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此去一別
“你說什麽?”周老将軍坐在正廳最上頭,霍然一愣。
盛炳拱手一笑:“周老将軍,晚輩來接晚霁回家。”
周夫人與旁邊的周壑俱是怔忪着,兩人對視一眼,震驚得眼睛都瞪大了。
“你是說,你是——”周夫人張了張嘴,将那話咽了下去,不自覺就又說出了口:“晚霁是盛家人?”
盛炳端站着,身若蒼松。
他朝着周夫人颔首:“是府上小妹。”
齊國永雎王府的事兒,幾人也是聽說過,只是那位小郡主,傳聞去世多年了。
“可不是說那位小郡主早夭,你憑什麽就說晚霁是盛家人。”周老将軍神色淡然,不怒自威。
周夫人心裏也是着急,她今兒早上剛把早飯吃了,還準備去同晚霁聊聊,畢竟也怕她有心結。誰知道堪堪走出院門,外頭就禀報說齊國那位盛将軍來了。
“晚輩知曉周老将軍不放心。”盛炳也并不惱怒,他微微垂眸道:“不瞞周老将軍說,晚輩私下已經同晚霁見過了。”
周壑倒是沒過多的表情,其實細細分辨,也能看出兩人眉眼之間有一兩分相像。他只是沒料到,晚霁竟然有這層身份。
周夫人旋即收緊了手中繡帕,她深吸一口氣,偏頭吩咐道:“去請晚霁過來。”
丫鬟凜神,恭敬福禮快步走了出去。
“盛将軍請坐。”周老将軍擡手。
盛炳也是并未推辭,坐到了周家夫婦對面。他端起茶盞,漫不經心開口:“倒是沒見着周公子?”
周夫人微微一笑:“今兒一早起來就出了門去,也不知道趕着上哪兒鬼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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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炳緩緩點頭,稍一拂衣袖道:“聽說周公子對舍妹很是照顧,不能當面道謝,倒是可惜了。”
周壑搖搖頭:“他性子乖張,談何照顧不照顧的。”
不過是場面話罷了,周夫人心知肚明,這盛炳敢直接上門,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晚霁,怕是真的盛家人。
正想着,晚霁就邁步進了正廳。
她視線同盛炳相撞,手心不自覺就出了些汗。接着她躬身行了個禮,垂首站在了大廳中央。
“既然是永雎王府的小郡主,做什麽行這些虛禮。”周老将軍擺擺手,“你且坐着。”
站在大廳裏的丫鬟小厮,沒有哪一個不是震驚的。在周府一同待了這麽些年的晚霁姑娘,搖身一變,就成了郡主。
晚霁頓了頓,有些遲疑。
周夫人眸色溫柔道:“坐吧晚霁。”
晚霁福了福身子,走過去挨着盛炳坐下了。
“盛将軍是早就得知晚霁在周府?”周夫人又問。她難免會想,早先送昶樂公主來京城,是不是也有晚霁的原因。
盛炳笑着看了晚霁一眼,眉間溫和,回答道:“不是,是來之後才知道的。”
周壑接過話來,皺眉說:“那盛将軍又是怎麽知道晚霁就是你們一直尋找的小郡主?”
晚霁知道周夫人他們是擔心自己,她對着盛炳暗暗搖頭,示意自己來說。
“是我同娘親生得像。”她一五一十将事情都告訴他們:“後來大哥找到我,一開始我也是不信的。”
“直到這個。”她從衣襟裏取出玉佩,輕撫着說:“夫人可能也不知道,我那時候失憶了,醒來身上就藏着這塊玉佩。”
晚霁聲音有些沙啞:“這些年來,我知道夫人在幫我找尋親人。可是我本來也想不起來許多東西,線索很少。”
“縱然是有這塊玉佩,我也不敢冒然說出實情。”她站起身,有些難以抑制地對着周夫人盈盈福身道:“讓夫人費心了。”
周夫人哪裏舍得怪她,上前扶住她雙臂,有些哽咽:“你這孩子。”
兩人相視一笑,眼眶通紅。
“晚霁也是受了許多苦。”周老将軍嘆了口氣:“既然如今身世明了,盛将軍準備什麽時候帶晚霁歸齊?”
盛炳起身,不卑不亢道:“若是可以,晚輩想盡早啓程。前些日子給爹娘去了信,找尋這麽多年,他們亦是等不及了。”
周壑似乎明白了什麽:“盛将軍的意思是,今日便要走?”
