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睡不着了

喻朝辭摸了摸蹲坐在沙發上的魚丸, 總覺得魚丸的眼神有些呆呆的。“媽媽,魚丸是不是病了,她不像以前那樣會跑會跳了, 只知道睡覺。”此時的他, 聲音很稚嫩, 身高也只比椅子背高了半個頭。

剛洗完盤子的母親溫柔地笑了笑, 說:“魚丸又要當媽媽了,精力當然不能像以前那樣好,因為她要把大部分養分分給肚子裏的小奶貓。”

“又要生奶貓啦, 這次不知道會生幾只呢。怪不得魚丸都快胖成一顆球了, 我還以為是最近魚丸吃多了才這麽大肚子,就像媽媽一樣。”喻朝辭看向同樣肚子很胖的母親。

母親輕輕撫了已有五個月的孕肚,說:“媽媽也跟魚丸一樣, 裏面也有了一個小寶寶。只是媽媽的小寶寶要再過五個月才能出生,魚丸的話,可能下禮拜就要生小奶貓了。”

“媽媽騙人。”喻朝辭說。

“唉?”母親很疑惑。

喻朝辭解釋道:“媽媽剛才還說魚丸因為有了奶貓,所以變得又呆又笨還黏人, 但是媽媽明明是超人,每天都要做好多事情,哪裏像有寶寶的模樣。”

母親愣了一下, 而後笑道:“等肚子裏的寶寶大了,媽媽估計也會像魚丸一樣只知道在沙發上打瞌睡了。”

喻朝辭“蹭蹭蹭”地跑過去,摸了摸媽媽的肚子, 問:“那我可以要個妹妹嗎?哥哥他總是欺負我, 平時找他玩他就看書, 自己玩游戲的時候又不帶我玩兒。妹妹肯定比哥哥好多了。”

“我看你不是挺喜歡陸也哥哥的嗎?”

“那是別人家的哥哥。”喻朝辭兇巴巴, 委屈地道, “對了,陸也哥哥好像很久都沒來了,媽媽你能叫他過來玩嗎?也不知道他把魚丸的崽崽養得怎麽樣了,當初崽崽被抱走,魚丸可找了好久呢。”

母親搖了搖頭:“可能是學習忙吧,他家裏人管得很嚴,所以……應該不能學畫畫了,怪可惜的,他很有畫畫的天賦。”

“是嘛。”此時的喻朝辭還不懂什麽叫可惜,只抱着媽媽的肚子嘟囔道,而後又滿心期待地看着媽媽的肚子,“是個妹妹就好了。”

“你可以對着媽媽的肚子放個愛的光波,說不定以後就有妹妹了。”母親道。

“唉,真的嗎?怎麽放?”他興奮地問。

“親一下媽媽的肚子,裏面的寶寶就能感受到來自小魚哥的愛啦。”母親揉着小兒子的腦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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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信以為真的喻朝辭開始圈着媽媽的腰”Mua Mua”地親,就好像親得越多,得到妹妹的幾率越大一樣。母親也為自己的小謊言而感到無奈,只能放着小兒子抱着自己,而後自顧自地把盤子上的水擦幹淨。

“媽媽,親親就是代表愛的光波嗎?”對着孕肚許願許久後,喻朝辭突如其然地擡着頭問道。

“嗯。”母親說。

“那爸爸應該也很愛韓叔叔吧。”

拿着盤子的母親愣了一下,而後問:“你說什麽?”

喻朝辭還不懂“愛”是什麽,只當是發現了值得高興的事,對媽媽分享道:“因為爸爸在親韓叔叔,也像現在的我抱着媽媽一樣,親了好久好久。”

“砰”的一聲,母親手中的盤子掉落在地,摔了個粉碎,一道摔碎的,還有家中和諧安逸的美好時光。

樓梯上的速寫畫上,畫着抱了喻朝辭的母親,懷抱魚丸,肩扛小魚餅的喻晚吟,以及一個西裝革履,面色深沉地喻雲飛。但是随着虛構的和諧被打破,喻雲飛的臉就像融化的蠟一樣,變得渾濁扭曲起來。

玻璃碎裂聲。

女人撕心裂肺的罵聲。

貓的慘叫聲。

“嗚拉嗚拉”到來的救護車。

一只被無意間打翻的開水澆得血肉模糊的貍花貓。

還有抱着貓,嗷嗷大哭的喻朝辭。

雜亂的聲音和影像編織成了一個可怖的漩渦,一點點地把人窒息。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為什麽!”場景一晃間,原來溫柔大方地母親已變得瘋瘋癫癫,成了眼神渾濁,頭發紛亂的瘋女人。她抓着喻朝辭小小的肩膀不停地搖晃,極度痛苦地重複着“為什麽”三個字。

“媽媽……我不說了,我以後再也不說了。肩膀好疼,嗚……”

