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的晚霁
馬車停在了周府門口,晚霁先行下車,她伸出手來接他。
周從凜彎着腰掀開簾子,他緊抿着唇跳下馬車。而後不由分說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大踏步進了府門。
餘安吓了一大跳,這又是怎麽了?
門口守着的小厮趕快垂首見禮,一路上他氣勢凜冽,直沖沖往院子裏走。
“您做什麽?”晚霁被他拉着,掙也掙不開,她不知道周從凜又發什麽氣。
只是他也不說話,直待推開房門,他才松開人。
晚霁不免蹙眉問:“可是發生什麽事了?”
周從凜一臉嚴肅,他從自個那櫃子裏掏出一個大的黑木盒子。叮叮當當地,盒子被放在桌上,裏頭東西跟着響。
“這些都是你給我做的。”他聲音沉悶。
晚霁掃了一眼,有竹蜻蜓,有小木馬,各種各樣的玩具,滿滿堆了一盒子。
“是奴婢做的。”她答道。
周從凜拿出竹蜻蜓,輕輕揚了揚,還是一副冷着臉的表情問道:“這是什麽時候做的?”
晚霁想了想說:“應該是奴婢剛進周府不久,您吵着要蜻蜓,只是委實捉不到,奴婢就給您做了一個。”
他點點頭,似乎滿意了,沒再追究這個東西。反而又拿出來一個面具,是個醜娃娃臉。
“這個什麽時候做的?”他直勾勾盯着她。
晚霁一五一十地回答:“是您十一那年,七月的萬化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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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一樣被他擺出來,一樣一樣地問。
周從凜仿佛在跟誰較勁兒,偏要她将時間都說出來。晚霁心頭嘆氣,順着他行事。
他看了眼空了的盒子,輕聲說:“沒了。”
晚霁心神一松,還是有些擔憂地問:“您今兒怎麽了?”
周從凜覺得心頭終于舒坦了,他提起茶壺倒了一杯茶,懶懶往小人榻上一靠,道:“沒事兒,你先出去吧。”
晚霁瞧他好幾眼,到底還是轉身出了屋子,她輕手輕腳将門帶上,看了看自己手腕。
力道之重,竟紅了一圈。
她輕撫上去,眸色深了深。
屋裏周從凜捧着熱茶,視線落在桌面的玩具上,眉眼間露出得意又滿足的笑意。
晚霁在他身邊待了這些年,從沒有人用過那樣的眼神看她。
盛炳的眼神,他不喜歡,非常不喜歡。
心裏那一刻的怒氣來得那樣猛烈,讓他覺得險些控制不住。
周從凜從前覺得晚霁之于他,說是奴才也好,朋友也罷,就像是一直以來陪在身邊的那些玩具一樣,能讓他高興,能讓他順心,但也僅僅如此了。
可今個盛炳那一眼讓他覺得似乎又不止如此,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就是固執倔強地不喜歡別人看向晚霁是那樣的眼神,那樣的歡喜與熾熱。
晚霁就是晚霁,是周家周從凜的晚霁。
那是他一同長大的姑娘,他身邊的人,別人憑什麽敢那樣瞧她。
想着想着又覺得煩了,那個盛炳還說認錯了人,還認錯人?認他個西瓜麻婆蛋。
可突然轉念一想,晚霁是七歲來的周家,之前的事他一概不知,并且晚霁自個也是失憶不記得,會不會——
周從凜被腦海中的念頭吓了一跳,手中的杯子都差點摔在了地上。
他眯了眯眼,神色有些凝重。
其他的一時間便顧不上了,他猛地下榻,重重将茶杯一擱,腳下生風地往周夫人的院子去。
周夫人這會子正在繡東西,一瞧見他出現在眼前,冷不丁愣了一下。
“你傻站着做什麽?”她沒好氣地問。
周從凜穩了穩心神,他揮退了房裏的丫鬟。然後湊近了些,坐在凳子上,一本正經地問:“娘,您查過晚霁的身世嗎?”
周夫人手下動作一滞,瞥他一眼:“都這麽多年了,倒是突然想起來問問我這事兒。”
他皺眉:“那您查過不曾?”
周夫人放下手中的東西,燭光映在她眸中,飄忽搖曳,她聲音有些輕:“查過。”
“查到什麽了?”他緊緊追問。
“什麽也沒有。”周夫人頓了頓,埋頭又開始繡東西了。
周從凜抿唇:“真沒有?”
“沒有。”周夫人還是搖頭,忽然有些奇怪道:“你問這來做什麽?”
他心裏也不知怎麽了,下意識就覺得盛炳同晚霁可能有什麽幹系。
“沒什麽。”他眸光閃爍道。
***
周從凜走在走廊上,大黃不知道又從哪竄出來,繞着他腳跟走。
它睜着那濕漉漉的大眼睛叫了一聲,威壯的身體蹭着他,周從凜覺得額角抽抽。
這傻狗。
他半蹲下來,摸了摸它的頭,似笑非笑:“今兒不黏着大黑了?”
