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如果時間能夠重來,在這一天,白南楠一定會穿着剛買的小裙子,在落地窗前優雅又專注地彈着古筝,一臉恬靜,靜靜等候客人的到來。
而不是想現在這樣,樣子狼狽,平時沒怎麽用在正事上的腦子不得不轉地飛快。
“那旗幟,簡直是設計得太差勁了!好了我還有點事這個事情你自己想辦法解決。”白南楠一口氣說完,慌忙摁斷了電話,心虛地背着手,“陸憑哥哥。”
門旁,陸憑穿着最簡單的短袖長褲,右手腕上一只黑帶銀框表,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矜貴的氣質。
白南楠看得出來,那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不需任何雕飾。
他低低應了聲,聲音介于清朗和醇厚之間。而後朝她走了過來。
客廳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白南楠收縮了手心,湧起了一股莫名的緊張感。
也不知道他剛才聽見她說話了沒有。
白南楠垂下了睫毛,面上繃地有些緊。
要是聽見了……她想原地自刎。
她自覺也是個俗人,好不容易文藝一次,用上了意象去形容人,要是被當事人抓包,那可真是太羞恥了。
就在白南楠腦補時,陸憑到了她面前,微微彎腰平視她的眼睛,将手裏精致的小盒子遞給她,“這是送你的見面禮。”
他眼睛深邃,眸子顏色很濃,盯着人看的時候,顯得十分專注。
白南楠對上了他的眼睛,又不自覺移了下去,溫吞道,“謝謝陸憑哥哥。”
她家裏堂哥衆多,作為唯一的小妹,除了過節生日外,她平常也沒少收到過禮物,就沒有客氣拒絕,自然地伸手接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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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裝不大,拿着卻有些分量。
白南楠抿唇頓了頓,低聲遺憾地說,“可惜我沒有準備什麽禮物。”按理說,她是東道主,他才是客人。
陸憑倒是沒想到她會說這句話,半晌才道,“不用,哥哥可以自己買。”
白南楠看着他沒有出聲。
那怎麽能一樣。
她眼珠打着轉,完全想不到任何能送得出手的東西。但不管是作為東道主還是小迷妹,不送點東西簡直讓人遺憾又不甘心。
也不知道下次見面是什麽時候。
于是,白南楠腦子一抽,從右方玻璃花瓶中抽出了個二十塊一支小百合,用紙巾擦幹了莖部的水珠遞給他。
“陸憑哥,送給你。”
場面十分寒碜。
白南楠心中淚流滿面,俗話說禮輕情意重。可要不是送錢太俗,她都想再加上一百塊錢再送出手。
然而她手剛伸過去,陸憑沒多猶豫便接過,低頭朝它的花瓣看了一眼,白得一塵不染。
家裏客廳偏暖色調,明亮柔和,白淨的男人拿着同樣純白的小百合,像一幅油畫一樣,非常賞心悅目。
見他面上沒有絲毫嫌棄,白南楠松了口氣,想多和他說幾句話,然而發現自己完全找不出一個能聊下去的話題。
試問,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一個大學生和高中生,一個學神和一個雖然稱不上學渣,但學習非常一般的小妹妹,能聊什麽?
白南楠認真思索了一番,總結出能聊的話題大概是,
——“今天天氣還不錯”,“你吃飯了嗎”這類經典的廢話了。
白南楠琢磨片刻,“……哥哥你吃飯了嗎?”
“還沒。”
“……”還沒,但是她家也沒準備飯啊。
白南楠覺得自己陷入了聊天困境。
“好巧,我也還沒吃飯。”
“……嗯”
白南楠把他送到了門外,還想跟着朝外走,陸憑停了腳步,轉過身,擋住了她身前傾瀉而下的陽光,“回去吧,外面曬。”
門外不遠處,她的父母還在和陸伯伯說着什麽。陸彭手裏夾着一支點燃的煙,說話聲和笑聲都很厚沉,底氣十足。
黑色的陰影落下,男人逆着光,隐約中帶來了一絲壓迫感。
白南楠放棄了掙紮,安安分分說了再見。
陸憑朝她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
白南楠站在門口盯着他的後腦勺,和白侑的畫像恰恰相反,他頭發茂密,哪怕在陽光下,都能看出他的發色黑得很純正。
他長得很高,卻沒有一點駝背,走路不疾不徐。
這一天,她對M國的那個哥哥又有了新的印象。
他不僅在很多方面都很厲害,人還長得好看。
就是,話挺少的,感覺有點高冷。
白南楠咧了咧嘴角。
她不覺得話少有什麽不好的。
……
回到了客廳中,白南楠抱着抱枕,繼續在微信上和白侑聊天。
那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無法自拔,怎麽也不相信白南楠的描述,一口咬定他是個英年早禿,滿臉階級鬥争的書呆子。
這也就算了,還嚷嚷着讓退錢,白南楠幹脆不再搭理他。
聽到了門被關上的聲音,她歪頭看了一眼,而後扔下手機幾步跑到程英面前,“媽,陸伯伯他們怎麽從M國回來了。”
“我也不太清楚,”程英不自覺抓着她的手搓了搓她的皮膚,這才真切地意識到,自家用牛奶灌大白白嫩嫩的女兒真的成了個小黑妹。
這夏令營得多苦啊。
“……”程英心下一陣心疼,不由蹙眉,“防曬霜沒用?我記得給你帶了兩個乳一個噴霧來着?”
