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班主任孫建國通常會提前半個小時來教室,許是為了給同學們一個緩沖的時間,今天他八點才踩着點進門。
孫建國是他們的語文老師,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身材肥胖矮小。
但不知為何,這個肥小的身軀總飽含洶湧澎湃的激情。
在讓各科課代表收作業的同時,他站在講臺上洋洋灑灑發表一片開學致辭,喘都不帶喘的,唾沫橫飛。
“同學們!高二了,要緊張起來了。不知道你有沒有和我一樣的感覺,看到校門口的橫幅簡直心潮澎湃。你看看他們,Q大,H大,Q大離我們學校那麽近,你們努力努力……”
按照科目順序,最先收的是語文作業。蘭夢用厚重的詞典擋着桌子,找白南楠要了她的作業,手上奮筆疾書。
白南楠聽着孫建國講話,突然轉頭問她,“Q大很難考嗎?”
“……你這句話問得像你沒讀過高中一樣,”蘭夢筆尖微頓,“其實也不是那麽難考,沒停孫建國說啊,努力努力就能上。”
“……”
白南楠轉回頭,握着細長的黑筆,圓潤的筆尖在白紙上劃過一道弧度。
心裏莫名有點悶悶的。
學校每年高考後,都會挂上橫幅宣傳。以往白南楠對那些紅底白字沒感覺,看見也毫無波瀾。
她學習一般,不是學渣,也完全夠不上學霸,沒啥太大理想,對待大學的态度就是考到哪個上哪個。
但今天好像被紅條燙了眼睛。
以前她和他之間的物理距相隔十萬八千裏,白南楠每次聽到父母說他多優秀多優秀就像聽故事一樣。
而現在他也認識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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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更努力一點。
才不至于和陸憑哥差距太遠。
蘭夢把寫完的作業交給課代表,碰了下白南楠胳膊,小聲問道,“對Q大有興趣?”
剛問完,楊燦從走到她們面前揚了揚下巴,語氣不鹹不淡,“數學作業。”
白南楠把作業遞給她,坐在座椅上,仰着頭,只能看見她不太美麗的鼻孔。
等她走過,蘭夢撇了撇嘴角,小聲和白南楠說道,“你這次曬得那麽黑,她肯定特別高興。”
“……你是想說我變醜了嗎?”白南楠抿着唇角。
蘭夢:“你變黑了,也變強了。”
白南楠被逗笑,剛想說話,一道清脆的聲音在不太安靜的教室裏響起,格外明晰。
“老師,我的數學作業不見了。”
蘭夢瞥了眼楊燦,“她又在作什麽妖啊?才開學就要看她的表演嗎?”
蘭夢作為白南楠的同桌,和她自然是同仇敵忾的。而且這個女生向來仗着自己學習成績好瞧不起她們後座的人,尤其是女生。蘭夢十分反感。
“你們誰拿了楊燦的作業?”講臺上孫建國眉頭一皺,随即又看向她,“你最後放哪了還記得嗎?”
楊燦咬了咬下唇,朝白南楠後桌看了眼。
男生顯然也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害怕她下一秒就告訴孫建國自己剛朝了她的作業,有些慌張地仰頭說道,“我剛才看見楊燦把作業拿後面去了,但是我給她放桌子上了,真的。”
白南楠沒看戲,準确的說,她正在神游。後桌男生瞥見白南楠走神的側臉,他忽然想到了什麽,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當着衆人的面開口問道。
“白南楠,你是不是剛才拿了楊燦的作業?你不是作業沒寫完嗎?”
霎時同學們都側目看向白南楠,露出了了然的神情。小聲讨論着白南楠偷拿別人作業也太過分了,那麽長的暑假不能自己做作業?有仇也不是這樣解決掉的吧,楊燦也太可憐了。
那男生心裏也覺得十有八九就是白南楠拿的。她平日不愛些作業,剛才想找他借作業也沒借到,剛好兩人還有過節,說不定她是抄完了作業想報複呢。
又是一口大鍋。
白南楠向來玩得開,朋友多出手也大方,但這并不意味着她是好欺負的。
面對男生睜着眼睛說瞎話,毫無證據就吓推測,白南楠覺得自己剛才的小面包基本上是白給了。
“我給你說過我作業沒寫完嗎?”白南楠反問。
男生無語地撇了撇嘴角,本想反駁“這還需要說嘛”,但到底還是沒說出口。
楊燦顯然也覺得是白南楠拿了她的作業,她從收齊的作業本中找到白南楠的數學作業,帶着些情緒翻了翻,有些沖地說道。
“白南楠,你作業都寫完了,答案和我的還一模一樣,你真沒拿我的作業嗎?”