“你還敢說疼!你的疼跟我比算得了什麽!”精神不正常的母親怒罵一聲,随後擡手就是一耳光。

“啪”的一聲,喻朝辭被這清脆的耳光掀翻在地上,雙眸就像個被抽走了靈魂的傀儡,變得黯淡無光。

“啊!”看到小兒子被摔得生疼,母親又爬過去一把抱起已經淚流滿面的兒子,捂在懷裏不斷安慰,“小魚哥,媽媽錯了,對不起,對不起。別哭了好不好,再過幾個月妹妹就出生了,她一定是個可愛的妹妹。”她摸着自己平坦的肚子道,“不會像大魚那樣欺負你。”

喻朝辭覺得好害怕。他覺得是自己說出了自己看到的,才會讓媽媽變成這個模樣。以前的媽媽是超人,是個愛笑的媽媽,可現在的媽媽只會整天哭。

“小魚哥沒錯,錯的是媽媽。”母親輕輕拍着他的腦袋道。

也許是剛才的動靜太大,房門很快被家中的保姆打開了。看到眼前的情形,保姆嘆了口氣,眼中透露着幾分為難和惋惜,為難是因為自己要照看這樣一個瘋子,惋惜是這麽好看懂事的小孩子為什麽會攤上這樣的母親。

保姆将喻朝辭拉出了房間,哄了許久才把不斷抽噎的人哄好。

場景再一次轉變。

客廳裏,喻朝辭把玩着媽媽給的迪迦奧特曼手辦,捏着迪迦的腰讓祂做高空飛行狀。

客廳的一頭,保姆和喻雲飛的通話也進行到了最後:“小魚哥很乖的,總是會在校車來之前把自己收拾好,而且這周大魚少爺也會回來,我只請假三天,應該沒什麽問題。”

電話那頭的喻雲飛思考了片刻,随後答應了。

保姆挂斷電話,對正在客廳裏玩奧特曼的喻朝辭招了招手,說:“小魚哥,過來,阿姨這幾天要回老家,所以不能給你做飯了,但是我給你準備好了飯,你可以自己熱一下嗎?”

喻朝辭馬上放下手辦跑了過去:“我可以的。”

“那我來教你。”保姆阿姨打開雙開門冰箱,“放在最下面那層的飯,是小魚哥的,藍盒子是早餐,黑盒子是晚餐。阿姨不在的這幾天你自己拿盒子熱一下。”

“嗯。”

“微波爐這樣操作,這個按三下,這個按五下,然後關門,等微波爐發出叮的一聲,就可以吃了。但是要小心哦,飯盒會很燙,一定要用手套。”阿姨交代道。

“我會啦。”

阿姨不放心,拿了一份今晚要吃的晚飯讓喻朝辭操作了一遍。這孩子非常聰明,只說了一邊果然都記住了。

“那媽媽的食物呢?”喻朝辭問。

“夫人的在上面。”保姆說。雖然常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的女主人瘋瘋癫癫的,但是餓了還是會下來吃東西的,不過吃的通常都是些速食食品,吃完就飛快地溜回去。“每天記得按時起床,放學了就回家,哪兒都不許去,手表也要随身攜帶,丢了就進不了家門了,知道嗎?”

喻朝辭點頭。

第二天早上,保姆阿姨不在的第一天,喻朝辭準時起床,搬來小板凳把早飯放進微波爐之後便去刷牙洗漱,然後就乘着校車去學校。

保姆阿姨走了,媽媽喜歡躲在房間裏,爸爸也總是不回家,哥哥學習忙,所以整個家裏冷清清的。

但是哥哥這周末就能回來了,他想家裏應該會熱鬧一些。

“本次期中考的數學科目,本班的平均分依舊是年級段中最高的,而且是一騎絕塵,比第二名高了2.89分。”數學老師在講臺上拿着成績單插着腰,可太神氣了,“本場考試試卷的最後一題其實已經超綱了,是初三才會粗略涉及的內容,但是我們班居然有同學做出來了,而且還是滿分。得九分的同學也有好幾個。”

喻晚吟單手托腮,只希望最後一堂數學課立馬結束,好回家玩軟乎乎的小魚哥。

“喻晚吟同學,最後一道大題你怎麽做到滿分的。”數學老師笑眯眯問,他看過成績,幾位得九分的學生基本都是坐在喻晚吟身邊的。但考試的時候順序完全是打亂的,所以老師只覺得周遭的九分歸功于喻晚吟。

喻晚吟站起身漫不經心地道:“之前刷題的時候碰到一題超綱了,就找初三的學長借了數學書,順便跟邊上座位的同學讨論了一下這個知識點。月考上誤打誤撞遇到了。”

“好,我們實驗班的學生就要有這種強烈的求知欲與不服輸的琢磨勁,線性規劃在高中也是一個重要的知識點,能夠早點接觸掌握絕不是壞事……”數學老師開始滔滔不絕。

好不容易熬完最後一節課,放學鈴一響,喻晚吟就拎起書包往外跑。然而才剛出校門,就有人打電話過來。屏幕裏的來電顯示是弟弟。他接起弟弟的電話,問:“怎麽啦小魚哥,是不是想我了?”