難道帶成了助曬油?程英不由有些懷疑。
白南楠不在太意地搖了搖頭,又繼續追問,“陸憑哥哥不是還在讀大學嗎,怎麽也回來了?”
白從聞也進了門,聽到她的問題随口說道,“Q大和H大的2+2項目,以後就在Q大讀書了。”
白南楠想到了Q大雄偉威嚴的校門。
它是全國最頂尖的大學之一,因為東滿沿海,經濟發達地理位置極佳,比起北方的那些高校更受歡迎些,每年報錄的人很多。
總而言之,是她高攀不起的大學。
行吧。
想到剛才白從聞沒也把她當成了收垃圾的,說話還不給她面子,白南楠坐回到沙發上,假裝漫不經心地說道。
“爸,你說你們歲數差不了多少,陸伯伯看起來比你年輕多了。”
程英聞言笑了,“你爸不要面子的啊。”
白從聞和陸彭兩人是大學同學。陸彭輪廓淩厲,頭發濃密,看着的确年輕些。不僅如此,他野心也大,出身東滿名門,卻選擇自己打拼,靠一己之力闖出一片天地。
還敢走險路子,所以公司發展快,涉及方面廣。在白從聞還在國內争取市場份額時,陸彭已經跑到國外開拓市場去了。
程英感覺陸憑在有些方面還真遺傳了陸彭,學習能力都很強。不像她家的幾個孩子,有時候那佛性模樣和白從聞如出一轍。
說罷,程英又斜睨白南楠一眼,“你還說你爸,你要是能考上Q大,你爸做夢都能笑醒。”
“……”白南楠悻悻松了手,不想再深入讨論與學習有關的話題,轉身向房間跑,“你幹脆讓爸繼續做夢算了,也就在夢裏我能考上。”
如果說白南楠在小學的時候,還會猶豫糾結長大後是考Q大還是出國讀H大,現在她基本做夢都不會往那方面想了。
程英:“……”這孩子。
白南楠回到房間,鎖了門。
她跳到床上,拿出了剛剛陸憑給她的小盒子。
白色的軟墊上,是一只小巧的四葉草硬質手镯。推拉設計,能夠調節手镯的大小。
突然想到了他當時說的話。
——“這是哥哥送給你的見面禮。”
如果小時候有預知未來的能力,知道陸憑會在将來的某一天,給自己送禮物,那麽這份禮物,她可能會期待十年。
白南楠愉快地哼起了小調,從床上一躍而起,把禮物妥善地放在抽屜裏,随後走到了窗前,将淺綠色的窗簾拉開了一點小縫。
從她的卧室,可以窺見斜對面的風景。白南楠也不心虛,視線直直落在對面。
陸憑在門外站得挺拔,不知道在等誰。
他手臂的肌肉線條流暢勻稱。不像白南楠學校裏的一些男生,夏天穿着短袖,露出的胳膊細得可以和女生媲美,腿也細得和小雞崽一樣。
半晌,兩個穿着藍色工作服的男人出現,他們一起搬運着一個大箱子,每一步都走得非常吃力。陸憑快步走過去幫忙。
箱子穩穩放在了門口。
正午陽光猛烈,熱浪翻滾。
兩人距離不算很近,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能透過窗簾中不大不小的縫隙,看見陸憑給那兩個累極的人遞了兩瓶水,又進屋拿了兩小包紙巾,溫潤又清朗。
白南楠覺得好神奇。
遠在M國,似乎永遠都不會和她産生交集的人,現在就在她的視野間,觸手可及。
……
吃過午飯後,白南楠坐在卧室的小書桌前,拖拖拉拉從麻袋裏拿出了幾本嶄新的暑假作業。
她一點都沒寫。
白南楠慢吞吞翻開了作業,密密麻麻的文字堆在了她的眼前,仿佛唐僧在念緊箍咒一樣讓人頭皮發緊。她撇了撇嘴角,決定魚死網破,自由發揮。
這一發揮就是兩個小時。
天色已經逐漸暗沉下來,一陣陣疲憊感襲來,她扔了筆,剛打了個呵欠,手機鈴聲響起。
來電的是她的同桌蘭夢。
接起電話,對面聲音傳來,“兩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哪來那麽多壞消息啊,你是不是打錯電話了。”白南楠有些懵,自己最近一直都在夏令營裏爬梯滾泥,好像沒闖禍啊。
蘭夢問,“去年你是不是數學寒假作業沒寫完?”
“對啊,前年我也沒寫完,我從小到大就沒寫完過。”白南楠誠實說道。
“你還很驕傲啊?重點是,數學老師看你作業了。”
“啊,”白南楠臉一皺,“她不是從來都不批改寒暑假作業的嗎?這暑假都要過了,她現在想起來看寒假作業避暑啊?”
“嚴肅點!”蘭夢道,“聽我姐說她看你作業很多沒做,這次開學會重點檢查我們的作業,沒做完的估計會請家長。”
蘭夢的姐姐是學校的老師,白南楠還和她們一起吃過幾頓飯。
“但我空的真的都是不會做的啊。”白南楠道。
“關鍵是你不會做的太多,還過于理直氣壯。”蘭夢說,“我就打個電話提醒你,記得把作業做完。”
說完,蘭夢正準備挂斷電話,白南楠忽地出了聲,內容極具暗示性,“你做完了嗎?”
事實證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白南楠不僅沒借到數學作業,自己的語文作業還被順勢借了過去。
她後面的文言文部分都還沒寫呢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