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臣甘願奉陪
猶如當初他冷着臉對她說出那句話時,霍祁年終于感同身受她當時的痛楚,他此時此刻明白當初他說出那句話時,無異于是親手拿着鋒利的刀去剜她的心。
這一切,皆是他自作自受罷了,錐心之痛好似潮水洶湧,瞬間将他砸得暈頭轉向,他緊握着少女細腰,好似再次掉入了孩提時曾将他囚困的那個漩渦之中。
溫令兒靜靜看着男人,她終于讓他體會到了自己當初的痛苦,可心裏并無喜悅之意,她只覺得累極了,同霍祁年周旋,原本就不是一件輕松的事,兩個人如今說開會更好。
她嘆了口氣,一邊從男人懷裏掙脫,一邊淡淡說道:“霍祁年,我們放過彼此吧,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當初是你親手将我推開的,我為了你差點丢了命,如今你又想做什麽呢?”
“當初是我不知自己心意,我愛你啊喃喃,從見到你的第一面起,就知道這一世深陷其中。”霍祁年自溫令兒失蹤那次事件之後,便徹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若說他對溫令兒充滿怨念,不如說他活下去是為了她。
這個世間,從未有人會朝他露出那般真誠又充滿期待的笑,明明他是為了報複而去接近她,誰知将整顆心都賠上了。
溫令兒聽了只覺得可笑,他傷她徹底,如今又說喜歡了?她冷笑道:“你的喜歡我真承受不起,若是喜歡,為何對我次次冷漠相待?為何會同程珠玲定親?為何會将我兄長逼入絕境!你讓我覺得虛僞至極。”
少女看向他時,眼底皆是嘲諷之意,他知道這是他活該承受,他并不擔心,他害怕的是溫令兒真的離他而去。
“喃喃,因為我不知如何面對仇人的女兒,明明愛,卻不敢觸及,唯恐傷了你,唯恐我母親對你出手,不曾想最後還是傷了你。
至于程家,我從未在意過其他女子,當初定親,也是因為娃娃親,我想不過名義夫妻,成婚之後,我就能名正言順得到你,我……”
霍祁年話還未說完,便被溫令兒甩了一巴掌,聲音極為突兀,他被這巴掌扇的微微側頭,嘴角滲出一絲鮮血,他有些錯愕,卻是慶幸。
“你瘋了,你有沒有想過這樣會毀了她,更會毀了我,你憑什麽為了自己來犧牲兩個女子的人生!”溫令兒如今得知霍祁年的種種謀劃,只覺得惡心至極,即便他一直喜歡自己,她也覺得這份喜歡恐怖無比。
“喃喃,那我該如何?你教教我,如何愛一人,我翻閱了古籍,問了浪跡情場老手,他們說法不一,卻又說順心而為。”霍祁年看向少女,目光充滿疑惑和迷茫,好似迷路羔羊,站在十字岔口,就算有路,也不知怎麽走。
他家庭可謂是四分五裂,他的母親壓根沒教會什麽是愛,如何愛一個人,他只知道,對于中意之物,想到得到,必須不擇手段,對于中意之人,亦是如此。
溫令兒頭一次見男人露出如此神态,他原本薄涼的鳳目,此刻竟然覆了一層水汽,眼眶微微紅了幾分,宛若一個男孩,因粗心大意丢了心愛之物,又怕受到責罰,迷茫無措。
“你……你這是哭了麽?”溫令兒驚了好一會兒,突然不知說什麽,便随意扯了一句話問道。
霍祁年聞聲,微微一頓,伸手撫上眼睛,眼角不知何時濕潤,他記得上一次哭時,是為了那只死去的貓兒。
“喃喃,我可以哭嗎?”霍祁年定定看着少女,小心翼翼問道,話音剛落,不待少女應答,便将頭埋在少女溫暖的頸間。
熟悉的少女香味撲面而來,将他周身寒驅逐,這是他渴望的心安,他如今就呆在最安全的地方,不怕背後有人捅他一刀,就算是溫令兒會殺他,他也甘之如饴,死在所愛之人手裏,也算是死得其所。
溫令兒微微一愣,她正要推開他,誰知剛碰到男人的手臂,便聽到男人低沉的哽咽聲,極為隐忍,卻又悲傷無比,好似山林中形單影只又受了重傷的猛獸,只能獨自舔舐傷口,她能感受到頸間觸及的溫熱感,那是淚水,他真的哭了。
她無奈嘆了口氣,即便是真的厭惡他,可不知為何她卻無法狠心将男人一把推開,明明對他恨之入骨,明明自己才是那個被抛棄的人,為何如今卻覺得莫名心酸呢?
