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你也會這樣測別人嗎?
看着喻朝辭的面頰愈發靠近, 陸他山的瞳孔驟然緊縮,搭在衣服的手居然不知所措起來。
喻朝辭的胸膛一起一伏,大量大量的空氣被吸入了鼻腔中。他隐約覺得, 空氣中似乎彌漫開了“今夜或不再”的氣息, 這香乍聞有一種成熟、接近腐爛李子的髒感, 和厚重的藥感廣藿香, 可細品,這味道又斯斯文文,仿佛用香之人在懷中小心翼翼地揣了朵嬌豔欲滴的玫瑰, 只要心上人不出現, 永遠不會讓玫瑰露出它的驚豔之美。
陸他山習慣将今夜或不再當成侍寝香,但他剛剛用冷水洗了澡,香水這東西需要靠着酒精的揮發而帶出香味, 因而為冰冷的皮膚降低了香水的揮發和擴散的速度。而此時,陸他山的體溫已漸漸升高,被點噴于腰間的香自然而然地擴散了出來。
此時的喻朝辭,腦海裏全是莫名其妙竄進來的記憶, 他被陌生地裹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微涼的親吻宛若春雨似的一點一滴地落在耳邊。他還聽到了呼吸聲,以及輕輕的吞咽津液聲, 伴随着這廣藿香,如滿月之夜的潮水一樣席卷了他的大腦。
那人還用手指輕輕地撚了他脖子上的choker,将原本往左滑的扣子挪到了正中央。
“朝朝。”
将他溫柔以待的人輕輕呢喃一聲。
喻朝辭猛地收緊了手中的力道, 箍緊了就在身前的陸他山。
雙唇與雙唇之間的距離愈發靠近, 似乎只隔了一層輕紗。
但是, 盡管他還沉浸在嗅覺記憶所構建的場景中, 可又一抹記憶突然竄入他的大腦。
如果香水帶的記憶是仲夏滿月之夜湧上沙灘, 能撫平沙灘一切痕跡的潮水,那麽現在竄入的記憶,就像當他走在一條逼仄、壓抑的走廊中,可走廊的前方猛地湧來兩米多高的血浪似的窒息恐怖。血浪見縫就鑽,洶湧襲來似海嘯,卷來一片猩紅驚悚和惡臭。
他看到了,他看到爸爸和韓叔叔親吻在一起。
在兩雙唇即将貼合之前,喻朝辭陡然止住動作。
陸他山擡手,一下子把人從自己身前推開,站起身看着癱坐在沙發上捂着嘴,眉宇略微猙獰的人。“你幹什麽?”他問。
喻朝辭趕緊甩了甩腦袋,以甩開腦中那肮髒的記憶。可他還是止不住地惡心,喘不上氣。
陸他山倒了杯檸檬水,眉宇之中迸射出了前所未有的憤怒感。“你還想測試我嗎?”他問,“我早看出來你對同性戀很反感,你為了測試我是不是同,也不顧自己會産生生理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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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朝辭拿起杯子灌了一大杯檸檬水,而後跑到洗手間洗掉了手上黏膩的奶油,“嘩嘩”地往自己臉上敷水以澆醒這顆被酒精迷醉的腦子。
他在幹什麽?
是想吻陸他山嗎?
為什麽會有這麽荒謬的想法?
有病嗎!
他度以為現在的自己不是自己。可一看鏡子,裏面的人還是那張皮膚比尋常國人白兩個度的混血臉,一雙與母親極像,眼梢微微下垂的眼眸和一對淺灰色的瞳仁,以及右眼角下一點漆黑的淚痣。
他的心髒還在狂跳,單位時間內增加進出的血流量仿佛撐大了他的心髒,擠壓了其他器官的空間,跳得他好難受。
他走到洗手間門口去看客廳裏的陸他山。此時的陸他山正背對着他整理修長熨帖的睡袍,剛才的動作無疑弄亂了衣物。陸他山低着頭,一遍又一遍地理衣服,可就是理不好。
“那個……剛才我……”
陸他山終于系好了腰帶,使垂下的腰帶挂在了最中間的位置。雖然方才顯露于眉宇間的怒意已經不見了,但此時的人還是生着氣的,光憑一個眼神,喻朝辭感覺得到。
“還在懷疑我是裝的嗎?”陸他山問。
喻朝辭下意識地擡起手,習慣性地要去撓抓并未發癢的腦袋。但是他突然記起了某句話,于是又把手放下了,改為調整choker的位置。“是……”
這一應聲後,他聽到陸他山重重地呼出一口氣,胸腔亦是極大幅度地起伏一番:“你對以前治療過的男同性戀,都會這樣嗎?”
這句話聽得他血氣更加往上湧,“你有病吧。”在陸他山眼裏,他就是這麽随便一個人?
“如果我不推開,你是不是真的打算吻了?”
