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南楠參加的夏令營持續二十一天,算起來還不到一個月。

她是真的沒想到,這走還沒到一個月,她爸連自家女兒都認不出來了。

白南楠雖然有些語塞,卻不至于尴尬。畢竟,尴尬的應該是這兩個大叔。想着,白南楠挺直了脊背,十分理直氣壯。

只暗暗琢磨着什麽時候得讓程英陪她爸去檢查一下視力,配個眼鏡。如果視力沒問題那就提前預防一下老年癡呆。

……

程英匆匆走過去。

白南楠很少離家那麽久,她想得不行,皺着眉眼睛在她臉上打量了一圈,有些心疼地問道,“怎麽曬這麽黑啊?很苦嗎?”

考慮到有外人在家,她只能抿唇道,“挺苦的,晚上在和你們細說。”

說着,白南楠已經被程英拉着坐在了沙發上,場面一度十分尴尬。

白南楠大大方方坐下,中氣十足叫了聲“爸”,“我回來了。”

白從聞點頭,心裏尴尬,面上卻不顯。

“你那個礦場奪寶那麽快就回來了?”

白南楠:“?”

“是特種兵夏令營!”程英無語,“礦場奪寶是老陳家孫子玩的游戲。”剛上小學的那個。

“……”

程英瞪了眼白從聞,轉向白南楠時又露出了一副溫和的面孔,“南楠,這是你陸伯伯,剛從國外回來,以後就住咱家斜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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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南楠擡起頭,看向那個把她當成收垃圾阿姨的男人,倒也沒什麽小情緒。

她和白侑從小經常闖無傷大雅的小禍,為了有人事後清理戰場,習慣性在長輩面前乖巧。

她甜甜叫道,“陸伯伯好。”

“好,好,”陸彭見慣了大風大浪,也很快從尴尬中緩了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得爽朗。

“這是南楠啊,長這麽大了,聽說你已經念高中了,幹什麽去了曬得這麽黑,還挺有個性。”

程英:“給她報了個名參加了夏令營鍛煉鍛煉,沒想到一個月就曬成這樣了。”

白南楠低着頭沒有吭聲,暗暗贊同。

她要再偷懶一點,一個月的确曬不了這麽黑。

陸彭道,“小孩子嘛,很快就白回來了。”

說完,程英又笑着帶她轉向了客廳裏另外一個陌生人,“這是陸伯伯的兒子,叫陸憑哥哥。”

聽到熟悉的兩個字,白南楠一頓,随即猛地擡眼看向右側的身影。

在夏令營呆了那麽久,雖然那些同學們都用了防曬霜,但都或多或少黑了一個度。

視線中突然晃來的冷白讓她還有些不習慣。

一看,瞬間凝固成雕塑。

竟然是剛才遇到的那個男的。

她之前做了什麽來着……

剛剛那一趟操作,白南楠覺得有些窒息,現在簡直想直接奪門而出。

随即對上他冷清的眉眼,禮貌中疏離味十足,她又蒙了一下。

程英剛才說的是陸憑吧?

陸憑!

是那個陸憑嗎!

才從國外回來的,那肯定沒錯了!

程英斜睨一眼,見自家女兒朝人家盯了半天像犯花癡一樣,自覺有些丢臉。維持着笑容,手肘不動聲色地拐了她幾下。

白南楠收斂了目光,斟酌了好半天,終于開了口,“Hello, my name is 白南楠。Nice…nice to meet you.”

……

客廳突然安靜了一瞬。

白南楠不解地摸了摸臉。

怎麽了?她說得不好嗎?

幾秒過後,一道清潤的聲音響起,如同玉盤落珠一樣,溫和又沉穩,順着她的話接了下來,“Nice to meet you.”

他一出口,瞬間把英語自我感覺良好的白南楠秒成了渣。

“你哥哥會說中文,”程英朝白南楠笑道,其他人也笑出了聲。

“啊?”

