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立國母的大日子,天子卻落宿在偏僻的宮院,明軒殿伺候的宮人皆戰戰兢兢,想起這些日子對陳景嶼的怠慢,心有戚戚然。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屋裏才傳來一身低沉地傳召。

王公公一夜守在院外,此時領着兩個宮侍帶着梳洗用具進去。

屋裏有散不去的旖旎氣息,可以見得昨夜鬧騰得多晚,王公公悄悄打量一眼,白帳遮得嚴嚴實實,看不清床上的情況,倒是李知元一臉餍足地下榻來,不經意露出裏頭一小截白玉似的小臂。

陳景嶼躲在被窩中不肯露面,聽見李知元在外頭吩咐打水給他沐浴,心下好似被潑了一盆冷水,緊緊閉上了眼。

李知元這等行徑,無疑真是将他當做免費的娼妓在看待了。

他正出神,白帳又被掀開一個小角,整裝完畢的李知元探過來打量李知元,見他合着眼,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心下有怨,忍不住地用手捏住他的下颌逼迫他睜開眼來。

陳景嶼對上李知元涼薄的神情,唇抿得更緊,昨夜颠鸾倒鳳的一幕幕灌進腦海裏,他不願想,但面頰還是微微泛了粉。

李知元捏着他的下颌輕輕晃了晃,湊近了道,“三哥讓你嫁與我,怎麽也不差人教導你房中之術,朕從前不曾告訴你,你在床上如死魚般無趣,實在叫人倒胃口。”

陳景嶼怒目圓瞪,因羞憤臉上顏色更甚。

李知元之前将陳景嶼捧在手上,半句重話都未說過,就連在床上之事,只要陳景嶼一皺眉,他便不再繼續,憋了這半年多,可算在昨夜盡數讨了個利息,怎能不叫他身心愉悅?

原來強扭的瓜也未必不甜。

李知元丢下這極具羞辱意味的話就大搖大擺地離開的明軒殿。

屋裏一時鴉雀無聲,是小玉壯着膽子進來詢問是否要沐浴。

陳景嶼難堪至極,差遣宮侍打熱水進來,自行處理。

他身上密密麻麻全是李知元留下的痕跡,別說叫人進來伺候,就是給人瞧見了,他也得羞惱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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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知元如今所做的一切,無非是在報複他,而這僅僅是開始罷了。

這次之後,明軒殿伺候陳景嶼的宮侍看他眼神不免染上怪異和猜疑,陳景嶼不堪這樣揣測的眼光,能屋裏的門都極少邁出去。

唯一能近他身的唯有小玉。

小玉年紀尚小,對情愛之事懵懵懂懂,那夜她被迫站在院外聽了一宿的活春.宮,有好幾天不敢擡頭直視陳景嶼,但她雖然疑惑,卻不是個多嘴的人,不會貿貿然詢問,對于陳景嶼,更多的是心疼。

被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用憐憫的眼神看着,對于陳景嶼而言可不是什麽好事。

終于在小玉第十七次擡頭偷看他時,陳景嶼開了口,“你想問什麽便問吧。”

小玉被吓了一跳,連連擺腦袋,“奴才沒有什麽想問的,只是......”

“只是什麽?”

小玉鼓起勇氣道,“只是奴才覺得,這兩日陳大人好像又瘦了些,前夜刮風,奴才便忍不住擔憂,怕陳大人一出門就被風刮走了。”

她的話很是幼稚,但話語中的關切意味卻尤其真誠。

陳景嶼看了眼自己纖細的腕骨,上頭還有被李知元捏出來未消散的痕跡,他把手腕收進袖子裏,怕小玉擔心,語氣輕松道,“是嗎,看來我以後出門得小心點,最好在腿上綁兩塊大石頭。”

小玉被逗笑,拿出食盒裏的食物放在陳景嶼面前,一樣一樣細數,“今日小廚房送來的,有蘑菇鴿子湯、清蒸石斑魚、紅燒肉......”忽的想起陳景嶼不愛葷腥,小玉不滿道,“都跟他們說了要做幾道素菜,怎麽都是大魚大肉,奴才去跟他們理論。”

見她氣勢洶洶要出去,陳景嶼緊忙拉住她的手,笑說,“不必了,這樣便好。”

他猜想,是李知元的授意,又有誰敢忤逆呢?

