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兄長
下了好幾日的雨終于停了,夜晚的空氣中滲着清涼感,溫令兒靠在榻上,抱着懷裏的白狐,等着王爺那處的消息,若不出意外,她今晚就能等到兄長。
伏夢端了一碗熱甜湯走了進來,看着小姑娘呆呆看着窗子外頭,知道她如今心裏擔憂自己的兄長,她走過去,将甜湯遞給溫令兒,笑道:“別急,王爺派去的人如今已經在路上了,而且此次尉寒清也跟着去了,勢必會得手的。”
溫令兒接過瓷碗,聞言微頓,繼而疑惑道:“尉寒清是誰?”
“是王爺的好友,算是江湖中人,今日聽聞王爺對你的事情上心,便急急趕着去了。”伏夢想起王爺和尉寒清拌嘴之事,忍不住笑着搖了搖頭,這樣也好,溫令兒來了這別莊,也算是有了生機。
“既如此,那明日我下廚給王爺和尉叔叔準備一些雁城的特色菜肴,盡一番我的小小心意,雖不能報答救命之恩,可我想感謝他們。”溫令兒聞言心裏湧出一股暖流,她如何能想到自己會遇到這麽多好心人,不僅救了自己,還出手幫自己救出兄長。
伏夢看着少女認真的眉眼,心中微頓,她倒是沒想到小姑娘心裏已然想到這個方面,她揉了揉溫令兒的小腦袋,溫柔道:“自然,明日我也幫你,你先把甜湯喝了,睡一會兒,等會你兄長來了,我來叫你如何?”
溫令兒看着女子溫柔和善的眉眼,順從地點了點頭,将碗裏的甜湯飲盡,她看着伏夢離開,靠在榻上,想着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原本起伏跌宕的心終于有了丁處,不一會兒便睡意朦胧,徹底睡了過去。
“姑娘醒醒,怎地又在這裏睡着了?”溫令兒正睡意酣暢時,便聽得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她微微睜眼,便看到纖雲笑嘻嘻的臉。
她正要說話,便聽得身側躺着一個模樣七八歲的女孩,眉眼皆是稚氣,小臉胖嘟嘟的,扶着纖雲的手起身,揉了揉眼睛,軟軟道:“你怎麽來啦。”
溫令兒看着女孩轉過頭,竟然是七歲的自己,她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周圍,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回到了雁城溫府的院子裏,而且“她”和纖雲壓根看不到自己的存在。
“姑娘,老爺讓您去書房呢,說有要事找您。”纖雲看着睡眼朦胧的主子,小臉粉嘟嘟可愛極了,伸出爪子揉了揉她的腦袋。
“父親不是不喜歡我麽?為何還讓我過去?”女孩抿着小嘴,有些疑惑道。
溫令兒看着小一號的自己,她想起父親,心裏畏懼躲過喜歡,可到底是希望父親能愛自己的,雖然父親不茍言笑,可對母親卻是極尊重的。
溫令兒看着“她”牽着纖雲的手去了書房,她想了想也跟了上去,她雖然不喜歡父親,可他到底沒有薄待過自己。
溫府還是老樣子,沒什麽變化,她跟着兩人進了書房中,壓根沒見到自家父親的身影,此時聽得外頭傳來一陣說話聲,“她”連忙拉着纖雲的手躲在了櫃子中。
溫令兒看着不過半人高的櫃子,默默走到了屏風後頭,此時書房的門便被推開了,溫令兒透過縫隙看去,便看到自家父親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一個年紀十四五歲的男孩,模樣瞧着極為熟悉,特別是那雙眸子,銳利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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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你來溫府找我是為了什麽?你想知道的我全都告訴你了。”溫大人冷冷看着男孩,面色極為不耐,溫令兒從未見過父親如此模樣。
“溫大人何必明知故問,我父親對你說了什麽?為何那個女人會出現在你府中?他們又是什麽關系?”男孩雖然眉間覆了幾分稚氣,可通身氣度不凡,而且無形中散發着一股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疏離,倒是讓人小瞧不得。
溫大人看着男孩眼底的寒意,心裏微頓,淡淡道:“秀秀是我妻,她如今失憶了,同你父親已然沒有任何關系,她的孩子亦是我的孩子,你還想知道什麽?”
若是旁人,他壓根不會放在眼裏,可眼前少年救過他一命,而且還是守着雁城的少年将軍,更是霍将軍之子,他于情于理都不能将他拒之門外。
“她的孩子父親是誰?”男孩面色陰冷,聲音猶如清泉石上流,帶着少年郎獨有的意氣風發。
溫令兒總覺得男孩眼熟極了,可就是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裏見過他,不待他深想,便聽得自家父親道:“自然是我的親生孩子,你覺得我會娶一個給我戴綠帽的女子?”
