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這一家人

永雎王爺在齊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作為齊國陛下唯一的胞弟,又是曾經為了齊國四處征戰的人,他的聲望,不是一般的高。

晚霁初回王府的那天,府裏上上下下都出來迎接。盛炳生得像永雎王爺,她初見所謂的親生父親時,竟是覺得鼻頭猛然一酸。

他們站在王府門口,永雎王就在石階上看過來,遙遙一眼,萬千情緒都在裏面了。

他緩緩笑開,溫聲說:“回來了。”

繞是他已見證了半輩子的風霜,一見晚霁的面容,還是紅了眼眶。大約是分隔了太久,他罕見地不知如何應對。

不止是他,晚霁身子也是一僵,她握緊了手心,緊得都出汗了。兩個人似乎是僵持着,誰也無法邁開那一步。

“窈窈!”爽朗清脆的少年聲音傳來,急急忙忙地。

來人是盛霖,王府的二公子。

他腳下生風地沖過來,在盛炳的眼神下堪堪剎住腳,臉上帶着喜悅的笑,揚聲問:“是窈窈回來了?”

聲音打破了凝滞的氣氛。

晚霁深吸一口氣,緩緩跟着笑了,她恭恭敬敬福禮,顫抖着聲音輕輕喚道:“爹,二哥。”

永雎王重重嗯了一聲,提步下了石階,他走到她跟前,深邃眼神筆直落在她身上,低啞着聲音道:“都長這麽大了。”

盛霖不甘落後,也是竄到了跟前,他咧嘴一笑,跟個毛頭小子一樣撓撓頭,“窈窈,累不累?”

話音剛落,倒像是驚醒了夢中人。盛炳唇角帶笑:“先進去吧。”

永雎王行在前面,盛炳跟在他身側,後面是膩在晚霁身邊的盛霖。一路走來,好些個丫鬟小厮都偷偷打量着她,看她一眼又飛快地移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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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不少人懷着好奇探究,但目光多是善意帶笑的。

晚霁心下稍微安定了些許,盛霖在她旁邊叽叽喳喳:“窈窈,你要不要待會去二哥房裏,我有好多好東西,待會給你瞧。”

還不待她說話,盛霖就自顧自地想起了別的,又說:“算了,要不還是帶你出去轉轉。”

許是盛霖這樣親密的接觸,讓晚霁覺得沒有那麽陌生了,她也是忍不住眉眼柔和下來,靜靜聽着他說的每一個字。

走了不一會就到了正廳,糕點果子一應端了上來。永雎王有些複雜地看了她一眼,“窈窈。”

晚霁大概能猜到他要說的是她娘親的事,于是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正常自然一些,擡眸迎上他視線。

“你娘,有些不方便。”永雎王單手靠着小幾,另一只手撐在膝蓋上,臉上閃過痛色:“暫時還不能出來接你。”

晚霁知曉這事,只是不免又想到姓齊的那兩兄弟,關于她娘的過期,也只能以後打聽。想到此處,她輕輕一笑,“我明白。”

永雎王欣慰笑道:“明白就好。”

頓了頓,他又開口:“待會,去見見她,她肯定很想你。”

其實說回來認祖歸宗,到底也沒有幾個人可認。偌大一個王府,因為當年晚霁消失,王妃瘋病的事,鬧得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

永雎王再沒有納妾,自己守着這王府,将兩個兒子撫養長大。一邊要承受着愛妻遭此大罪的痛,一邊又要擔憂不知下落的女兒。

永雎王,這些年也很苦。

尚且不足半百的他,雙鬓已經有了銀絲,他脊梁仍舊筆直,可歲月已在他臉上刻下了痕跡。

晚霁眼眶又是一熱,她慌忙點頭:“是。”

盛炳握着茶盞的手微微一緊,盼了多少年将人給盼了回來,他情不自禁往廳中的三人看去,眼底漫出了笑意。

“窈窈可餓了?”盛霖突然問。

“瞧着也是時候了。”永雎王起身,說:“走吧。”

