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邵铎歸京
花舞巷人來人往,三三兩兩的姑娘們倚靠着窗邊,繡帕随着手中動作在風中飄揚,一股子胭脂水粉混雜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飄散着。
巷道上有喝醉了被攙扶着離去的,有眼底下青黑一片的,來來往往,尋歡作樂,樂曲的聲音不知從哪裏傳來,一道又一道傳去。
“官爺,進來玩啊。”
“哎喲,劉大人,快請進。”
“張公子,許久沒來呀,想死奴家了。”
雲滿樓的妓子們使勁兒拉客,就站那門口,花枝招展地,跟一朵朵誘人的罂粟一樣。
宿馭望着牌匾,難耐地蹙眉。
什麽亂七八糟地。
他氣勢冷冽,雖未穿飛魚服,作的是尋常打扮,但周圍卻是沒有姑娘敢蹭上去。
“哎呀呀,這不是宿大人麽。”王媽媽一腳踏過門口,臉上頓時笑開了花,眼底帶着小心打量道:“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
宿馭擡了擡下巴沒說話。
王媽媽明白過來,飛快揚手請人:“來來來,進來說進來說。”
但畢竟不是誰都認識宿馭那張臉的。
衆人見往日裏只拿鼻孔瞧人的王媽媽,今兒個卻是低眉順眼得很,俱都覺得驚奇。沒迎客的姑娘們咬着耳朵問那人是誰,只覺得俊朗非凡,卻委實貴氣得很。
“我瞧他是錦衣衛的人。”一姑娘咬了咬唇。
旁邊的人睜大了眼,連忙捂住她的嘴:“這可不能亂說。”
Advertisement
大堂裏莺莺燕燕,公子哥兒些圍坐着一桌,被叫去陪酒的姑娘歪笑着互相打趣。舞臺上穿着露臍裝的舞女媚眼如絲,腰肢纖細扭動着,像是條水蛇。
宿馭覺得有些惡心,他眸色不自覺深了深。
“您這邊請。”王媽媽幹這行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活得跟個人精似的,她可不認為冷血的閻王爺是來花錢尋樂子的,于是快步将人帶上樓。
宿馭上了樓梯,漫不經心瞥了一眼,正巧和那舞臺側後方坐着的那姑娘視線撞到一處。
她迅速垂眸,撥弄着琴弦。
宿馭面無表情轉開眼,跟着王媽媽去了一個雅間。
推開門,王媽媽自覺地去給他倒茶,忙活得跟個下人似的。
“宿大人來是有什麽事要辦?”她斟酌着問。
宿馭耳根子終于清靜了,他抿了口茶,淡淡道:“你這店開多久了?”
王媽媽心頭一緊,心想自個兒也沒幹什麽殺人放火的事兒啊。她不自然地笑了笑:“這,細細算下來,得有十來年了。”
“這花舞巷,就你這兒和樂樓頂着半邊天。”宿馭放下茶盞,不怒自威:“想來消息很靈通?”
若真的算起來,雲滿樓是在這花舞巷時間最長的,就算是如日中天的樂樓,也不過是三年前才出現。
王媽媽一聽是探消息的,松了一口氣,緩緩坐下來道:“宿大人是想知道些什麽消息?”
“我聽說那小南燕以前是你的人?”他勾了勾唇。
“他啊。”王媽媽一怔,仔細想了想。
“大概是兩年前的事了。”
她皺眉應道:“他在我這不賣身,客人來了,摸一摸手都不願意。我懶得應付,便讓他不用再露面了,直接當個掃地的去。”
“誰知道他還心氣兒高,非跟我杠上了,說要收拾包袱走人。”
王媽媽冷笑一聲:“他能走哪去,屁錢沒有。”
“不說這個,賣身契還擱我這兒呢。”
宿馭見她停不下來的埋汰,擡手打斷她:“後來怎麽樣了?”
王媽媽接着道:“後來樂樓那老板知道了,要跟我買下他。他見那邊都是不賣身的,心裏高興得很,巴不得早點過去。”
說着又忍不住鄙夷:“都是一群假清高的貨色,端着個架子呗。在這地界上的,哪個能幹幹淨淨。”
宿馭屈指輕扣着桌面,不疾不徐道:“哪個老板?”
坊間沒有人見過那樂樓老板,神秘非常。往日裏出來打點的,是一個年輕女子。
混這道的人都叫他姚五娘。
王媽媽似乎也愣了一下:“姚五娘啊。”
宿馭指尖一頓,又問:“沒見過真正的那個老板?”
王媽媽有些遲疑,摸不準他什麽意思,嗫嗫道:“咱們都是生意人,管誰是老板呢,只要說話能作數就成。”
“小南燕從前也叫這名兒?”宿馭想到什麽,忽然道。
她偷偷瞧他一眼,見他臉上沒什麽波動,這才說:“不是,叫竹遠。”
宿馭眯了眯眼:“他那副樣貌,你也舍得賣給別人?”
王媽媽道:“宿大人您不知道,幹咱們這行,我要的是能看得到錢。他在這待了一年多,銀子都給我進不上來,空有那副皮囊又如何?”
“他有骨氣他不賣身,我這破廟容不下這樣的大佛。”
宿馭輕漫随意地問:“有沒有誰跟他關系好?”
王媽媽手底下管着大把的姑娘,哪有空管他跟誰熟不熟,想了好半天才道:“沒有吧,他獨來獨往的,性子倔的很。”
都說到這個地步了,王媽媽小心翼翼地問:“宿大人,他是不是犯什麽事了?”
宿馭瞥她一眼:“不知道?”
