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沒有不喜歡你

聞言, 被墨繁抱在懷裏的花似錦,身子猛地一顫,抓着他衣袍的手, 不由自主地絞緊。

她先是不可置信地看向謝言洲, 接着才敢将目光移向墨繁。

只見他形狀完美的下颌微微繃緊, 漆黑的眸像是暗沉的夜, 幽深難測。

然而他什麽都沒說, 只是用那寒冰一樣的眼神,冷冷地看了謝言洲一眼,然後就抱着花似錦禦空而起, 轉瞬就向山下飄去……

謝言洲一個人站在那裏,望着墨繁抱着花似錦的身影越飄越遠, 直到再也看不見。

夕陽漸漸沉下, 天地間只他一人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猶如一柄筆挺的劍,久久矗立。

徹底冷靜下來後,覺得自己可笑又卑劣。

即使他沖動又頗為惡意地抛出上一世,想讓他們生起隔閡,可墨繁的沉默和無動于衷,讓他就像個笑話, 像個無能憤怒、不顧一切的失敗者。

謝言洲的手緊緊地握住自己的劍柄, 感受到了從來沒有過的挫折與懊悔。

他一直引以為傲的冷靜與自持,在花似錦這裏屢屢崩裂。

而他在墨繁的面前,更是顯得如此稚拙、浮躁,沉不住氣。

稍稍一對比,就輸得慘烈。

他一手緊緊握住劍柄,一手按着自己的額頭, 在漸漸暗下來的天色裏,站了許久許久……

墨繁抱着花似錦回到了鎮上最大茶商鄭員外給他們安排的廂房裏,路上一言不發。

将她抱放在床邊,他蹲下去檢視她腳上的傷。

花似錦乖順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任由他查看擺弄着,也不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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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繁也試着用靈力治療了一下,發現情況不對,立即收了手,眉頭緊緊皺起。

這淤黑奇怪的傷,非同小可。

靈力無法療愈的傷病,就只能求助于大夫。修行之人的傷病,也不是普通大夫能醫治的,因此也就有藥宗醫宗的存在。

不過墨繁雖然地位崇高,但是他生性冷淡,自己也不會輕易受傷,更不會生病,因此跟醫宗藥宗的人并沒有什麽來往。

當然,如果必要時候,他也會重金上門求人,只是此刻他想到了另外一個人來。那人比藥宗醫宗的人更見多識廣一些。

墨繁又抱起花似錦,坐在九冥背上,連夜去找了那人。

深夜裏,一處鮮有人知的山谷中,一幢竹樓的門扉忽然被人撞開。

屋內正在煎藥的兩名童子驚得不約而同地站起身,而坐在矮幾旁姿态閑适,一襲白袍仙氣飄飄的男子也緩緩擡起眼望過來。

看到抱着花似錦走進來的墨繁時,男子原本懶散淡定的表情閃過一陣錯愕與震驚。

然而不過瞬間他就收斂好表情,感慨笑道:“都說貴人無事不登三寶殿,殿下這是千百年才登一次我這三寶殿啊,難得,難得。”

墨繁将花似錦放下來坐着,态度誠懇地對那男子道:“季桓,還請你幫她看看。”

季桓表情閃過一絲詫異,忍不住盯着花似錦多看了兩眼,然後才帶着似真似假的受寵若驚,笑着對墨繁道:“請字不敢當不敢當,我這就來看。”

他說罷,起身走到花似錦面前,“這位……”

話音頓了一下,他看了看花似錦,又看了看墨繁,然後轉回目光,笑吟吟地道:“這位姑娘,是哪裏受傷了?”

花似錦見他态度溫和,又滿臉笑容,竟是令人覺得疼痛都忘記了,于是也笑着回道:“是左腳,被一縷黑霧纏住,受傷了……勞煩了。”

季桓笑道:“不勞煩,不勞煩。”

墨繁上前單膝觸地,蹲下來将花似錦的左腳褲腿往上挽起來。

季桓在花似錦對面盤腿坐下,微微傾身盯着那傷口端詳了一下,又用靈力隔空探了一番,接着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墨繁在旁邊問道:“如何?能治嗎?”

“是魔氣。”季桓收回手,說道:“沾染了高階赤鏈蛇毒的魔氣。”

墨繁眼神一凜,重複了一句:“沾染了赤鏈蛇毒的魔氣?”

“是的。也幸好你來找我。”季桓站起身道。“放心,能治。我這就開方子讓童子煎藥。”

他說罷,很快就拟好方子交給童子去配藥熬藥。

季桓交代完,又走過來坐下,對墨繁道:“這種高階的赤鏈蛇,還帶着魔氣,讓我不由地想起一個人來……”

墨繁點頭:“赤禹。”

兩人也不知道是同時想起了什麽,表情一時都有些凝重,沉默無言了許久。

那邊兩名童子很快就将藥熬好了端過來,竟是連溫度都控制好了,不涼不燙,剛好入口。

花似錦喝下藥,季桓又給了一罐藥膏給墨繁,“這個用來外敷。”

墨繁立即拿過來,當下就将花似錦的腳擱在自己膝上,親自給她敷了藥膏。

季桓在一旁看得暗暗啧啧稱奇。

誰能想到曾經高高在上,尊貴無雙的墨蛇一族少君,竟然能這般纡尊降貴地親自給一位姑娘敷藥?

他的視線不經意地掃了一眼花似錦的腳,目光掠過她腳腕上結契的印記時,陡然凝滞。

魅妖一族,結契後會留下一枚印記,季桓活了幾千年,知曉甚多,并不覺得驚奇。

令他驚奇的是那印記上的小黑蛇。

咦,這印記上的小黑蛇,甚是眼熟哇。

他一臉震愕,比之前更甚,無比訝異地看向墨繁:“你跟她結契了?”