男孩聞言,像是微松了一口氣,繼而冷聲道:“希望你說的是真的,若有朝一日我查出來同你之言相左,我會親手滅了你的溫府。”
溫令兒看着男孩眼底的殺意,不似作僞,她心裏微頓,終于想起來男孩像誰,不就是活脫脫的小號霍祁年麽?
不過兩人的面容相差極大,只有一雙眸子看着像了幾分,猶如鷹眼一般銳利,一眼就能看透來人心裏所想。
少年話音剛落,此時躲在櫃子裏的女孩一下子沖了出來,低着頭就往男孩的方向撞去,怒氣沖沖道:“你這個大壞蛋!”
女孩還未撞到,就衣服後領一緊,下一秒就被少年一把拎了起來,少年看着小姑娘炸毛的模樣,小臉嘟嘟的像是糯米團一般,看着極為可口。
“你是誰?偷聽大人說話可不是好孩子。”少年鳳目閃過一絲笑意,逗着女孩,這可比他以前養的貓兒有趣多了。
“我是你祖宗奶奶,你給我松開!”女孩說完,便聽得一旁男人咳了一聲,她方才記起來自家父親站在一旁,她立馬噤了聲,猶如鹌鹑一般低着頭,嚣張氣焰頓時消了下去。
溫令兒站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輕笑出聲,她倒是記起來了兒時的确有過這件事,最後被父親罰抄了一百個大字,那個少年自打那次便再也沒來過了。
她笑聲剛落,便聽得少年冷聲道:“誰在那處!”
溫令兒還未來得及反應,原本還現在外室的少年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緊緊盯着自己,猶如猛獸一般,不待她開口,少年便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你看得見我?”溫令兒滿眼詫異,想要掙脫少年的手,然而不待她掙脫開,便聽得少年道:“喃喃,你往何處逃?”
低沉的男聲在耳邊響起,溫令兒猛然擡眼,此時少年早就消失不見,握着自己手腕的竟是霍祁年!
男人鳳目陰沉,身影高大,将她籠罩在陰影中,溫令兒心裏大驚,想要甩開男人的手,霍祁年卻一把将她拉向懷裏,抵着她的腰肢,溫柔又陰冷道:“喃喃,你逃不掉的。”
“你走開!為何不能放過我?”溫令兒急得染了哭意,她求救地看向一旁的父親,他只是定定看着自己,無動于衷。
“喃喃,喃喃,你怎麽了。”溫令兒聽得聲音,心裏大駭,猛然睜眼,才發覺自己方才做了一個夢。
她額間布滿冷汗,一顆心撲通撲通狂跳不止,她長舒一口氣,還未放松下來,就被一人抱在懷裏,她心裏大驚,正要掙脫,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喃喃,哥哥來了,別怕。”
溫令兒聞言,微微失神,擡眼看向抱着自己的人,便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兄長溫柔看着自己,她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道:“哥哥?你來了?我這是在做夢麽?”
“傻妹妹,你好好看看我。”少年看着自家妹妹蒼白的小臉,又氣又心疼,自家妹妹臉上的嘟嘟肉早就瘦沒了,下巴尖尖的,手上都是淤青,看着哪裏像是養在深閨的嬌小姐?
溫令兒愣愣看着少年,伸出小手摸了摸自家兄長的下巴,溫熱真實,她不敢确定,又掐了掐自己的手背,一陣痛意傳來,她方才哽咽道:“哥哥……哥哥你終于來了,你過得好不好,霍祁年那個混|蛋有沒有欺負你。”
少年看着自家妹妹哭得梨花帶雨,心裏酸澀無比,他伸出大掌一邊給自家妹妹順毛,一邊給她擦幹淚水道:“我過得很好,喃喃乖,哥哥沒事,吃得好過得好,霍祁年是不是欺負你了?”
“霍祁年威脅我若是不聽話,就要你的命,我怕……那……那哥哥怎麽、怎麽不來找我?你忘了我麽?”溫令兒緊緊拉着自家兄長的袖子,卸下所有心防,像個孩子一般,哭得泣不成聲。
兩人雖然是龍鳳胎,可少年心智卻比溫令兒成熟不少,以前在溫府是跟着父親四處奔波,溫令兒被他護在身後,別人欺負她,他會讓那個欺負自家寶貝妹妹的人體會十倍的痛苦。
他原以為只要自己在霍祁年手下賣命,他就會好好對待自己的妹妹,然而事實并非如此,自家妹妹不僅瘦的皮包骨,而且還傷了心,他發誓,有朝一日他會讓霍祁年跪在自家妹妹面前求饒。
少年看着溫令兒哭得可憐巴巴的模樣,心都快碎了,急急道:“哥哥錯了,應該早些去找喃喃,哥哥讓你受了太多委屈,以後不會了,哥哥答應喃喃,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你。”
溫令兒這一年被将軍府的繁文缛節壓的狠了,所有委屈都憋在心裏,如今見了親近的人,心裏難過便噴薄而出,她緊緊抱着自家哥哥,放聲大哭。
她哭了好一會兒,方才漸漸平息,像是想到什麽似的,連忙哽咽道:“哥哥,大姐姐、去了哪裏?你們怎麽、怎麽沒有在一塊?”
