糊弄,噗嗤一笑,直接說道:“好吧,沒想到你鼻子這麽靈。我不是有意隐瞞的,這不是怕你吃味麽?我見到了我那遙遠的前前前任,上一次是在魔靈界,這一次是在文星鎮。”
聽到她大方地挑明,晏采竟覺得心中反而安定了一些。他聲音中滿是肅殺之意,“魔界?那人定是堕魔了?他為何又能出來?”
舒愉搖頭道:“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兩次都只是和他打了個照面而已。而且他應該沒堕魔吧,畢竟你感知到的我身上的魔氣都不是來自于他。我也沒有看見他作惡。”
晏采靜靜地凝視她,淡淡道:“你還喜歡他麽?”
舒愉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眼睛都瞪大了,“當然不。晏晏,你要我說多少次,我現在喜歡的人只有你一個。”
晏采“嗯”了一聲,“若他是堕魔之人,若叫我撞見,舒愉,我不會顧忌你的情面。”
“切。”舒愉戳了戳晏采的面頰,“晏晏啊晏晏,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實力都掉到哪裏去了?還在這想着除魔呢?”
晏采心中驟然一股劇烈的刺痛,喉間一股腥甜。
舒愉說得對。他此刻最該去除的,其實是自己的心魔。他的修為受制于此,難以恢複半分。
可是,他怎麽去除得了?他的心魔因舒愉而生,也只有靠舒愉才能解。
但她明顯給不了他想要的。
舒愉感到晏采渾身一僵。難道她說的話太重了?但是她之前連更重的話都說過,也沒見晏采是這等反應。
她笑着親吻他的嘴角,溫聲道:“不過以你的天賦,很快就能恢複啦。我說過,不會再折騰你。”
晏采沒有說話,只是重重地吻了回來。他把手輕輕地放在舒愉的腰側。
舒愉會意,笑盈盈地滿足他的願望。正好,她經過一段修煉,精力也是十分充沛。
這一次她沒有使用功法,只是純粹的玩樂,全身心的沉溺。
她很喜歡聽晏采那不可抑制的重重呼吸聲,忍不住道:“晏晏,你不要克制,我很喜歡聽。”
晏采面上閃過一絲羞赧,但并沒有拒絕舒愉的要求,不再壓抑他那些本能的反應。
考慮到晏采的身體情況,舒愉這次頗有分寸,溫柔了許多。
沒想到晏采卻貼在她耳側,輕聲道:“你也不用克制。你盡興了……我才會高興。”
他的氣息在她耳邊撩撥,就像誘人的罂粟,舒愉整張臉頰驟然升溫。因為他的話,她心中那些隐秘的興奮點又浮出表面,當即便開始不管不顧地玩樂起來。
這番對峙持續的時間很長,晏采像是怕她會消失似的,竭盡全力地取悅她,并且纏着她不放。
舒愉的游戲興趣成功地被他勾了起來,到了以往她應該厭倦的時候,這一次她卻還沒有玩膩。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晏采進步得可真快。
她都舍不得這麽早就将他放棄了。
晏采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臉頰上的汗水,仿佛她是什麽脆弱的瓷器,輕輕一觸就會碎掉。
舒愉臉上漾出笑意,眼睛彎彎似月牙,嘴角的弧度也高高揚起,她啵唧一口親在晏采下巴上,甜膩膩地說道:“晏晏,你真好。”
舒愉此時的表情純真又可愛,仿佛最不谙世事的少女的,最為真誠的誇贊。
晏采也忍不住瀉出一點笑意來。
他知道她的狡黠,卻也常常不由自主地被她這種真誠騙過去。
心甘情願地騙過去。
“你也很好。”他淡淡地說着,聲音卻像春湖之上的冰雪一點點地消融。
他的情感從這幾個普通的字眼中毫不保留地傳遞出來,舒愉只覺得整個人在春潮之中徜徉,由內而外地被滿足感包裹了。
她堵住晏采的嘴,玩心又起。
不知過了多久,這場玩鬧才真正結束。晏采因為耗費的精力心神太過,竟直接昏睡過去。
要不是怕吵醒他,舒愉真想哈哈大笑。
不行就不行嘛,何必要逞能呢?她又不會笑話主動示弱的他。只會笑話眼前這個笨拙的逞強的他。
舒愉單手托腮欣賞着晏采的睡顏,他五官精致,臉型線條流暢,因為熟睡,也因為剛才的親密,他往常的疏離感已經盡數消解,只留下了待人采撷的遐想。
舒愉一點一點撫過他的眉心,鼻梁,薄唇,下巴,又按在他脆弱的喉結之上。
輕輕地嘆了口氣。
美色誤人啊。
她可不能太過沉迷。
這次換舒愉給他打理好後,方才入眠。沒想到,剛進入睡夢之中,那股熟悉的召喚再次找上她。
舒愉睜開眼,有些煩躁。
紀蘭生在搞什麽名堂?他是鐵了心不願意讓她睡覺,非要逼着她修煉嗎?