秋日的風呼嘯而過,将滿樹的桂花香驚落在黃昏的餘晖中,兩人身上覆了一層柔和的光暈,少女發間綴着稀碎的桂花,兩人站在花團錦簇的桂花中,被排山倒海的香氣淹沒,整個天地突然變得極為寬闊,只剩兩人立于此處。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終于止住哭聲,溫令兒動了動肩膀,只覺得頸肩酸痛,此時就算是想推開他,手中也沒了力氣,她無奈道:“你若是繼續哭下去,我的手該廢了,你這是在求原諒還是謀害我呢?”
少女嗓音脆生生的,又帶着獨有的嬌軟意味,比桂花糖還甜上數倍,他微微擡頭,對上少女的目光,嗓音嘶啞道:“喃喃,對不起。”
男人哭過,低沉的嗓音中帶着些許鼻音,原本冷漠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面修羅,如今如同一個被抛棄的孩子一般,小心翼翼看着自己,博取同情。
“好,我知道了,你若沒有其他事,就回去吧。”溫令兒就算是想發脾氣,如今也被男人的哭聲磨沒了,她若是繼續同他糾纏,指不定又被他騙了去。
少女的語氣不似方才那般冷漠,他有些驚詫,原來哭也是能解決問題的,思于此,他又道:“喃喃,我以後若想哭,來找你好不好?”
溫令兒聞聲,不由扯了扯嘴角,她又不是知心大姐姐,這個男人還真是給點顏色就要開染坊了,她又冷了臉色,淡淡道:“你若想哭,就自己蒙着被子哭去,來找我做什麽?我又不是你……”
說到此處,溫令兒止了聲音,母親二字最終還是沒說出來,畢竟對于霍祁年而言,他以前是一個可憐沒人愛的孩子,從某種程度上說,他是一個感情孤兒。
“我知道,只不過這世間我唯一能信也只敢信的人,是你。”霍祁年知道她想說什麽,可她并沒說,她就算恨自己,也沒有拿他的軟肋攻擊他。
溫令兒對男人突如其來的溫情弄的有些不自在,她尴尬地移開目光,“你該離開了,若是繼續待在此處,被當做刺客我可不會救你。”
“喃喃,我今日來,一是為了見你,二是為了告訴你,你父親平安無事,只不過他……總之,他一切平安,你無需聽林紹學瞎扯。”霍祁年欲言又止,他心疼她小小年紀要應對那些城府極深之人,然而又怕自己言多必失,讓她生了擔憂之意。
溫令兒敏銳察覺到男人話中的深意,她連忙道:“你怎麽會知道我父親的下落?他怎麽了?為何你們都這樣,明明可以說清楚的事,為何偏偏敷衍我?”
她今日本就難過,先是父親失蹤,後又是纖雲被劫,如今林紹學也受了傷,這一切事情為何争相都來了?
霍祁年看着少女難過的目光,他無比心疼,想起那個女子的囑托,鳳目幽深,到底是沉聲道:“你父親如今昏迷不醒,為了救甄察撞到頭,傷勢嚴重,不過你放心,他不會出事。甄察的确受人脅迫,然并非我,我看不上那種軟骨頭,脅迫他的人我并不知,我只知林紹學和主導此事之人有牽扯。”
寥寥幾語,溫令兒便将今日之事聯系起來,她沒想到霍祁年會親自來同她說這些,她如今并不想理會其他,她只想去見父親。
“我能去看他麽?為何父親不能回來?若是父回來,這一切困境就能解決。”溫令兒有些着急,不自禁便一把拉住了男人的袖間,姿态透着依賴之意。
少女黛眉緊蹙,眼底皆是迫切和擔憂,她他幾乎是下意識的便撫上少女的眉心,溫柔安慰道:“喃喃,事情沒有表面那般看着簡單,此次牽扯的人除了朝廷官員,還有皇子,目的雖是為了從你父親手中奪走印章,實則是別有目的。”
“那你插手此事,又是因為什麽,你既然知道我父親的下落,為何這般遮掩?”