小玉撅起嘴,欲言又止,最終礙于天子威嚴只好悠悠嘆氣。

她想,陛下到底是什麽意思,把人養在這裏,還做了那樣的事情,怎麽連吃食上都要虧待呢?

可憐她家大人瘦得跟紙一樣薄了。

——

禦書房燈火通明,李知元看着奏折上狗屁不通的文章,煩躁地摔在了桌面上。

這些蠢東西,未立國母時催促他立國母,如今立了國母,便催促起了龍嗣。

誰愛生誰生去。

腦海裏驟然浮現陳景嶼蒼白的面容和凄然的神情。

李知元太陽穴狠狠抽痛,他未曾忘記,他和陳景嶼,是有過一個孩子的。

卻被他下令扼殺在了陳景嶼的肚子裏。

李知元面色陰沉,他确實恨陳景嶼欺騙他,但那是他和陳景嶼的孩子,他怎麽會那般狠心。

禦醫的話至今想來都心有餘悸。

“陳大人體質特殊,确可孕育子嗣,但他身子骨稍弱,加上寒氣入體,郁郁不解,若執意要将肚中胎兒生下,恐有性命之憂......怕是會一屍兩命。”

李知元恨透了陳景嶼,卻又害怕此人消失不見。

該是愛恨交加,恨不得他從未去過那場宴會,恨不得從來沒有見過那個玉人。

陳景嶼大出血那夜他悄然去探望過,原本就孱弱之人更是生息微弱,好似下一刻就會撒手人寰。

愛與恨又何妨,他只要陳景嶼還在他身邊。

李知元氣自己的窩囊,到了這份上,還不肯放手,只能用難聽的言語不斷地刺傷陳景嶼,以讓自己也好受些。

蔡卓向他禀告陳景嶼的去向時,他不假思索地替陳景嶼解釋,他毫無保留的信任,換來的,卻是浮出水面的真相——陳景嶼确實是李知迎的人,也确實與李知迎會面。

哪怕是證據擺在他眼前,他也不願接受事實,按兵不動,祈求陳景嶼能夠懸崖勒馬,不要讓他失望。

豈知,等待他是卻是人贓并獲。

有哪一個人能忍受身邊人心懷不軌,李知元不殺陳景嶼便已經是他最大的仁慈。

是仁慈,還是不敢,只有李知元心裏清楚。

蔡卓冒死進言,要他殺了陳景嶼,他何嘗不知其中利害關系,在身邊養了這樣一頭白眼狼,若是這狼趁其不備反咬一口,傷的只會是他自己。

李知元自幼受寵,父皇母妃視他為驕傲,加上有外祖父這麽一個靠山,他人生二十載活得順風順水,沒想到在陳景嶼身上栽了個大跟頭。

是他的也好,不是他的也好,原本不争的,他偏要争,原本不要的,他偏要得手。

李知迎要皇位,他就和李知迎争皇位,陳景嶼愛慕李知迎,他就要把陳景嶼囚禁在身邊一輩子。

原來他從前不屑一顧的權勢能有這麽大的效用。

他被推着走上未曾想走的路,兄弟相殘,愛人背離,何其諷刺。

一将功成萬骨枯,帝王要踏上的路,也注定是血流成河。

王公公見李知元一臉陰鸷,低聲提醒道,“陛下,夜深,該休息了。”

李知元揉揉發脹的眉心,又瞥到桌面上的奏折,眼裏的精光一閃而過,“去明軒殿。”

王公公訝然,“陛下,恕老奴多嘴,這不合規制......”

李知元眼神銳利地掃過去,“朕是天子,朕說的話便是規制。”

王公公不敢再多言。

又聽得李知元道,“對了,明日召劉太醫觐見。”

他步履輕快,像是去往什麽快活之地,王公公一個腦袋三個大,這都什麽事啊。

帝王心比海深,還是不要妄自猜測的好。

作者有話說:

李知元:我只愛老婆一個人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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