她本想嘗試再度入眠,但是根本抵禦不了那股力量的侵襲。
她按住心中的燥意,往魔靈界而去。
毫不意外,她剛穿過天罰,紀蘭生已經在那處等着她了。
他似乎要說什麽,卻被她打斷:“你可是有什麽毛病?”
驟然被劈頭蓋臉地一罵,紀蘭生愣在原地。
“我脾氣好不好你還不清楚?你以後再這樣,這破苗我就不種了。”舒愉毫不客氣地罵道,因為氣憤,她眼睛顯得格外得亮。
紀蘭生卻忍俊不禁,眼角眉梢都流淌着淡淡的笑意。他溫聲道:“舒愉,你先消消氣。”
事後本來就是最适合休息的時間段,被紀蘭生這樣一攪合,舒愉只覺得先前的滋味都不美好了。
她微微偏頭,用怪異的眼神打量着他,心中生出滑稽荒唐的猜測:他該不是故意選這種時間段捉弄她的吧?
迎上舒愉的眼神,紀蘭生又是一笑,眉眼都變得舒闊,“舒愉,這次真不是因為我。是落種之地自身在感應你。”
“是麽?”舒愉眉頭緊皺,低聲抱怨道,“這樹是嫉妒我有夜生活它卻沒有?真會挑時間。”
紀蘭生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視線掃過舒愉,似乎要找出些什麽來,卻又不敢細看。
他向舒愉作了一揖,“我代它說一句抱歉。你以後可能,每天都要在它那裏待上足夠的時間段才可以。”
舒愉認命地朝落種之地走去。
因為不開心,一些邪惡的念頭浮出腦海,她對紀蘭生笑道:“你每個晚上都清閑得很麽?”
一定沒有夜生活吧,才能毫無怨言地來照看一顆連影子都沒有的樹。
紀蘭生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也明白她的不滿由何而起。他面上波瀾不驚,話語聲和平常一樣溫潤,“晚上我一般都在修煉。但是個人的修煉之事比不過聖樹重要。”
“哦……”舒愉尾音拖得很長,“我還以為你是太過寂寞,所以很樂意來見我呢。”
她先前覺得紀蘭生還沒有放下對她的執念,不過經過這兩日的接觸,她又不敢确定了。
不管如何,她這話說的都有點過分,逾越了她之前維持的那條疏離的界限。
如墨的夜色中,紀蘭生微微蜷曲了小指,腰側的玉飾輕輕晃動。
他淡淡一笑,沒有說什麽。
見他毫無反應,舒愉只覺得索然無味,也不再搭理他。
走到目的地,看着眼前的變化,舒愉訝然。
昨天這裏還是光禿禿的,今天就已經搭出了一座小小的花園,花園旁邊還有一棟小木屋。當然,因為魔靈界生物種類稀少,溫度又很低,所以這裏的花色都很普通。
但舒愉還是有些震撼。植物的香氣是她最喜歡的,她沒忍住輕輕地呼吸了一口。
她看向紀蘭生,“你這是在邀請我長留麽?”
紀蘭生道:“我只是覺得先前的環境太過簡陋罷了。修煉也可以在舒适的環境中進行。這附近幾十米的效果應該沒有太大差異。”
“謝謝。”舒愉徑直走到花園中,沒有再說什麽,老老實實地坐在凳子上修煉。
紀蘭生坐在她三米開外的位置,凝神看着她,腦中又開始生出妄念。
她先前是和誰待在一起?也是像他們百年之前那般親密嗎?
他露出一抹笑,笑容卻不複先前的溫柔,反而泛着冰冷的涼意。
她應該是沒有多麽喜歡那個人的。不然,又怎會有心思在口頭上占他的便宜?
她剛來之時,還會像百年之前那般,對他肆無忌憚地發脾氣。盡管歲月讓她表面上疏遠他,可是她潛意識裏卻戒不掉對他的熟悉。
但是這些念頭還是撫慰不了他內心的傷口。光是稍微想象一下她和別人的擁抱,親吻,他就覺得渾身的靈力都快要炸開了。
他又将那塊象征道侶契約的靈玉握在手心。
這塊本應已損毀的靈玉,完完整整地被束縛在他掌中。
只有這樣實實在在地握着,感受着舒愉的存在,他才能好受一些。
才不會在舒愉面前失态,暴露他的異常。
他低低地一笑,不管舒愉同那人做了什麽,至少,她從未生出要和那人結契的念頭。
不論那人是誰,都很可憐。
真的可憐。
他是不是該用什麽方式,向那人告知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