話剛說完就見晚霁從走廊那頭過來,廊上點着燈籠,她迎過來,忽明忽暗之中倒忽然有了幾分不真實的感覺。
“汪。”大黃歡叫一聲,撇開周從凜又蹦過去。大黑正跟着晚霁,他一步一步走,跟個大爺似的,腦袋昂着,那眼神輕蔑又冷傲。
大黃高興地跟它打招呼,尾巴都快搖斷了,絲毫沒發現自己看起來像個憨憨。
“方才沒見您,便出來瞧瞧。”晚霁解釋。
她漸漸走近,周從凜嗯了一聲,視線落在兩只狗身上,問:“養只貓嗎?”
晚霁怔了一下,有些奇怪道:“您怎的想養貓了?”
周從凜不會承認自己是在沒話找話,他擡腳往自個院子裏走,打了個哈欠道:“沒什麽,走吧。”
大黃還膩在大黑身邊,它咬了咬大黑耳朵,試圖讓這位黑大爺和自己一起玩。
大黑擡起前腳拍了它一下,扭頭往另一邊走了。
嗚汪。
大黃甩了甩頭,哼哧着跟了上去。
周從凜慢步走着,也沒開口要說話的意思,兩人一前一後,氣氛安靜得有些詭異尴尬。
“你今日去古淩寺借佛經了?”他目視前方,似是随口一提。
晚霁眼裏飛快地閃過什麽,她垂眸道:“是。”
周府确實是沒有佛經的,周夫人雖說時常去古淩寺參拜,但這府上是沒有放得有那些東西的。
出了長廊,這便是到了中院。周府很大,各式各樣的院子也不少,這中院算是周府的中心地頭,連通了前後左右各個長廊院子。
兩人剛下石階,擡眸便見那頭周老将軍在逗鳥。
周從凜腳步一頓,輕笑道:“祖父,哪有人半夜逗鳥的,這黑黢黢的天,您能瞧清楚那玩意兒?”
周老将軍看着石桌上的鳥籠,斥了他一句:“我還沒到老眼昏花的程度。”
晚霁行了個禮立在一旁。
她倒是忽然有些感慨,周府的人是真的很少。周老将軍與老爺,也就是周壑,還有周夫人同周從凜,一家子四個人,再沒有旁人了。
多數官家或是勳貴府上,一位老爺好幾個姨娘,兒子姑娘多得數不清,雖說人丁興旺确實是好事,只是各有各的心思,難免會有些腌臜事。
而周府,很和睦。但這一輩,只有周從凜一人。
從前倒也聽說過,周老将軍是有好幾個兒子,但不知道為什麽,最後只有周壑一人在身旁。而周壑也只取了周夫人一位,沒有納得有別的小妾,對周夫人是一等一的好。
所以有時候難免會覺得周府冷清了些,這麽大的一份家業,竟是第二個子孫都找不出來。
也不怪周夫人不讓周從凜從軍,寧願将他拘在身邊,也不讓他去過那些膽戰心驚的日子。
周老将軍瞥他一眼,又說:“今兒見着了那公主?”
這不廢話嗎。
周從凜長腿一伸,也坐了下來,瞧着籠中的鳥兒道:“見着了。”
周老将軍手指動了動,那鳥的頭跟着他動了動。晚霁瞧得真切,那鳥通身雪白,形若鹦鹉,看起來靈動可愛。
她抿唇笑了笑,周老将軍擡眸看了她一瞬,忽然笑了一聲:“說昶樂公主生得天仙,你見了怎麽樣?”
他這般一問,晚霁這才想起來她也未曾這見過這位公主。她下意識目光落在周從凜身上,周從凜卻漫不經心開口:“也就那樣。”
周老将軍眼珠子轉了轉,意味不明地問:“那你覺得,她同晚霁,誰好看?”
晚霁哭笑不得,這周老将軍倒是玩心大起,她同那公主有什麽可比性。
鳥兒小聲啾啾叫着,周從凜沉默了片刻沒說話。
周老将軍挑眉:“怎麽,比不出來?”
周從凜敲了敲桌面,看也不看晚霁,聲音低沉:“晚霁好看些。”
晚霁愣了愣。
“臭小子。”周老将軍哼笑。
周從凜垂着眼皮,一副您随便怎麽說,我就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的模樣。
“你先下去吧。”周老将軍偏頭看向晚霁,面容溫和。
晚霁頓了頓,福禮退了下去。
周老将軍慢悠悠道:“你從前都不拿她當姑娘看。”
什麽□□,打沙帳,爬樹摘果子,周從凜幹這些事都帶着晚霁一起,周老将軍看在眼裏,也不禁覺得好笑。
那人揉了揉眉心,“您方才那般問我做什麽?”
“你管我。”周老将軍晲他一眼。
說罷他提起鳥籠,起身便要離開,驀地有些意味不明道:“晚霁生得這麽好看,你小子偷着樂吧。”
周從凜望天:我偷着樂什麽?
随即又理直氣壯地想:我明着樂又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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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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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從凜:嚣張.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