他原不打算插手,可那些人盯上了溫令兒,林紹學更是打算借着此事威逼利誘讓少女嫁給他,他并不喜歡溫令兒,他是為了權力身份,若明德王死了,他如願娶了少女,身後就有龐大的支撐,溫瑾楓壓根翻不了什麽水花。
而林欠虐借着明德王府郡馬的這個身份,林紹學在京都必定如魚得水,甚至于謀求更大的利益,到時候溫令兒就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然而重要的不是這些,他關心的是林紹學并不愛她,到時候若負了她,她必然會傷心,他已經傷了她一次,不能再讓其他男人奪走她。
“喃喃,無論你是否相信,我介入此事是為你,為何不帶你去見明德王,是有那個人的授意,那個人是誰,等時機成熟,一切自然水落石出。”霍祁年以後要如願娶溫令兒,大半部分的決定權還是在那個人手中,而且他也不願溫令兒勞心傷神,這些事原本就不該讓她一個人承擔。
“我為何信你?你如今并無證據證明我父親的下落,你如今說的好聽,然而我卻不敢信你。”溫令兒今日經歷了太多事,她聽看着男人篤定的模樣,猶如當初毅然決然将他自己救出來那般,她害怕他故技重施。
霍祁年早就料到的,溫令兒如今寧願相信一個從半道上撿回去的人,也不會相信他,他心裏猛然一痛,卻不得不受着,他從懷裏掏出一個荷包,遞給溫令兒。
溫令兒凝神一看,霍祁年手中的荷包,樣式熟悉,她取過細細一看,正是自己親手縫制的,同溫瑾楓身上佩戴的荷包是一對的,她打開荷包,裏頭放着一枚平安符,是自己去廟裏求來的,如此一看,霍祁年真的沒有騙自己。
溫令兒此時終于長舒一口氣,這個荷包父親一直貼身收藏,并未顯于人前,霍祁年雖然不可信,但是他此番說的的确是實話。
“喃喃,這一次我真的沒騙你,若是我真的騙了你,下次你拿着那把匕首,從這裏刺進去。”霍祁年從地上拾起那把匕首,是自己送給她的,他沒想到,溫令兒一直貼身帶着。
“所以接下來我應該做什麽?”如今父親已經安全,既然霍祁年說時機未到,她也不必揪着過去為難他,在父親安全回來之前,她必須做些什麽。
霍祁年将手中匕首還給溫令兒,沉默半晌,方才沉聲道:“你,果真同林紹學定親了?我知道不該問,若你不願說便不說。”
男人同以前決然又不分青紅皂白威脅人的模樣大不相同,如今他好像一個委曲求全的人,溫令兒只覺得別扭,她有些無奈道:“這些事我如今沒有心思理會,我只想讓父親安全回來,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同你在此處浪費時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她不想解釋什麽,也沒有同霍祁年說明的必要,有些東西一旦錯過,早就回不來了。
少女眉眼隐隐帶着怒意,霍祁年知道她如今已經不耐煩了,他雖然介懷,但也不是非得弄清楚,若真的已經定親,在溫令兒這處沒辦法,那便從林紹學下手。
霍祁年略略思索,還是說道:“喃喃,今日那個女子曾是林紹學的門客,武功了得,她使了手段同林紹學有了那等時,如今懷了林紹學的孩子,你若嫁給他,往後這種事只多不少,他原就是見一個愛一個的人。”
這番話落在溫令兒耳中,她竟不覺得驚訝,也許是潛意識裏認為林紹學做出這種事很正常,怪不得今日林紹學一直同自己提及紀靜婉,想到此處,纖雲和紀靜婉的失蹤也有了定論。
“怪不得,所以他對纖雲和紀靜婉下手了。”溫令兒冷笑出聲,她之前還真以為林紹學的确是好人,無論感情如何,起碼在面對自己時,他是坦誠的。
然而如今一看,事實并非如此,不待她多想,霍祁年又道:“纖雲的下落如今我已着人去查探,不出明日就會有消息,至于那個女子,你打算如何?”
溫令兒聞言,極為自然接過話頭道:“我自然不會為難她,畢竟孩子無辜,至于其他,應該是林紹學來煩惱才是。”
她剛說完,便覺得不太對勁,她發現自己剛才好似非常習慣他的存在,曾幾何時,她和他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如今一看,只覺得感慨。
“那我就安心了。”如此一看,溫令兒必定不會嫁給林紹學,就算沒有這件事,他也不會放手,男人鳳目含着無限的溫柔,薄唇勾起一抹溫淺的笑意。
溫令兒聽着這話感覺不自在,然而細細一想,霍祁年好似也沒有什麽實質內容,她正想着,此時不遠處突然傳來呼喚聲。
“郡主,您在哪裏?”
溫令兒聞言,心裏一驚,連忙環視周圍,此時才後知後覺,暮色已經深如水,她方才專注于同霍祁年說話,壓根沒注意到時間的變化。
“時辰不早了,你先離開吧。”溫令兒擺了擺手,打算推開男人離開。
霍祁年一把握住少女的小手,再次将人圈在懷裏,他目不轉睛盯着眼前人,思慮良久,心裏有千言萬語想說出口,然而最後卻只了一句,“喃喃,注意安全。”
溫令兒并無任何反應,她淡淡掃了一眼男人,“話若是說完了,那就放手吧,你若是繼續待在此處,怕是有人會認為我私會外男。”
少女話音一落,霍祁年并未松手,面色露出幾分喜意,他鳳目微眯,嗓音低沉道:“那臣當殿下面首如何?一切以殿下為尊,殿下說什麽,臣就做什麽,只要殿下想做,臣一定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