……怎麽不早說。

白南楠有些生無可戀,又快速擡眸朝他看了一眼,似乎是被她剛才的舉動愉悅到了,他眉眼些微舒展,卻仍然穩重內斂。

她曾想象過陸憑的樣子,模模糊糊的,說不上清秀好看,至少是毫不相關。

見了本人,好看太多。和白南楠的想象嚴重不符,至少沒有禿頭戴眼鏡。

也許是陽光曬得太久,腦子也不太好使,她突然把心中所想直接說出了口,“你本人真好看。”

話剛落,白南楠立馬反應過來,臉僵了一瞬。

她說的不是“你人”,而是“你本人”這個蘊含豐厚的詞語。

陸彭首先大笑了起來,“南楠以前見過你哥哥?”

白南楠連忙擺手,頗有些手忙腳亂的感覺,幹巴巴道,“不不不,我是說陸憑哥哥人真好看。”

說完朝他看了眼。

陸憑面上看不出反應。他将手裏的茶杯放下,指甲圓潤幹淨,禮貌性回答,“謝謝,你也很——”

黑乎乎的臉龐映入眼中,加上外面炎熱,白南楠走了不短的路程出了點汗,此時看着有些狼狽。

陸憑見圓圓的眼睛認真又期待地看向他,陸憑突然話鋒一轉,“活潑。”

白南楠:“……”

行吧。

她癟了癟嘴,低頭看着自己手上因為曬得不均勻有些髒髒的皮膚。這一個月來,第一次後悔做了那個決定。

沒去夏令營之前,她也是白嫩嫩,人見人誇,長輩們一言不合就捏她的臉

現在竟然連可愛都夠不上了嗎?!

如果白南楠早知道會和陸憑見面,她說什麽也不會和她哥置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更何況現在連對方一根毫毛都沒碰到,自己還出了那麽大的醜……

想到白侑已經出了國,她一腔悶氣無處發洩,只好不甘心地用手扣了扣茶白色沙發。

程英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眉心一跳,總感覺她的手下一秒就能把她專門請人設計的沙發染黑。

她湊過去輕聲說道,“上樓洗個手,換個衣服,把你那個麻袋也拖上去。”

“……” 仔細想來,她現在的确形象欠佳。

白南楠“唔”了聲,扛着麻袋就“噠噠噠”上了樓,腳步聲輕快,留下客廳裏四人。

陸彭笑道:“南楠這丫頭性格真好。”

“還好她哥哥走了,不然兩個人一起都能把家拆了,你看看她背的是什麽東西。”

白從聞面露無奈,擺了擺手繼續說道,“我家兩個要是有陸憑一半厲害,拆家我都能給他們幫忙。”

白從聞心裏感嘆。

他也是十多年沒看到過陸憑了,此時見着他淡然自持,一舉一動得體又悅目,一眼就看得出教養極好。

聽說他最近還帶領團隊獲得了世界白帽黑客界的最高獎項,創建的工作室也發展極好。

想到自家兒子,落差太大簡直不能比。

陸憑收回了落在扶梯上的目光,嘴角抿着淺淺的弧度,眉眼間不見被誇獎的傲氣和喜悅,語氣淡然又謙遜,“白叔過獎。”

……

白南楠回到房間,随手關上了門。

門關上的一刻,心裏驚喜和雀躍一湧而出,漫過之前烏龍引起的尴尬,炸出了一朵又一朵的小煙花。

她好像,

見到她男神了。

那個,只存在于她哥的筆記本中的人。

每個家庭都有一個“別人家的孩子”。

而陸憑,正是她哥白侑從小以來的人生陰影。

兄妹兩上小學時,白侑整天淘氣,不寫作業,抱着玩具車跟在堂哥屁股後面玩。

程英拉着他,給他說,你爸爸朋友的兒子陸憑哥哥已經開始練書法了,寫的字比家裏的小百合還好看。

白侑和他,不過相差兩歲而已。

那是白南楠第一次聽到陸憑的名字,“憑”這個字取得張狂,深得白南楠喜歡。

後來白侑被逼着跟着爺爺學書法,白從聞看了他龍飛鳳舞的大字,告訴他,陸憑下象棋已經能和成人比肩了,還是國際象棋。

而等白侑下象棋勉強得到了白爺爺的贊賞時,聽說,陸憑已經申上了M國最頂尖的學府……

白南楠從小耳濡目染,聽到的次數多了,便知道M國有個哥哥叫陸憑。

他很厲害。

能讓整天耍帥裝拽的哥哥暗地裏哭得慘兮兮的。

……

少女的房間敞亮中帶着生機。

白南楠去衛生間洗了把臉,重新梳理了頭發,換了件幹淨的白裙子,餘光看見全身鏡裏鮮明的色彩對比,郁悶地又脫了裙子,從衣櫃裏扯了件普通豆綠色的短袖穿上。

下樓前,她打開了聊天界面,給遠在M國的哥哥發了條簡明扼要的信息:

