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桐州府衙的蔡知府,早些年在京中做官,卻因為得罪了一位大人,被調來桐州。這些年,他多少有些心中不平,因此對桐州很多事務,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像是馮天這種情況,他更是不會親自過問,基本上都交由自己信任的師爺鄒彬處理。
可這個鄒師爺,是個見錢眼開的人,任憑你天塌下來,不看到錢,他是不會說一個字。
馮溪溪跟他交過幾次手,所以非常清楚。去見蔡知府前,她就提前準備好了銀子。加上白梨準備了探望用的陳情狀,這一次很順利地見到了馮天。時隔三個月,父女第一次見面,馮天整個人瘦脫了相,衣服就像是披在身上一樣。
馮溪溪紅着眼眶将吃的東西一一擺出來,讓他多吃點,可是馮天只是擺擺手“吃不下,給我喝口酒。”
“義父,你吃點吧,我今日好不容易進來的,下一次來看你,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馮天聽後,心知她不容易,這才拿起筷子“都是義父不好,拖累你了。”
“義父不要擔心,我幫你請了一個很厲害的狀師。”
“狀師?”馮天看着白梨,有些不相信“她能幫我洗脫罪名?”
白梨知道馮天是有顧慮,她走過去坐在馮溪溪身邊,在地上寫了兩個字“如果你真的沒有偷換折扇和玉佩,那準确點說,是洗刷冤屈。”
看到“冤屈”兩個字,馮天如鲠在喉,拿着筷子的手忍不住顫抖着,三個月,整整三個月啊,他好像終于看見了希望。
“白狀師,你相信我,是嗎?”
“想要說服知府大人,你就必須保證跟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我們進來的時間有限,事情的大概經過,馮姑娘已經告訴我了,現在,我需要知道兩件事。”
馮天放下筷子,“白狀師請問。”
“第一件事,你确定扇子和玉佩,一直都是放在箱子裏,沒有拿出來?”
“确定,我還特意換了新匣子,鑰匙也只有我一個人有。”
白梨點點頭“好。第二件事,依你看,他有沒有可能在遞給你扇子和玉佩的時候,趁機換掉真的。”
Advertisement
“确實有人能有這般手法,只不過我雖做不到,但想要在我眼皮底下換東西,怕也沒這麽容易。其實,我到現在也沒想清楚,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我拿到手的時候,兩樣東西都是真的,哎……”
白梨确定了這兩件事之後,心中大概有了數“我想了解的差不多就是這些,其他的,我還需要回去再斟酌一下。”
有人來看望自己後,馮天的心情好了很多,“我聽說對方請了桐州第一狀師,所以此番無論輸贏,我馮天都會感激白狀師的恩情。溪溪,你幫我好生招待着,切莫失了禮數。”
“義父放心,我保證好好照顧白姑娘,那你自己保重,我們要走啦。”
白梨走到牢門口的時候,轉身看到馮天站在那裏,瘦削的身子佝偻着,散發披襟,但眼神中卻帶着希望。
這一刻,他好像明白了爹爹說,做狀師不過是為了追求一個公道。這個公道,既是他自己的,也是別人的。
從府衙出來,馮溪溪整個人像霜打的茄子,看着自己的義父變成這樣,想來她心裏肯定是不好過。
“白狀師,我們現在要做什麽?”
“馮姑娘,桐州人多的小酒館在哪裏?”
馮溪溪沒想到她竟要去喝酒,但想着大概是累了,喝點酒放松一下也是情有可原,就帶她去了三元街。
“這裏是桐州有名的酒館小吃一條街,人也是最多的。我義父常去的是一家沒有名字的小酒館,你要不要去試一試?”
“好哇,我們就去那裏。”
馮溪溪說是沒有名字,其實酒幡上面寫着兩個字“醴酒”,她嘿嘿一笑“我不認識那個字,記不住。”
酒館不大,但是人卻很多,好不容易才找了一處地方坐下。小酒館的老板認識馮溪溪,趁着送酒過來,問起馮天的事,聽說還在牢裏,唏噓不已“他那肯定是被人騙了,好好的,誰會花一千兩買一副破畫。若真要買,不會去那些大字號?”
旁邊有人也搭腔了“理是這麽個理,但他那時候不是沒想到嗎?你說要有人花一千兩銀子買你那壺珍藏的酒,你不賣?”
“賣,當然賣,你要不要,我現在就給你拿。”
那人聽後連忙擺擺手“不要不要,我哪有那麽多錢,不過倒是可以再上一壺酒。”
馮溪溪聽着他們打趣的話,十分不開心,将頭扭到一邊喝着悶酒。
白梨倒是對他們的話十分興趣,“依各位看,扇子和玉佩是怎麽被調換的呢?”
這個問題引起了衆人的興趣,大家開始議論紛紛,各抒己見,白梨看似不在意,一邊喝酒,一邊聽着他們的話,想尋找一些線索。
只不過他們說來說去,都是些不着邊際的想法。這時,最邊上有一個青年漢子說的話,讓白梨覺得十分有理。
“天下術法,唯快不破,也許事情根本沒有你們想的那麽複雜,不過是,手法快,比如這樣。”青年漢子說着,只輕輕伸了一下手,就将對面桌子上的酒杯換到了自己這邊。
衆人一看,紛紛叫好,但也不自覺的護住了自己的錢袋和身上貴重的東西,似是擔心被他拿走。
青年漢子将這一切看在眼裏,冷哼一聲,扔下酒錢大步走了出去。白梨見狀,示意馮溪溪,兩個人趕緊追了上去,“這位兄臺請留步。”
男子面露不悅“做什麽,我可沒拿你們的東西。”
“兄臺誤會了,我們看你技藝驚人,心中佩服,所以想來和兄臺打個招呼。我是桃溪縣人,白梨,這位是桐州馮溪溪,不知道要如何稱呼兄臺?”