白皙的皮膚壓根遮擋不住血氣往上沖後的那種粉紅,喻朝辭期期艾艾地說不出話反駁,只好轉身走人。
回到承心專屬的房間後,他猛扒自己衣服,也一頭沖進了冰冷的噴頭之下。他錘了錘自己的腦袋,想了很久都沒想明白醉酒的自己怎麽會像做出那麽荒唐的事情。
又一夜,他在床上輾轉反側。
幾個月前就算是面對缺龍涎香而寫不出論文,他都沒這樣徹夜難眠過。那時候他只會告訴自己,該休息時要好好休息,一顆充分休息的大腦才有利于複雜的思考。
但現在,不管他怎麽自我引導,只要眼睛一閉上,就能看到陸他山那雙在昏暗燈光之下缱绻如水的眼睛。
那雙眼睛是不是因為喝了酒才這樣?以前陸他山被灌醉的時候,眼睛似乎也是這樣的,目光有些渙散;又或者說是沒戴眼鏡,高度近視眼導致的目光難以聚焦。
別鬧,陸他山左右眼視力分別是5.2和5.1,眼鏡只是藝術家用來點綴的裝飾品。
“煩死了!”他在床上一個鯉魚打挺,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個小山包。
翌日上午,沒在家裏尋到弟弟的喻晚吟果然在承心的小房間裏找到了裹成一個球的人。想着十點已經是非常晚的時間,喻晚吟拍了拍球,問:“小魚哥,醒了沒”
被子裏的人扭了兩下,随後露出了一個腦袋。
喻晚吟驚呆了:“你今早幾點睡的?怎麽又是這麽大兩個黑眼圈?”
喻朝辭嘆了口氣,昏昏沉沉地從床上坐起:“不知道幾點才睡着的,沒看手機,越看電子産品越睡不着。”
“下午也別去實驗室忙了,補個覺,過度疲勞的大腦根本沒有思考的能力。”喻晚吟說,“對了,昨天也是陸他山生日,你知道嗎?”
“嗯……才知道不久。”
“昨天光顧着給宇文過生日了,壓根沒記起來這回事,明明陸他山入院前我看過個人資料的。”喻晚吟自責道,“我也是今早睡前刷新聞時才看到的消息。”
“嗯……”
“給你看看。”喻晚吟從桌上拿來了三個禮品袋,“和宇文回來時在店裏挑選的,也不知道陸他山能不能看上我們的審美。”
三個禮品盒被打開,分別是法式水滴形鑽石袖扣,自成一套的領帶夾和領針,還有一條亦古典亦正式的寶藍色佩斯利花紋領帶。“這三份禮物一會兒你給送去。”
“我不送。”喻朝辭拒絕,鬼知道現在見面會是個什麽尴尬情形。
“你身為他的責任醫師卻沒記住他的生日,這本就是你的問題。他是承心的VIP客戶,而且麒麟也參與了二院的投資,體貼入微的服務本就是我們該提供的,不僅是生理上的,還有心理上的。”喻晚吟說,“領帶夾和領針是你宇文哥挑的,領帶是我送的,剩下的鑽石袖扣以你的名義送。二月中他為你定制了一套西裝,這次的生日禮物你有必要送貴重些。”
面對哥哥的說教,喻朝辭只好無奈道:“知道了。”
“袖扣的錢從你日常花銷裏扣。”喻晚吟遞了張發〇票。
“我去,哥你也太摳了。”喻朝辭再次一個鯉魚打挺把自己裹進被子裏。
為了消除黑眼袋,喻朝辭特地午睡了兩小時。把精神養足之後,他才去到0506。
只要他絕口不提,拒不回應今早的事,尴尬的就是陸他山。于是進門後,他開門見山地道出了自己的目的:“不是說會補送你生日禮物嗎,禮物來了。我和我哥,還有宇文哥送的。打開看看符不符合你的審美。”
收到了意料之外的禮物,陸他山稍作驚訝狀。他打開了裝有法式袖扣的禮盒,擡眼問:“法式扣?這種扣子沒有女主人可扣不上。”
“那就等以後有老婆的時候用,如果不喜歡就送別人。袖扣算我的。領帶是我哥送的,領針領帶夾宇文哥的。”
陸他山垂下眼,對着袖扣淡淡一笑,随後道:“是在怪我上次為你設計了法式袖,所以這次故意刁難的嗎?宇文瞻和我不熟,喻院體貼,我想應該也不會送這個為難現在的我。”
“是不是純度百分之99.999%的矽你都能調出毛病。太龜毛了。”
原以為陸他山還會怼一句,卻不想對方只揚唇淺笑,說:“謝謝生日禮物,扣子很漂亮,有機會會戴。”
剛才還因為被嫌東嫌西而輕微炸毛的人,現在又被陸他山的一個微笑,一句話撫平了。
“要不現在就試試。明天出席R&E董事會的時候可以佩戴這個。”陸他山往衣帽間走去,因為此時的他穿的并不是法式襯衫。
“唉,你參加董事會?不該是婁女士嗎?”