墨繁邊給花似錦敷藥揉按,邊淡淡“嗯”了一聲。

季桓不由地又啧啧兩聲。

那意思大概就跟扶沉的“鐵樹終于開花了”的感嘆差不多。

他感慨良久,終于還是忍不住嘆了一聲:“這才符合你們蛇族的天性嘛……”

墨繁沒回應他。見花似錦喝完藥,又敷了藥,腳上的黑色淤痕在明顯地淡去,不由地放下了心。

花似錦這會兒才總算開口與墨繁說起了話,“師叔,鎮上還有不少人受了傷……”

墨繁點頭,對季桓道:“你那方子方便給我嗎?”

“方便方便。”季桓笑道,“也不算是什麽絕密方子,你拿去便是。裏面用的藥也沒什麽稀奇的,就是一些常見的靈草靈藥,去那些修士開的靈草堂買就好。不過有一味藥引可能不好找,我給你一些……”

“多謝了。”墨繁拱手道。

墨繁也沒在季桓這裏停留多久。見花似錦的傷明顯好轉後,就帶着她連夜離開,回到了鄭員外的府上。

又回到了房間裏,他将花似錦放在床邊坐下,自己也搬了個椅子過來,在她對面坐着,沉默地看着她。

花似錦直覺他要問什麽,誠惶誠恐地等了一夜,終于到了這個時刻,她乖乖地坐在那裏,仿佛等待着他的最後審判一樣。

“好了,現在我們來讨論一下……”果然,墨繁黑眸緊緊睨着她半晌後,終于開口問道:“什麽是……關于上一世的事情?”

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真正他問出來的時候,花似錦表情還是有些微僵硬,頓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我……”

墨繁黑眸一眨不眨地睨着她的表情,忽地又打斷她:“你不用跟我講,讓我看看你的記憶。”

這小丫頭看起來天真,沒想到竟瞞了這麽多事。

他倒不是信不過她會不會跟自己說真話,而是突然有些迫切地想知道一切,關于她的什麽上一世的,事無巨細的所有一切。

花似錦猶疑了一下,不确定地望着他:“你真的要看?”

墨繁看着她的表情,不由地哼了一聲,微微傾身上前,擡手捏了捏她柔嫩的臉蛋,“有什麽是不想讓我看到的?”

越是這樣,他越是迫切地想知道。

花似錦猶豫了半晌,看着墨繁盯着她越來越暗沉的目光,于是幹脆地一閉眼,硬着頭皮仿佛視死如歸,“你看吧。”

墨繁将手搭上她的額心,進入她的識海——

一開始他還只是眉心微蹙,表情一如既往地勉強算是淡然,但是漸漸地臉色就變了……

謝言洲閉目打坐的時候,房間門忽然自動打開了。

伴随着濃重的夜色和流瀉進來的月光,一道纖細窈窕的身影款款地走了進來。

他驀地睜開了眼睛。

看着門口走進來的少女,謝言洲的眼底閃過錯愕和不敢置信。

“你來做什麽?”

他臉色清冷,語氣還是有些冷淡,人也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目光卻焦灼在那少女的身上。

少女先是阖上門,然後轉過身來。

她眼眶泛紅,白嫩的臉上挂着淚痕,緩緩地朝他走來,忽地在他面前蹲下,将臉埋在他盤起的腿上。

謝言洲身形猛地僵硬。

他漆黑的瞳仁微縮,遲疑了半晌,才猶豫着擡起手,輕輕搭在她的腦袋上,顫抖着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掌心下是她柔軟的發絲,帶着夜色浸染的微微涼意,卻讓謝言洲掌心發燙,心也跟着微微地發燙。

他喉結輕輕地滾動了一下,啞聲問道:“你怎麽了?”

“師叔他……”少女将臉埋在他的膝上,聲音哽哽咽咽,委委屈屈地哭道:“師叔他知道了所有……他不要我了,嗚嗚嗚……”

謝言洲微微一怔,表情愕然,內心劃過一絲複雜的心緒,他的手在她腦袋上輕輕地撫了撫,沒有說話,心情極度複雜。

墨繁竟然不要她了?

那她這會兒來……

少女依舊在嗚咽着,淚水都滴在他的衣擺上,她哽咽道:“謝言洲,你還要我嗎?”

謝言洲整個人猛地一震,面上帶着錯愕與不敢置信,還來不及思考,就已經不自覺地回應了她:“要。”

少女欣喜地擡起上身,仰着頭,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接着又扁着嘴委屈道:“你不是不喜歡我嗎?”

謝言洲嗓音低沉,黑眸緊緊地凝着她波光潋滟的眼睛,啞聲道:“我沒有不喜歡你。”

他擡手,輕輕撫上她的臉。

仿佛在這一刻才真正地直視了自己的內心。

沒有人知道,從他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就喜歡她。

謝言洲手搭在她的臉上,掌心觸着她臉上細嫩的肌膚,閉了閉眼睛。

他想起初見花似錦的時候,少女一臉害羞地偷偷朝自己望來,粉嫩臉頰上帶着紅暈,如三月初綻的桃花……那一刻自己心頭的悸動。

那時候雖然壓抑着不露聲色,但從來對她有問必答,有求必應。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抵觸呢?

大概是那一次,他聽見了其他弟子的議論。

“大小姐喜歡謝言洲吧?謝言洲看起來也喜歡她。”

“魅妖嘛,慣會蠱惑人心,誰能抵擋得了,天生道骨又如何,還不是凡夫俗子一個,不能免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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