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樂樓南燕
上了船,衆人齊聚船舫二層,徐茂規規矩矩挪到了徐開運身邊。
常晖翹着個二郎腿不樂意了,他瞥他一眼道:“徐小茂,過來坐。”
周從凜同盛炳坐在上頭正中,挨着周從凜的是常晖,盛炳旁邊是昶樂,再往下是徐開運。
徐茂瞄了自家大哥一眼,見他沒說什麽,這才慢慢走了過去。
“盛将軍倒也是好興致。”周從凜皮笑肉不笑。
盛炳單手靠在小幾上,微微偏頭,他視線掃過垂着頭的晚霁,平靜道:“聽說大燕國富兵強,百姓安居樂業,這游湖之樂必不可少。盛某自齊國而來,自然是要見識一番的。”
昶樂想去瞧晚霁,又不敢太過明顯。她絞着帕子,不自覺咬了咬唇瓣。
“那盛将軍今日有耳福了。”常晖笑了笑。
盛炳眼神詢問。
旁邊徐茂飛快地看了眼徐開運,接過話頭道:“是樂樓的那位小南燕,他唱功極好,今兒也被請來了。”
常晖點頭:“我們三人之前去過一次,确實是名不虛傳。”
這麽一說晚霁倒是想起來了,就是那次她同周夫人去古淩寺,而周從凜出去聽曲。
京城裏聽曲兒聽戲說書的,樣樣不落。雖說是商不如士,但誰不想尋個消遣玩樂。
樂樓坐落于京城有名的花舞巷,整個坊巷皆是胭脂水粉的味,青樓酒肆占了半邊天。樂樓說穿了也是一家青樓,只那裏的姑娘賣藝不賣身,譬如小南燕。
他是男兒身,可生得勾人又陰柔妩媚,光是那把嗓子都能把男人的魂兒勾跑。
徐家寵愛徐茂,徐開運也是很少拘着他,可他竟不知道,自個兒弟弟往那種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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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茂小心翼翼露出個笑來。
“小南燕來了!”
“來了來了!”
“我氣兒都不敢出了。”
外頭忽然就熱鬧喧嚣了起來,衆人出了船艙,走到了外頭。
湖中心搭建了一個類似舞臺的地方,上面舞姬堪堪結束表演。有人霍然從天空而下,桃花花瓣随着風飄落,一股子幽香散在了小青湖之上。
常晖眼睛一定:“來了。”
周從凜也是起身,率先走到船身的木圍欄杆前。
那人外面一層層輕紗晃動,他身着一襲白衣,面容被飛舞的花瓣遮掩住,瞧不大真切。
“小南燕!”有人呼喊着。
輕紗猛然炸開,像是破繭成蝶般化成稀碎紗片,随着花瓣同紗片墜落到舞臺上,那人也緩緩立住。
他勾唇笑着,眉梢輕揚,眼尾處泛着妩媚的微紅。眉心之間一點朱砂,似乎随着這風在搖曳。三千青絲被青玉簪簪住,順長直至腰部。那腰間亦是一根金白鑲帶,越發勾勒出身形纖瘦。
他緩緩擡眸,脖頸向上,長腿一伸扭動腰肢以長袖遮臉。湖水迎着日光,似乎盡皆打在了他那雙秋水眸中,便是一句話都還未說,已然是清矜而妖欲了。
“竟是生得比姑娘家還要柔美。”昶樂捂嘴,委實覺得驚訝。
晚霁也是第一次見這個小南燕,她不免望向周從凜側臉,他側臉俊朗淩厲,下颚線鋒利流暢,透着勁瘦的硬朗之感。
她不自覺便蹙了眉,那小南燕斷袖之癖也不知道作不作得真。
常晖啧啧搖頭:“我們上次去也只見着了那雙眼睛,帶了面紗便都引得人目不轉睛。今兒見着了真容,也不知道多少公子哥兒要為他一擲千金了。”
盛炳站在後頭一些,他根本看都沒看一眼小南燕,幽深雙眸落在了晚霁身上。
他頓了頓,下意識看向她手臂。
晚霁忽的察覺到什麽,她偏頭,兩人霎時四目相對。
他眼裏帶了些許笑意,晚霁抿着唇,悄然收回目光。
“那位,不是宿指揮使?”徐開運忽然開口。
幾人順着他視線看過去,正見宿馭似笑非笑盯着舞臺中央的小南燕,雙手環胸倚靠着船身窗口處。
晚霁也是一愣,倒沒聽說過宿馭愛好這些的。正兀自想着,驀然瞧見了沈懷白。
沈懷白就站在宿馭身旁,他偏頭笑着說了些什麽,宿馭看着他,也揚起唇角,面容是難得一見的溫和。
“诶。”餘安踮腳瞧了一眼:“公子,您昨兒去請沈公子的時候,他不是說約了人嗎?”
說完他陡然頓住,敢情沈公子約的是宿指揮使?