“滬州莫炎。姑娘過獎了,不過是些上不得臺面的技法。”
“莫大哥,想必剛才你也聽說了些,馮姑娘的義父被人陷害進了大牢,對方就是通過換掉真品,将假的東西給了他。所以我們一直想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莫炎嘆口氣“聽姑娘一說,倒越來越覺得我這行當做不得。好吧,不知道你們想知道什麽。”
“剛才那裏人多嘴雜,說話不方便,我們換一個地方詳談。”
“好,白姑娘請。”
沈醉和冷玉趕到桐州的時候,雨總算是停了,趕了這麽久的路,兩個人是又累又餓,就在路邊找了一家看起來很大的酒樓,打算進去吃點東西。
可他們剛進去,後腳白梨也來了,兩方一前一後坐下,中間隔着屏風,所以誰也沒看見誰。
而莫炎看他們兩個是外地人裝扮,路過冷玉身邊的時候,順手将他的錢袋拿了過來,“二位姑娘,今日這頓酒菜,不如就讓我請。”
“那怎麽好意思,是我們有問題請教你,還是我們來請。”
莫炎擺擺手“江湖兒女,不拘小節,能遇見也是一種緣分,誰請都一樣。”
酒過三巡,莫炎這才說起馮天的事情。
“要說這件事,其實并不簡單。如果只是一件小物品,你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換過來,倒是有可能,可如果是玉佩和扇子那麽大的物件,想要輕易換掉,怕是沒幾個人能得到。”
白梨也想到了這一點,“那東西怎麽會變成假的了?”
莫炎神秘的笑了笑“如果你一開始就想騙一個人,首先,你要取得他的信任,然後,當他以為主動權在自己手裏的時候,就是他放松警惕的時候。那位馮兄弟的事我不是太清楚,但我想,騙他的人,定然不是在一開始就換掉了東西。”
“你是說,東西可能是後來換的?可這期間,匣子沒有打開過。”白梨突然想到了什麽,臉上一喜“我明白了,是帶銀子來的時候換了。因為已經是最後一步,馮天已經完全相信了他,所以完全不會想到,他會将真品換成假的。”
莫炎笑而不語,随手丢了一顆花生米進嘴裏,算是默認了白梨的說法“不過你知道又怎麽樣,抓賊拿髒,這種事,沒有當場捉住,誰也不會信的。”
“那便讓他自己當場演示一邊就好了。”白梨已經初步有了主意,想明白這個問題,她心中頓時感到無比輕松,“莫大哥,聽君一席話,解了一個最大困惑,我敬你一杯。”
“白姑娘客氣,承蒙你們看得起,不嫌棄我做的這行當。日後,我再也不會做這事,想踏踏實實做個好人,安穩度過下半生。”
酒足飯飽,三人起身準備離開,旁邊一桌突然傳來争執聲,白梨聽着這聲音十分熟悉,走過去一看,竟然是沈醉!
“你們兩個,來桐州了?”
沈醉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白梨。但此刻場面有些尴尬,因為他們沒錢付酒菜錢,所以整被掌櫃找人按着。
他覺得很沒面子,掙紮着直起身子“我說了,我不是想吃霸王餐,我們的錢袋,被人偷了。”
掌櫃的自然是不相信,“在我這吃完飯錢就被偷了,怎麽就那麽巧?”
冷玉是滿臉委屈,恨自己空有一身功夫,出門不是被騙就是被偷,“我剛進來的時候還在身上,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不見的。”
掌櫃的一聽,立馬不高興了,“二位這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是說我這是個黑店,還安排了人來偷你們的錢?要是這樣的話,我可就沒好話說,來人,把他們給我抓去見官。”
白梨見狀趕緊攔在沈醉面前“掌櫃的,話都還沒說清楚,動不動就抓人去見官,難道這就是你們酒樓的待客之道?”
“對呀。”沈醉聽見她替自己說話,頓時變得十分開心,底氣十足“掌櫃的,我還是那句話,我們不是要吃霸王餐,錢袋就是被人偷了,就是在你的酒樓裏面。”
“嘿你個臭小子,還嘴硬是不是?來人啊,把他們兩個先打一頓再抓去見官,我就不信了,在我的地盤,容得着你們撒野。”
一看要打架,冷玉立刻提着劍擋在他們前面,“奉陪到底。”
“諸位稍安勿躁。”許久沒開口的莫炎終于說話了,“原來這兩位公子是白姑娘的朋友,那真是巧了,方才我在地上撿到一個錢袋,不知道是不是二位的。”
沈醉一看那個錢袋,不是自己的是誰的,當即拿過來在掌櫃面前使勁晃了晃“看看看,我有沒有錢,說吧,多少錢?小爺我給的起。”
掌櫃的态度緩和了一些“三兩銀子。”
“不過區區三兩銀子,我……”沈醉一打開錢袋,整個人就呆住了,裏面的的錢不見了,變成了幾塊鹽煎排骨!
白梨轉頭看着莫炎“這是……”
莫炎擡手行了個禮“白姑娘,多謝款待,記住,眼睛看到的,不一定都是真的,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