“哎喲瞧您這話說的,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輕顫着笑。
采花賊這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
本來這種事,還輪不到錦衣衛親自出馬,可那人找上的都是官家小姐,陛下那頭下了令,必須盡快找出人來。
這事一旦扯上朝廷上的人,那就決計不可能是小事。
只是官家的人精着,只要這事沒兜出去,以後給姑娘家找個官階低一點的嫁了,還能當個正妻。就算真鬧起來,官大一級還壓死人呢。
他眸光一閃:“沒什麽。”
***
出了雲滿樓,宿馭倒是沒急着回錦衣衛,他慢步走着,正巧走到那巷道口,聽見外頭一陣陣吆喝歡呼聲。
鐘鼓聲遠遠從城牆那邊傳來,一聲一聲,像是雷霆之動。
他凝眉一瞧,有些疑惑。
成群結隊的人從他身邊過,這坊巷間頃刻便空了一大半。
“出什麽事了?”他拉住人問。
“說是北伐的嚴将軍回來了,大夥兒正要去瞧瞧呢!”
“走走走,再不去就得堵外邊兒了。”
宿馭松開人,忽的想起來算着時候也差不多了。
嚴華将軍奉命出京北伐,剿滅上元來襲部落,從去年八月出京,也是好些日子了。
上元在大燕北邊,從前聖祖皇帝建立之初将人趕到了邊角之地去。這承安帝登基兩年,算上今年也才三年,上元卻是大大小小騷擾了好幾次。
“哎喲,聽說那邵小将軍也是不得了哇。”
“哪個邵小将軍?”
“還能有誰,就邵公子,邵铎。嚴将軍的學生,聽說這次他立了大功呢。”
邵铎這會子高坐在馬上,劍眉入鬓,微微擡着下颚,唇角含笑。
他手持長.槍,意氣風發。
周從凜聽到消息時堪堪到會同館門口,他把人借出去,又沒說不能再帶出來。
昶樂正攜着晚霁,說要一同去瞧瞧,這下倒是撞了個正着。
“周公子在這兒做什麽?”她問着話,眼神卻是在他和晚霁之間瞟來瞟去。
周從凜似笑非笑道:“昶樂公主,我自然是來尋晚霁的,不然我來這看門?”
餘安牽着馬在外頭,心裏跟明鏡似的,公子從那日回去整個人就暴躁得很,左右是看什麽都不順眼。這憋又憋的,硬是憋了三天,今兒才出門來。
真是可憐啊。
而這頭盛炳一只腳才剛踏出口,猛然就聽到這句話,他眼底不自覺帶了些冷意。
“可是我們準備出去了。”昶樂睜着那雙單純的大眼睛道。
周從凜自然也是瞧見了後頭的盛炳,他扇着扇子,漫不經心開口:“那不正好,一起。”
昶樂還想說什麽,盛炳上前一步,面色不變道:“周公子,請。”
于是四人同行着,昶樂心裏忍不住嘀咕:這周公子真是叫人煩,阿霁才不會想跟他一起回去呢。
相處了幾日,昶樂是越發喜歡晚霁。只是那日盛炳交代她的事,她一直沒找着法子。
想着想着她視線不自覺落到她手臂上,晚霁察覺,偏頭輕聲問:“公主怎麽了?”
她連忙搖頭:“沒事。”
道路上已然是人滿為患,險些挪不動腳。
“嚴将軍!”人群中響起一陣陣歡呼,百姓們揮舞着手致敬。
幾人擡頭看去,為首的是嚴将軍。長年累月的征戰使得他氣勢威嚴,眉骨間有一道細長的疤,他微微笑着,使得那攝人的淩厲之氣淡了幾分。
再往後一左一右坐着兩個年輕男兒,周從凜眸光一定,唇角稍提。
邵铎像是感應到什麽,霍然朝他們所在的方向看過來。他眼裏也是剎那間爆發出驚喜來,整個人眉眼更加明朗。
“邵公子這一次能封官了。”晚霁笑了笑,言語之間有些祝福笑意。
邵铎其父并不出名,只是從前跟着嚴将軍的老将,他生來便抱負頗大,從前入軍也只是從一個小小将士做起。
這一次回來,按理封賞是少不了的。
周從凜聽見她聲音,動作一滞。
“他回來定是要好好聚一番的,你不去?”他似是随口一問。
昶樂這會子正被人群氛圍感染,也沒注意兩人在說些什麽,她使勁兒踮着腳想去看,卻無奈人山人海的,黑壓壓一片。
盛炳在她身後,防止她出事。他眼睛盯着前面,心思卻在晚霁身上。
只聽見晚霁疑惑道:“邵公子見您便罷了,見奴婢做什麽?”
周從凜理直氣壯:“好歹也是一塊兒長大的,見你又怎麽了,他沒少喊你一聲妹妹。”
說着話呢,邵铎已經行到了他們站的面前,隔着好幾層人,邵铎只能沖他咧嘴一笑。
周從凜擡着下巴,倆人目光相觸。
大軍回來,自然将軍是要入宮面聖的。于是過了這邊街道,看熱鬧的人也漸漸散去。
“喂,你什麽時候回去?”周從凜手臂緊挨着晚霁,湊近了她耳邊說話。
也許是他說話小聲,晚霁覺得那話音落下時仿佛都顫了顫。她耳朵有些發熱,覺得一股子熱氣直往裏鑽。
她抿了抿唇:“您得問公主。”
周從凜哦了一聲,又把身子挪了回去。
晚霁不知怎的,覺得他那模樣仿佛是個沒要到糖果的孩童,耷拉着耳朵,悶悶不樂地。
她兀自放軟了目光,心底輕笑。
=====
作者有話要說:
=====
豆花飯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