少年原本想哄着溫令兒睡下,這個話題他還沒想好要怎麽開口,然而如今溫令兒一提,他又不好瞞着她了。
“大姐如今安全,正在紮格大草原的部落中,你別擔心,她……她說等我們在京都安頓下來,她就會來找我們。”少年硬着頭皮,他總不能告訴自家妹妹,大姐并非母親親生女兒。
大姐和他走散之後被帶去了紮格大草原,也不知如何成了紮格大草原部落首領的義女,而且還……還養了不少面首。
溫令兒看着自家哥哥篤定的目光,心裏懸着的大石頭終于落地,止了哭聲,躺在自家哥哥的懷裏,心裏安然,然而小手卻緊緊抓着自家兄長的袖子。
少年看着妹妹蒼白的小臉,原本就細弱的胳膊如今更是細了幾分,像只瘦弱的貓兒一般,他知道她這幾日身體狀态不好,便低聲給自家妹妹哼唱兒時母親唱過的童謠。
“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遠道不可思,宿昔夢見之……①”少年嗓音明亮,猶如風吹過青松高嶺,安寧靜好,化為潺潺流水,落在溫令兒的夢中,不過一會兒,溫令兒便睡了過去。
少年看着自家妹妹乖巧安靜的睡顏,淚痕未幹,他嘆了口氣,眼底露出寵溺之意,伸手揉了揉自家妹妹的腦袋,正要離開,才發現袖子緊緊握在自家妹妹手中。
此時藏在床底的白狐突然竄了出來,頗為警惕的看着少年,試探一般地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袖子,試圖讓少女松開手,溫令兒低低嘤|咛一聲,便松開手翻了個身。
少年看着眼前通身純白的狐貍,想到伏夢和他說的話,伸出大掌給它順了順毛,低低道:“好好陪着我妹妹。”
白狐看着眼前少年,歪了歪頭,極為傲慢地別開頭,甩着毛茸茸的尾巴窩在溫令兒身旁,換了一個舒服的睡姿,少年見狀,便滅了幾盞蠟燭,掩門離開。
他剛出門,便看到伏夢和明德王站在門口,少年朝着男人抱拳道:“晚輩溫瑾楓見過王爺,多謝王爺對喃喃的照顧。”
明德王看着眼前少年,緊握着拳頭,像是極為激動,盯着少年看了許久,方才道:“方才你唱的那首歌謠,是從何處學來的?”
“是晚輩母親哼唱的曲子,晚輩曾問過,她并未談及太多,只說與故人有關。”溫瑾楓看着眼前男人,并未多想,只當是他好奇罷了。
明德王聞言,徹底是變了臉色,一旁的伏夢見狀,心裏有了幾分了然,然而王爺不說,她自然不會挑明,這兩個孩子若真同明秀有關,那王爺此生也算是有個念想了。
“夜深了,今日你也累了,好好歇息,明日你在同令兒好好說說話。”明德王言罷,伸出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慈愛說道。
溫瑾楓看着眼前和善的男人,心裏的感激更多了幾分,他朝着男人抱了抱拳,繼而跟着管家離開,明德王看着少年離開的背影,方才道:“伏夢,本王有預感,這兩個孩子是秀秀的孩子。”
“王爺既然如此想,何不去查探一番,當初明秀走得那樣着急,必然是有苦衷的,您也該正視這件事了。”伏夢想起陳年舊事,仿佛不過是昨天之事,然而這一轉眼已經過去了許多年,衆人心知肚明可誰也不願提及。
如今這兩個孩子出現,并非偶然。
明德王點了點頭,朝着一旁的屬下道:“去趟雁城,查探清楚。”
暗衛正要離開,明德王又冷聲道:“順便查一查有誰欺負過他們,适當給些回禮。”
作者有話要說:①來自《飲馬長城窟行》[漢]兩漢樂府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遠道不可思,宿昔夢見之。夢,見在我傍,忽覺在他鄉。他鄉各異縣,展轉不相見。枯桑知天風,海水知天寒。入門各自媚,誰肯相為言!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飯,下言長相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