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謀全
庭院深深,喜愁摻雜,幾嘆奈何,溫令兒站在廊間,看着陳若靜離開的背影,想到方才室內霍二爺和陳氏依偎在一處的模樣,無奈搖了搖頭,若陳若靜心胸開闊一些,想必也不會惹出這些亂子,各自安好不是更好麽?
陳若靜的手段還着實令人毛骨悚然,心裏記恨着當年陳氏嫁給自己的心上人,為了報複父母,便親手取了枕邊人的性命,瞞天過海,陳氏心疼親妹,便允她在二房出入自由,還在娘家為她撐腰。
誰知陳若靜存了取而代之的念頭,先是給陳氏下了致其不孕不育的藥,又給霍二爺下了毒,就是為了今日徹底将二房掌握在手中,可溫令兒卻覺得無比疑惑,既然當初卻是她自己選的路,即便反悔,為何會采取如此極端的方式呢?
溫令兒嘆了一聲,此時陳氏身邊的李嬷嬷走了上來,恭敬行了一禮道:“溫姑娘,夫人請您進屋。”
溫令兒收回目光,朝着李嬷嬷道:“嬷嬷,勞煩您派人去秋楠院知會一聲,說我晚些回去,讓她們不必擔心。”
“老奴省得,姑娘安心待在此處便是,今日多謝姑娘幫助我家夫人,以前是老奴有眼不識泰山,還望您莫放在心上。”李嬷嬷如今對眼前少女除了欽佩,還有感激,若非溫令兒及時出現,自家夫人想必是兇多吉少。
溫令兒聞言有些驚詫,她看着李嬷嬷眼底露出的感激之意,笑着搖頭道:“自然不會,李嬷嬷心系二夫人這乃人之常情啊,您不必擔心,以後我還有許多地方需要麻煩你呢。”
“多謝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李嬷嬷看着少女清澈的眸子,終于後知後覺,自家夫人為何會選擇信任溫令兒,在這深宅大院裏頭,自己原就處境艱難,還替他人考慮,這般心思純淨的人已然不多了。
溫令兒笑着點了點頭,便進了屋內,此時陳氏正握着寧寧的小手,教她寫字,小姑娘的字跡歪歪扭扭,像是胖乎乎的面條一般,可愛極了。
寧寧微微轉頭,看着溫令兒站在一旁,面上帶着笑意,反應過來溫令兒是在笑自己寫的字,她有些難為情地用另一只手擋住大字,奶兇奶兇地看着溫令兒道:“你不許笑!”
“我沒笑,我只是覺得寧寧的字跡可愛而已。”溫令兒笑眯眯地說了假話,便是寧寧都看得出來。
寧寧皺着小眉頭,有些生氣,伸着胖嘟嘟的小手拉着自家母親的袖子,氣鼓鼓道:“哼,若非看在你救了娘親的份上,我一定不會原諒你的。”
溫令兒聞言,有些驚訝地看了陳氏一眼,見陳氏臉上溫柔的笑意,繼而又看向寧寧道:“所以你如今知道,誰是最愛你的人了麽?”
“我一直都知道,娘親是最愛我的人,雖然姨娘經常說,母親只想要弟弟,可我知道母親是怕我之後被人欺負而已。”寧寧揪着小手指,一字一句說道。
溫令兒看着寧寧眼底一閃而過的難過之意,忍不住在心裏将陳若靜罵了狗血淋頭,她走過去,伸手捏了捏寧寧的胖臉蛋道:“寧寧別擔心,之後若有人欺負你,我也替你撐腰好不好?”
寧寧看着溫令兒溫柔的笑顏,笑着點了點頭,她轉頭朝着自家娘親,笑眼彎彎道:“娘親,寧寧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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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娘親知道了,令兒姐姐如今找娘親有事,寧寧先去找爹爹好不好?”陳氏捏了捏自家女兒的小鼻子,眼底皆是寵溺之意。
溫令兒看着母女兩人極為溫情的畫面,不由鼻子一酸,她微微偏頭,連忙将淚意壓了下去。
陳氏看着寧寧離開後,轉身握住了溫令兒的手,她看着少女微紅的眼角,慈愛笑道:“今日多虧了你,大恩無以為報,以後二房就是你的娘家,你不必同我客氣,若是有人欺負你,霍家二房替你撐腰。”
今日若沒有溫令兒冒險相助,她也不可能好端端站在此處,她的寧寧說不定以後就成了一個沒有母親的孩子,她以前看不上溫令兒的身份。
然而身為母親,她突然意識到,溫令兒也不過是一個可憐的孩子,沒有母親照料,一個人舉步維艱,如今還救了整個二房,這份恩情,如何能報得完呢?