衣帽間裏的人說:“婁女士明天還有個重要會議,所以讓我代她參加,屆時只要開個實時視頻就可以。”
很快,陸他山就穿着一套純白的法式襯衫出來了。他一邊走一邊翻着袖子,随後把手伸道喻朝辭面前:“幫我扣一下。”
喻朝辭覺得慶幸,因為陸他山似乎并不會提今早發生的事。他取來扣子,輕輕捏住襯衫袖扣把扣子穿了過去。雖然只是簡簡單單的動作,可他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待兩顆袖扣扣上之後,陸他山擡手看了看,說:“确實不錯,Marshal Swift這位珠寶大師的作品值得細品。”
所以為什麽哥哥挑的東西就能讓陸他山滿意。之前他也聽前臺小姐姐在讨論,說雙魚座和天蠍座的地契合度非常高,還說陸他山和喻院這麽處得來是有原因的。
星座這種沒科學依據的玄學,怎麽會有這麽多人信。喻朝辭在心中嘀咕了一句。
第二天,當喻朝辭去0506叫陸他山的時候,0506已經來了四位保镖。他們像門神似的,就等着少爺的吩咐。
此時的0506客廳裏,好幾個禮品盒已被準備好。此時陸他山正在做最後的整理,收納那件黑色的星空禮服。星空禮服就是陸他山放言不接任何定制的那套,也是現在唯一流動的一套,另一套被模特試穿過的在發布會結束之後就被當成藝術品永久封存到了Mivanluu的展示廳。
“提前了十五分鐘,我還沒做好準備。”陸他山低着頭,細致入微地打理着裙子。
“等等也沒事。”看着層層疊疊的禮服被陸他山仔仔細細收納進三個盒子中,細致到壓好每一條褶子,捋好每一片蠶絲裙面,喻朝辭再次感慨着裙子的複雜性。“你整理這套裙子做什麽?”
“送人的。”陸他山的語氣很溫柔。
終于,星空禮服的禮盒被打上了漂亮的銀色絲帶。陸他山叫了門外的保镖,讓他們把十幾個禮盒統統抱走。
代開一次董事會,為什麽要送這麽多禮物?還有不是說那條裙子是送給生命中除母親之外最重要的女人的嗎?這就送給R&E的女董事了?喻某人心中如是嘀咕着。
董事會進行的時候,喻朝辭被安排到實驗室去了。要不是他忙于學習,任邦平巴不得天天讓他來R&E走動,好熟悉熟悉整個公司的員工。
董事會結束,通過視頻參加會議的婁珊珊終于開口向諸位懂事道歉:“雖然是初次會議,但是洽談一切順利。我再次為不能出席會議感到抱歉,麒麟實在有太多事需要我操持,為聊表歉意,我叫Luutas帶了些禮物。他山。”
陸他山将帶來的禮物送給了在場的每一位董事。
諸位董事都為麒麟入駐R&E而感到高興,唯一不高興的,大抵只有任啓年了。他們心滿意足地收下了禮物,随後散會。
“Luutas,小朝辭的事情能妥善解決,也多虧麒麟了。之前我想來想去,韓逸舟确實是最讓他棘手的人物,原本我是打算票數問題解決後,親自找韓逸舟談談的。”和陸他山踱步參觀R&E的間隙,任邦平說着小外孫的事情。
“母親很喜歡他的香,因此交換股權本就在行程上,只是現在提前了。”陸他山說。
任邦平點了點頭。
兩人繞着公司的後花園走了許久,身後抱着禮品盒的保安也跟了一路。兩人一直在讨論喻朝辭的調香天賦,任邦平的眼中始終是帶着光的。“可惜他外婆走得早,不然看到自己有這麽一個小外孫,肯定也會為香水品牌可以發揚光大而高興。”
“Esseul夫人調制的香水總能給人一種治愈感,我想朝辭應該繼承了這方面的天賦。基因确實很神奇,由Esseul夫人傳給阿姨,再由任阿姨傳給朝辭。”陸他山頓了頓,“對了任總,有一個問題困擾我很久了,朝辭很在意任阿姨,但是我在承心待了那麽久,卻從沒見任阿姨來過……”
任邦平聞言一怔,嘴邊慈祥的笑意漸漸凝滞住了。
“連您住院的時候都未出現過,阿姨是有什麽急事不能來嗎?”
“不是不能來,是她來不了了。”
有時間陪着兒子去逛游樂城,為什麽沒時間看望重病在床的父親?陸他山更加疑惑。“為什麽?”
任邦平嘆了口氣,道:“我女兒啊,早走了十幾年了,得抑郁症自〇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