雖說沈懷白他不了解,但宿馭是誰,那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從沒聽說過有什麽好友,誰成想他同沈懷白居然交情匪淺。
周從凜也是看了過去,宿馭仿佛有所感應,頃刻間便捕捉到他們所在的位置,眉宇間露出冷峻狠厲。
“宿指揮使。”周從凜無聲開口。
宿馭掃了一眼,莫名笑了笑。
***
小南燕已經開始唱曲兒了,他不時踮腳或是昂頭,身段妖嬈。手指稍稍翹着,蘭花指在衣袂飄飄間婉轉柔媚。
“卻說那郎君把酒添——”聲音嬌嬌怯怯,仿佛真的是一個姑娘家在羞澀嬌嗔。
“好!”三三兩兩的公子哥徑直坐在船板處,邊磕着瓜子兒邊鼓掌。
有些個心頭有龌龊想法的,貪戀的目光循着他的臉,落在了他下身處。
小南燕偏頭一笑,眼睑低垂,那雪白脖頸肌膚在日光下平添幾分魅惑誘人。
“我怎的覺得這小南燕故意在勾人?”徐開運蹙眉,有些不喜。
看着看着就沒了興致,衆人又轉身回了位置上坐着。茶已經冷了一會,又喚了丫鬟上來斟茶。
“呀!”有人驚呼。
原是宿馭飛身過來,他穩穩立在了船頭。
“見過宿指揮使。”外頭端着糕點茶果的丫鬟紛紛行禮。
宿馭點頭,擡腳徑直走了進去。
“宿指揮使好身手。”昶樂咦了一聲。
原來一開始去城門迎接他們的就是宿馭,昶樂只是聽說過他,也沒見識過他真功夫,這會子瞧見,倒是覺得很厲害。
宿馭笑了笑,稍一拱手:“盛将軍,昶樂公主。”
“宿指揮使今兒也有興致來瞧瞧?”說話的是徐開運,他悄悄看了眼昶樂。
晚霁驀然神色一凜。
宿馭也不管其他,随意找了個位置坐下。他一撩衣袍,擡手把玩着茶杯道:“春日好風光,委實不想錯過。”
說着薄唇微揚,又越過船身欄杆,落到了湖心之處。
周從凜身後站着晚霁同餘安,他抿了口茶開口:“宿指揮使同沈公子瞧着十分熟稔。”
宿馭轉過眼神瞧他:“兒時好友。”說着又笑了笑:“就像周公子同晚霁姑娘。”
昶樂眼睛一亮,連忙問:“晚霁姑娘是誰?”
徐開運有些莫名,剛才在岸邊他便已經只給她瞧過了,怎的這會子又在問。晚霁姑娘不就站在周從凜身後嗎,難道昶樂公主臉盲?
屋子裏靜了一瞬,還是常晖努努嘴:“諾,那位。”他戲谑道:“晚霁姑娘可是周公子的青梅竹馬啊。”
昶樂一怔,她問:“青梅竹馬?”
盛炳不說話,眼裏帶着探究。
周從凜勾唇一笑:“是啊。”
昶樂招手道:“過來我瞧瞧。”
晚霁垂着頭,從周從凜身後過去,她從容福禮:“奴婢見過昶樂公主。”
昶樂拉過她的手,脆生生道:“你叫晚霁?倒是生得好看。”
晚霁不知道這位小公主怎麽看起來十分開心,她微微笑着應道:“公主擡舉奴婢了。”
誰知昶樂也不放人,偏頭瞧了眼盛炳說:“大哥哥,你瞧她,生得同我是不是有點像?”
晚霁無奈,這位小公主莫不是瞧錯了人,兩人同像這個字完全不沾邊。還沒回過神,卻見昶樂将自個手腕上的玉镯取下來塞到她手中。
“一見你便覺得親切喜歡。她眨了眨眼說:“這玩意兒不值多少銀子,你可不許推脫。”
盛炳緊了緊手中茶盞,低聲斥道:“昶樂。”
宿馭劍眉一揚:“這般瞧着,似乎晚霁姑娘同盛将軍有點相像。”
徐茂有些驚訝,他起身走到晚霁身邊,細細看着她眉眼,奇怪道:“怎麽覺得是有點像,又似乎不像。”
晚霁心頭緊了緊。
周從凜眼底閃過煩燥不耐,覺得有些心慌,于是脫口而出:“她一個奴才能像誰。”
常晖覺得這位主兒看起來有些不高興了,他連忙起身去拉過徐茂,摁着他坐下,壓低聲音道:“什麽像不像的,你回去洗把臉清醒清醒。”
昶樂也不再多說,她放開晚霁,情緒有些低落:“現下來了大燕,都沒有人能同我說說話,若是晚霁姑娘能陪我幾天就好了。”
宿馭轉着扳指,意味不明道:“昶樂公主不必傷心,周公子心腸好,讓他将晚霁姑娘借與你幾天便是了。”
周從凜冷笑,老子好個屁。
他若是将晚霁借她幾天,豈不是羊入虎口,把晚霁送到了盛炳身邊?
徐茂心大,他也道:“倒是個不錯的法子。”
徐開運瞥見周從凜明顯冷下去的臉,實在不知道自己弟弟是怎麽說出這句話的。
“周公子,可以嗎?”昶樂眉宇間有些哀愁,仿佛真的是一個十五歲便離開國家,離開父母雙親的可憐的小姑娘。
周從凜眸色沉沉,半晌才微微笑道:“自然可以。”
“那太好了,真是多謝周公子了。”昶樂又拉住晚霁的手,眼底露出歡喜笑意。
晚霁有些錯愕,這位小公主看起來是真的有些喜歡自己。
盛炳垂眸道:“昶樂不懂事,還望周公子海涵。”
周從凜目光異常平靜:“盛将軍說笑了,昶樂公主這是真性情。”
常晖還想說些什麽,外頭鼓掌的聲音猛地響徹雲霄。
“結束了。”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