白南楠在孫建國帶着些質問的眼神中慢慢站起身,語氣變得有些冷,“楊燦,你剛才翻了我的作業,那你有看最後面的競賽題嗎?”
“看了,”她站在第一排,眼中帶着不解和傲慢。
“那你應該發現我後面的競賽題全都寫完了,而且思路和你完全不一樣吧。如果我是抄得你的作業,那麽難度更大的競賽題又是抄得誰的呢?”
數學作業最後面的競賽題都是高三奧數難度,放假前老師也曾說過這些題可以放在一邊。
楊燦的數學水平還無法解除所有的題,自然是沒有做出來。她垂在褲邊的手緊了緊,正想反問她是怎麽做出來的。
白南楠卻先一步說話,情緒稍微淡去,語氣十分無所謂,“我承認我數學差,做不出那些題。但上進心總是有的,這次暑假作業都是我鄰居哥哥親自輔導的。”
教室很安靜,蘭夢聽着衆人的絮語也氣得不像話,忍不住說道,“老師,暑假時我就聽白南楠說她哥給她輔導作業了,我還問過她好幾個數學題。”
白南楠感激地着看了她一眼,繼續道,“你說的答案一樣都是選擇題吧。其他的大題過程不可能一樣。”
“不瞞你說,我那個哥哥剛從M國回來,H大交換Q大。他給我講題的思路和你們完全不一樣,你要是不信,可以看看我的解題過程,全校第一也不可能解得如此簡潔。”
“咳咳,過了。”蘭夢在座位上小聲道,“別炫耀了。”
楊燦和後桌男生的臉同時一僵。楊燦手捏緊了寬松的褲邊,神情有些狼狽。聽到白南楠說話,也沒再去翻她的作業。
她抿了抿唇,“那我的作業本來放在桌子上,怎麽會不見的。”
坐在第一排的柳成州伸手拿過白南楠的作業,在競賽題那頁看了許久,看向臺上的孫建國,
“不可能是抄的。”說實話,連數學老師都不一定能想到這樣的解法。
楊燦咬着唇看了他一眼。
形式突然逆轉。其他同學似乎看出了門道,也跟着皺眉看向楊燦,有人在後面說道,“你作業丢了不是應該怪自己嗎?”
“你沒抄,但你沒拿她的嗎?”後桌男生問道。
話剛落,楊燦的同桌忽然伸手舉起了一本作業,讪讪說道,“楊燦,不好意思啊,我剛才可能拿錯作業了,剛在書包裏找到。”
楊燦接過作業,一言不發坐回座位,“老師,我找到作業了。”
“找到了就行。”對于剛才的烏龍,孫建國頗為頭疼,混亂間似乎看懂了些東西,“你給白南楠道個歉。”
楊燦咬了咬牙。班主任都開口了,其他的同學也在議論,她想一筆揭過都不行了。
“……對不起。”
白南楠對這種毫無誠意的道歉沒什麽表情。哪怕在孫建國面前,她也不想和她虛與委蛇,只淡淡坐下。
“楊燦就是故意找茬,你別在意。真不知道她一個人怎麽戲那麽多,那次送花的是柳成州又不是你,咋不說是柳成州偷了她的作業。之前她陰陽怪氣你都沒理,她還以為自己真的把你震懾了呢。”前桌女生回頭安慰。
事情草草結束,卻也引起了不小的波瀾。
至少孫建國知道白南楠和她後桌的那個男生已經有了隔閡。
放學前的一節課,孫建國重新編排了座位。蘭夢仍然和白南楠坐在一起,而那個男生被調到了另一邊。
最後白南楠竟然發現,萬年坐在第一排用後背凝視所有人的柳成州,這次竟然坐在了她的斜前方。
“對了,你真的對Q大感興趣啊?”突然想到白南楠之前的問題,蘭夢又轉過頭問她。
頓了兩秒,白南楠緩緩點頭。
“可以啊。建國同志不是說過嘛,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蘭夢順手把從老家給白南楠帶的小特産遞給她。
其實對于剛才的話題只當她突然心血來潮,也沒太在意。
兩人全校排名都在百名開外,但東滿一中每年考上Q大的也就五六個左右。這個學校衆多學霸雲集,每個人都削尖了頭朝前面擠,想進前百簡直是難比登天。
正想在調侃幾句,孫建國敏銳的小眼睛掃了過來,和藹的語氣中帶着刀子。
“白南楠蘭夢,說什麽那麽高興,說出來和大家分享一下,讓我們也開心開心。”
随着班主任的話,班上同學也都轉過頭瞅着她們。剛才還在男中音下昏昏欲睡,這下立馬來了精神。
蘭夢臉上有些發熱,被那麽多人看着渾身不自在,支支吾吾說道,“我們……我們就……”
“老師,我給蘭夢說我要考Q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