【我見到陸憑了!】

到了客廳,卻發現已經沒了人,茶幾上零落着幾個茶杯。

白南楠有些失落。

這還沒和他說上幾句話呢。

在這個時候,手機響了起來,打斷了她的情緒。是她哥哥打來的。

她絲毫不感到意外,從小在陸憑的陰影下長大,一遇上他的事,可以說白侑整個人都不好了。

明明兩個人隔了一個大洋,八竿子都打不着,偏偏幹什麽都要被比較,做什麽都被壓着一頭,而對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由此可見白侑的郁悶憤恨程度。

“你見到陸憑了!”

語調尖銳的聲音從手機中傳來,白南楠連忙拿遠了手機,哼唧了一聲。

白侑:“……我只問一個問題,他長得比我帥嗎?”

白南楠對于這個問題絲毫不感意外,臉上還露出“果然如此”的得意。

她十分了解自家兄長,在白侑的想法中,這種各方面都能輕松碾壓他的人,一定長得很着急。

用他的原話來說,“做了那麽多腦力活動,頭發肯定掉了不少吧,咱也不說他謝頂,起碼發際線高不可攀。”

白南楠沉默了幾秒,想起了不知是哪年,她在屜子裏翻到了他的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一個禿禿的男人畫像。

畫像下面,兩個字寫得端正:陸憑。

一想到他連唯一自信的顏值方面都輸了,白南楠忽的有些可憐她。

但轉念一想。

他能有自己可憐嗎?

抛開夏令營裏艱苦樸素,連吃飯都需要搶的生活不說。見到自己的男神時,都被他爸當成撿垃圾的阿姨了!

她臉都丢盡了。

白南楠突然記起老師在班會時說的話。人的第一印象是非常重要的,因為它會決定你以後在別人心中的形象。

……

白南楠面無表情甚至還有些麻木,“你要比顏值能不能找個實力相當的?比如隔壁剛從非洲看完礦的王大叔。”

白侑:“……白南楠,你哥現在很正經地在問你話呢。”

“你以為我沒有在正經地回答你?”停頓幾秒,她緩緩開口,“是誰給你的自信,陸憑哥嗎?”

“……”

“你一個女孩子怎麽說話那麽刻薄,”說着,電話另一頭放緩了語氣,打着商量,“一百塊,給我口頭形容一下他的長相。”

“我不缺錢。”白南楠真誠說道,“白侑,你還欠我一個道歉。”

霎時,白侑想起了她發給自己的照片,頓時笑得不成樣子,“行,白南楠,給你五百自己買點面膜,不說白回來,咱起碼要做個黃種人。”

白南楠心裏呵呵,“成交。”

回憶初見陸憑時的驚豔,斟酌了會兒,緩緩開口,“哥,我該怎麽給你說呢。你看見過雪嗎?”

“……”

“你知道春天下雪會是什麽樣子嗎?”白南楠試圖說明一種氣質。

白侑一陣惡寒,“什麽時候說話那麽矯情了?”

“……就兩個字,好看,行了吧。”白南楠暗道他是俗人。

手機另一邊陷入沉默。

“我看起來很好騙嗎?”白侑說着,忽然想到之前她還指着艾阿姨毛都沒長齊的小孩說好看,瞬間諒解了她。

“我拿錢辦事,保證不坑你,”說着,她眉間不由染了點激動,拿着手機輕盈地轉了身,“那氣質……”

話沒說完,白南楠臉一僵,腳步随之頓住停在了原地,一瞬間不知所措。

闖入眼的,是門邊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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