晚霁愕然,她擡眸朝盛炳看去。
盛炳接收到她視線,鄭重點頭:“是。”
***
說是要收拾,其實也沒什麽可收拾的。
周夫人坐在她身旁細細叮囑:“你在京城是待慣了的,去了那邊難免不适應。”想着又覺得自己說錯了,連忙笑了笑:“不過王爺王妃想來定會給你安排周全。”
“我呀,也沒什麽說的。”周夫人拍了拍她手背:“只盼着你能好好過日子,從前受了那麽些苦,往後不要委屈了自己。”
晚霁鼻尖微酸,輕聲道:“晚霁知道。”
周夫人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臉,裝作肅着臉道:“你不是晚霁了,是齊國永雎王府的小郡主。”
說着她似是有些慨嘆惆悵,卻又覺得欣慰:“你啊,是齊國的盛歡。”
晚霁說不出話,千言萬語也哽在了喉間,她緊緊握着周夫人的手。
“從凜那孩子,人太混,也不講究你是個姑娘家,那些個不正經的事兒都帶着你。”周夫人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說:“他同你之間,我也不知道如何說,只是晚霁,他同你的情誼,卻是比那金子還要真的。”
晚霁想笑着安慰,卻又覺得難過,嘴角仿佛千斤重,提也提不起來。
“我之前想着,你也不能一輩子在周府,我得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嫁出去。”周夫人嘆了口氣:“可你既是拒了懷白,想來也有齊國那邊的原因。”
她想問起周從凜同晚霁昨日的事,望及她那雙黑亮雙眸,便又覺得沒什麽可問的了。
“事到如今。”周夫人垂下眼皮,低聲道:“不管發生過什麽,那些事兒便不再說了。”
“你回了家,他們好好待你,你也好好待他們。”
“等到了那邊,給我們來個信兒。”周夫人輕輕擁住她,眼角滑出一行清淚:“咱們啊,還是一家人。不管你是晚霁,還是盛歡,都是我那年帶回府的小姑娘。”
晚霁伏在周夫人懷裏,重重點頭。
行李很少,輕輕小小的一個包裹,周夫人親自送她出院子。
外頭站着盛炳,他視線一掃,也沒多問,說:“走吧。”
不少丫鬟小厮都站在了院門口,若說有多深感情也是不見得,可到底一同在周府生活了這麽些年,大家也是替她高興。
慢步走到周府門口,周老将軍同周壑也是前來相送。
“一路平安。”周老将軍看着這個小輩,雖有不舍,但更多的是祝福。
“不再等等從凜?”周壑卻是忽然問。
他早上走得早又急,就帶了餘安在身旁,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兒。
晚霁此刻眼眶還是通紅的,她擡頭看向匾額,又順着從府門望進去,裏頭假山長廊,一眼看不到頭。
“不必了。”她說。
***
晚霁登上馬車,盛炳騎坐在馬背上,知道她傷心,他一時半會也是沒說話。
馬車平穩行駛在路上,從人群裏一路向前,朝着吏部尚書府而去。
昶樂一早便得了消息,她站在府門口迎接兩人。徐開運站在她身旁,倒是沒由來地生出一股造化弄人的感覺來。
“晚霁姑娘這次去了,怕是再也不會回來了。”他想起周從凜,搖搖頭說。
昶樂笑了笑,朝他眨眨眼:“那是呀,她回去享福了這是。”
徐開運忽然偏頭說:“你再也見不到她了。”
昶樂仍舊望着路口,頭也不回道:“從被父皇選中來大燕和親,我就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一輩子,同親人故土相離。
徐開運聞言心中一澀,下意識牽住了她。力道很大,有些生疼。
昶樂回頭看他,笑得眉眼彎彎:“反正你陪着我,我不會無聊的。”
剛說完話,那頭馬車就駛了過來。
“阿霁!”她搖着手臂呼喊。
盛炳同晚霁一前一後下了馬車,昶樂趕快上去挽住她,嬉笑道:“你這一走,可千萬不能望了我,要時時給我寫信。”
晚霁抿唇笑着:“一定。”
“哎呀,剛才都喊錯了。”昶樂對着盛炳擠眉弄眼:“得喊歡姐姐了。”
盛炳和徐開運颔首示意,他一走,昶樂就得自己留在這裏了,不免囑托道:“煩請徐尚書多加照顧。”
徐開運也鄭重還禮:“應當的。”
四人又說了好一會話,眼看着再不走就走不了了。昶樂這才把人放了,眼眶通紅地,像是個小兔子,哭哭唧唧道:“記得給我寫信啊。”
晚霁摸了摸她的頭,恍惚間覺得有些好笑。
一開始昶樂來這裏,她只想,又是一個遠離故土,無法選擇人生的公主被關進了這京城。
卻不想,她居然也要離開這片生活了十來年的土地,不知哪裏算得上她的故鄉。
“走吧。”
盛炳率先上了馬,扯了扯缰繩。
晚霁微微掀開車簾,目光掃過了街道,掃過了店鋪,掃過了小攤販。嘈雜喧鬧的街市,她在安靜得馬車中告別了這一切。
只是,到底還是沒能再見一面。
晚霁緩緩放下簾子,悄然無聲地落下一滴淚來。
挺好的,這樣也挺好。
畢竟,見面也無甚可說。
她擦了擦淚,眸光堅定,手中攥緊了那支紫玉梅花簪。
此去一別,相見無期。
公子,萬般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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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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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做的魔芋加上韭菜,我感覺像是在吃蒜頭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