溫令兒聞言微微一愣,看着陳氏溫柔牽着自己的手,突然一陣恍惚,好似母親還在自己身邊,她原本壓抑在心中的委屈止不住翻湧而出,她鼻尖酸澀,不由眼眶濕潤。
陳氏自然是察覺到溫令兒的情緒了,她嘆了口氣,心裏自然也是心疼的,她拍了拍溫令兒的手,柔和道:“沒關系,哭吧。”
溫令兒微微垂首,淚水如同決堤,滾滾而落,自從母親去世,她和兄姐處境極為艱苦,她原以為霍祁年會成為她的歸宿,可誰知将軍府壓根不把她當人看,一切的一切都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少女哭泣時滿眼茫然,好似走丢的小羊羔,讓陳氏看得不是滋味,她拉着陳氏的袖間,眼角通紅,啜泣道:“夫人,你能不能助我離開将軍府?”
陳氏微怔,然而看着溫令兒眼底堅決之意,她像是想到什麽,冷聲道:可是因為霍祁年那小子?”
“是也不是,我不想寄人籬下,更不想看人臉色,如今我手裏也慢慢有了積蓄,也開始有了兄長的消息,我想離開将軍府,自立門戶。”溫令兒擦幹淚水,緩了緩道。
如今是最佳時期,她總不能等到大夫人真給她說了一門親事,即便到時需要嫡母同意,她嫡母定然是不會拒絕的,反而會把她賣出去。
若是大夫人不為自己考慮未來,以後霍祁年迎娶新婦進門,那她的存在會極為尴尬,畢竟衆人都知,她喜歡霍祁年。
“霍祁年那小子性子偏執,認定一件事就不回頭,你是他第一個上了心的人,他怕是不會放你離開。”陳氏雖然不了解溫令兒和霍祁年之間發生了何事,但她能看出來,霍祁年對溫令兒一定存了心思,不然不會罔顧大夫人和老太太的意思将人帶回來。
“夫人誤會了,他是因為對我母親存了誤會,方才把我當做替罪羊,這一年來我做的已經足夠多了,與其等着別人給我難堪,不如我自己離開。”溫令兒如今一提到霍祁年就反感,她恨不得一刀要了他的性命。
“你若是提出離開,大夫人不會不同意,何必費勁周折謀劃?”陳氏給溫令兒倒了杯茶水,疑惑問道。
溫令兒低頭把玩着指環,想起霍祁年警告之語,搖頭道:“霍祁年不同意,他以兄長的性命威脅我,若我不乖乖待在将軍府,他一定不會放過我和兄長,他是個瘋子!”
溫令兒至今還記得霍祁年掐住自己脖頸時的窒息感,若她真的違背他的話,她不敢想象他會對兄長亦或是秋楠院的其他人做出什麽樣的舉動。
陳氏看着溫令兒眉眼中的透着恐懼之意,也猜的七七八八,霍祁年雖然年紀不過弱冠,可性子卻是狠厲殘暴,曾經在書房取了兩個丫鬟的性命就能看出,霍祁年是說一不二的人。
“那你如今可有了對策?”