“哥哥……”電話那頭的弟弟在哭,哭得一抽一抽的,同時還伴随着“砰砰砰”的敲門聲,“媽媽已經好幾天沒下樓吃飯了,敲她房間也不開門,她是不是又生我氣了……”

剛剛還是一臉輕松的喻晚吟瞬間凝重了神情:“胡阿姨呢?她不在嗎?”

“胡阿姨幾天前回家了,在冰箱裏給我們準備了飯……”喻朝辭抽噎着,幾近喘不上氣,“但是我今天搬來小板凳一看,發現媽媽的飯盒一個都沒少。現在我在媽媽房門口,怎麽敲門都不開。”

“你等着,我馬上回來。”喻晚吟把書包甩到肩後就跑向學校附近的共享單車位。

“好臭……”喻朝辭吸着鼻子說,“媽媽的房間裏好臭,以前都是香香的茉莉,現在好臭。”

喻晚吟心裏“咯噔”一聲。他弟弟的鼻子,總能聞到尋常人聞不到的味道,他還經常調侃弟弟生了一只狗鼻子。現在媽媽幾天沒下樓吃飯,弟弟還說媽媽的房間裏有臭味……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哥哥馬上回來!”喻晚吟挂斷了電話,随後邊跑邊向另一個號碼撥號,“爸,你這兩天也沒回家嗎?”

電話那頭的喻雲飛嗯了一聲,語氣不很不耐煩:“有什麽事?”

“晚吟嗎?這禮拜晚吟回來,你也該回去一趟了。”電話那頭同時響起的,還有韓逸舟的聲音,只不過此時的韓逸舟有些喘。

“媽出事了,你趕緊回來一趟!聽到沒有!”喻晚吟怒吼。

喻雲飛在電話那頭很無奈地道:“明天公司還有還有事,你先照看一下你媽媽,我過兩天再回去。”

“你今天不回來就跟那男騷貨死在外面好了!永遠別回來!”喻晚吟挂斷電話,掃碼之後騎着自行車就是一陣猛踏,速度比邊上騎電驢的還要快。

一回到家,他就聽到了弟弟的哭喊聲。他馬上跑上樓,使勁嗅了嗅,并沒有聞到弟弟所說的臭味,房門還是關着的。他跟着弟弟叫了幾聲,可怎麽都得不到媽媽的回應。于是,他從自己的房間裏抓了一把椅子出來,對弟弟說:“小魚哥,讓開!”

“砰,砰,砰!”三聲之後,門終于被椅子砸開。

“媽!”喻晚吟沖入房間,掀開被子,空氣中迅速彌漫開一陣臭味。

一只受驚的蒼蠅迅速從女人身上飛開,盤旋幾圈之後,又落回女人的面頰上。

床上的女人面色蒼白,面帶微笑,身體已經完全涼掉了。

“媽!”喻朝辭從床上猛地坐起,額頭、脖頸全是汗液。昏暗的小夜燈裏,他的眸光在跳動,只因剛從無比真實的噩夢中解脫出來。

得知剛才經歷的一切只是夢,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抽了好幾張紙巾擦掉了額頭上的汗。但是方才的噩夢直擊靈魂痛處,讓他即便回到現實中都心有餘悸。他咽了咽喉嚨,起身走出了房間。

用溫水洗掉額頭、脖子上的汗後,他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随後微微揚起頭,摸了摸脖子上的這條刀疤。這條小刀疤平時被Choker遮着,所以一般人并不知道他脖子上有這樣一道瘢痕。

“小魚哥?”就在他看着刀疤發呆時,身後傳來了哥哥的聲音。“怎麽半夜在這裏?”

喻朝辭道:“做了噩夢,吓得睡不着……你呢?”

喻晚吟苦澀地笑了笑:“也做噩夢了,夢到媽了。”

“過兩天天氣好些了,就去看看媽媽吧。”喻朝辭說着,聲音帶着一絲厚重的鼻音,“我們好久沒一起去看了。”

“好。”喻晚吟點點頭答應了。

又是一個周末,喻朝辭捧着從溫室花房裏培養出的茉莉花束,還有精心調制的不凋花,和哥哥一起到了盤龍公墓。

不是清明節等專門掃墓的日期,來公墓山的人少之又少。

兄弟兩人輕車熟路地爬到了最高的墓群山頭,面色沉重地朝母親墓地所在的方向看區。但是,本該冷清的墓碑前,此時卻站了兩個男人。

看到那兩個熟悉的背影,喻朝辭的怒火一下子上來了。墓前的兩個男人,比掉進眼睛裏的玻璃渣還要刺眼。

他把懷中的茉莉花和禮盒往哥哥手上一塞,鐵青着臉以最快的速度沖了上去,在韓逸舟尚未反應到他的到來時,狠狠地往這罪魁禍首之一的臉上砸了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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