溫令兒喝了口茶,沉思片刻道:“已經有了,不過需要您和宰相府相助,宰相府那處我已同宰相夫人提了,過幾日寺廟祈福便是最佳時期。”
她止了聲音,湊在陳氏耳邊低語了一番,陳氏聞言心裏一沉,她有些不可置信道:“你确定此舉可能成功,若是失敗,那小子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夫人應當猜到了,除非如此,不然我離不開将軍府,也只有那一次,我不允許出現任何差錯。”可她想放手一搏,她不願茍活在将軍府中,她要離開他。
陳氏看着少女依舊透着幾分稚氣的眉眼,心裏大震,若她真同那個人有所聯系,那一切就好辦了,想到此處,她點頭道:“你放心,我一定助你。”
“那令兒在這裏就多謝夫人了,您且安心,等我安頓好之後,便會給你送去藥露,您這段時間養好身子便可,至于二老爺身體殘留的毒,過幾日我着人送來。”溫令兒得了陳氏的準話,心裏大定,笑着說道。
溫令兒如今自身處境不佳,卻還記挂着自己,陳氏是又心疼又無奈,她搖頭道:“這個不急,左右如今我此處還有藥露,你且安心準備。”
正當兩人說着話時,此時便聽得外頭傳來李嬷嬷的聲音道:“夫人,老奴有事禀報。”
溫令兒微頓,便打算離開,陳氏拍了拍她的手,應道:“進來吧。”
此時李嬷嬷推門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兩人,溫令兒定睛看去,竟是萱草來了。
“夫人,萱草說有話對您說。”李嬷嬷言罷,便退到一旁,她話音剛落,萱草便跪了下來。
“奴婢萱草,見過夫人。”萱草低伏着身子,身上還穿着溫令兒的衣裙,隐約可見碎發遮擋下的猙獰的疤痕。
陳氏對這個丫鬟有些印象,額角處有道傷疤,年紀不大,可做事卻是利索,她看着萱草道:“別害怕,起來說話。”
萱草壓根不敢擡頭看陳氏,畢竟自己曾經是陳若靜的幫兇,她頭伏在地面上,顫抖着聲音道:“夫人,奴婢有話要說,奴婢……”
溫令兒飛快打斷萱草的話,看向陳氏道:“夫人,方才正是萱草來找我,說您身處險境,所以我才匆匆趕來,這一切都多虧了她。”
萱草極為感激地看了溫令兒一眼,原本這件事若她不提,溫令兒自然是不會提,可她心裏難安,就算是死,她也要将真相全盤托出。
“奴婢謝過姑娘,只是該說的總歸要說的,奴婢原是太醫府的下人,家中貧窮,父母雙全,有個弟弟,為了給弟弟讀書上學,便打算将奴婢許給府內的五十多歲的馬夫,奴婢不應,便毀了容貌,萬念俱灰時,是小陳夫人救了奴婢。”萱草哽咽道,內心無比愧疚,若非如此,她如何會聽陳若靜差遣?
陳氏聽了這番話,并未太過氣憤,反而內心一片酸澀,一則是因為她信任的親妹在背後插刀,二則是因為萱草,她嘆道:“所以她便脅迫你,讓你進了府中,為她做事?”
“奴婢當時為求自保,只能如此,奴婢以為只需将您用藥情況告知她便可,并未想到藥膏中有毒,直到您開始用溫姑娘給的藥膏,手傷慢慢恢複,奴婢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差點害了您,所以這才去找了溫姑娘。”萱草微微擡頭,滿眼淚水看着陳氏,她如今自然是悔不當初,自己再次又要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萱草說完,室內一片寂靜,溫令兒聞言心裏自然不是滋味兒,她只知萱草疤痕醜陋,卻不知當初萱草為了拒絕嫁給馬夫的決然之心,相比于自己,口口聲聲說要離開,其實卻優柔寡斷。
“夫人,萱草雖然有過,今日卻也有功,她并非那等狠心之人,您能否開開恩?”溫令兒極為心疼眼前的女孩,同她年紀一般,卻要遭受這樣的痛苦。
陳氏自然不是那等狼心狗肺之人,萱草性子如此剛烈,讓她欽佩之極,她示意一旁的李嬷嬷扶起萱草,溫柔道:“不知者無罪,而且你今日救了我,論起功過,你自然是功大于過,不過無規矩不成方圓,你還是要受罰。”
“奴婢願意接受懲罰,只求夫人別将奴婢趕出去,奴婢已經走投無路了。”萱草泣不成聲,謀害主子的罪名,換做是別家,便是亂棍打死也不足惜。
溫令兒見狀,雖有心相助,可這畢竟是二房的私事,陳氏給她面子,并不代表可以随意插手,不過看着陳氏的模樣,應當是不會有重的懲罰。
陳氏看了一眼溫令兒,自然是察覺她的擔憂,她笑道:“就罰你一個月的月錢,将這筆錢去治一治自己臉上的疤痕,如何?”
萱草聞言,徹底愣在原地,溫令兒自然是吃驚,她看着陳氏投來的目光,忍不住投以感激一笑,這也算是罰了,若有心人抓了把柄,也能應付應付。
“你不必擔心錢的問題。”溫令兒心裏松了口氣,笑着說道。
“奴婢謝過夫人,謝過溫姑娘,兩位大恩大德,奴婢來世做牛做馬也要報答。”萱草靠在李嬷嬷身上,哭得稀裏嘩啦,她如何能想到,自己不僅沒有受罰,而且還能去了臉上傷疤。
如今這也算是皆大歡喜了,溫令兒長舒一口氣,就在此時,匆匆來了一人道:“夫人,大夫人派人來了,如今正等在門口,說請溫姑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