***

只是用膳的地方并不在偏廳,而是在王妃的院子裏。

院子在王府一個角落,雖不大,但清幽雅致。這裏種滿了桃花樹,還栽種了各種花草,晃一眼,竟是以為到了哪個山中仙境。

從那圓拱門入內,一條小徑通向了木屋。

七八月的天,這裏一點也不熱,像是被人精心保護的一片聖潔之地,恍惚之間還能聽見潺潺水聲,清涼至極。

“娘喜歡安靜一點的地方。”盛霖在她耳邊輕輕說。

晚霁現在卻是心跳得有些快,難得的覺得緊張無措。隔了好一會,她才嗯了一聲。

記憶并沒有随着她回到府中有任何變化,她依舊想不起來幼時的那些年。

在她走神間永雎王已經推開了門,同外面一樣,屋內擺設極其簡單,只隐隐透着一股子清香。

晚霁下意識搜尋着王妃的身影,在窗下的小榻上,她看見她正在做針線。

她略微低垂着眉眼,側着的半張臉被陽光照射過來,泛着一點金光。她只穿了一件樸素的青綠衣衫,頭上一點點綴也無,唯有一根普通的木簪将頭發盤起。

她神色十分認真,同那在菩薩面前虔誠禱告的人一樣,心無旁骛,一針一線地縫制着。

那是一件幼兒小衣。

粉粉嫩嫩地,只做了一半不到。

晚霁忍不住輕輕走上前,她坐到她對面,拿起其他已經縫好的衣衫,笑着說:“娘做得真好看。”

指尖都在顫抖,眼前已經模糊一片。

王妃動作一頓,她緩緩擡頭,入眼是和自己幾乎生得一模一樣的臉,她一怔,半晌沒有說話。

“可窈窈喜歡青色。”晚霁撅撅嘴,仿佛真的只是一個跟娘親撒嬌的女兒,她伸手趕快抹掉眼角的淚,翻來覆去地看:“不過這花樣繡得好,窈窈也想學。”

永雎王他們站得遠一些,默契地靜默沒動。

“窈窈?”王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她喃喃說:“窈窈,是我的窈窈回來了?”

晚霁一手拿着衣衫,一手試探着過去握住她,力道那樣大,似乎是要給她足夠的安心。

她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娘,窈窈回來了。”

可誰知王妃猛然掙脫開,她從榻上起來,着急得轉來轉去,懊惱着說:“窈窈回來了,可我還沒有做完衣裳,還沒有做好小木馬,還沒有——”

晚霁不管不顧地霍然擁住她,她的身高已經比王妃還高,但仿若是安撫嬰孩,她一遍又一遍地溫柔說道:“沒關系,沒關系的。”

“窈窈會怪我的。”王妃僵硬着身子,雙目無神,只有殘存的意識使她重複着:“窈窈會不高興的。”

晚霁緊緊抱着她,眼眶通紅着說:“不會的,窈窈很高興。”

“娘,窈窈很高興。”

靜谧的小院裏聽不見其他聲音,這一刻像是時間停滞,至親血液在兩人身體之間流淌,挨得那樣近,那樣熾熱。

“窈窈陪娘一起吃飯,好不好?”晚霁微微松開她,拉過她的手,臉上尚且挂着淚,她笑問:“好不好?”

王妃越過晚霁的臉,看向了永雎王。

永雎王如釋重負地朝她點點頭,松開早已青筋暴起的拳頭,唇角含笑。

***

這是過去那麽多年來的第一次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

飯就擺在屋外一個亭子裏,王妃自從瘋病以後,就鮮少踏出房門,也不許旁人進入她屋內。

剛開始的時候,誰的話也不聽,丫鬟給她送飯,經常是打碎了一地。她嚷着哭着,甚至有一次拿破碎的瓷片弄傷了自己。

永雎王心痛難耐,可也毫無辦法。請許多大夫,甚至還請了宮中禦醫,都說沒有法子。

後來慢慢地,永雎王只能每天陪着她,讓她盡量放下心防。為了能讓王妃正常,他們從來都是一起用膳,再後來盛炳兩兄弟也一塊兒跟着用。于是在那之後,每一頓飯一起吃,就成了他們之間心照不宣的事。

飯菜并不精致,都是一些家常的菜,雖花樣不多,但樣樣都是精挑細選過的。

在王府裏,沒有那麽多花哨規矩,一切以王妃的喜好為主。

剛剛落座,王妃就開口問:“窈窈回來了嗎?”

在過去的每一天內,但凡是用膳,她必定會問上一句。那樣平常,就好像只是出去貪玩的孩子沒有回家,娘親這樣問了一句。

“回來了。”永雎王笑着答她,語氣堅定有力。

晚霁啓唇,心下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她聲音幹澀:“娘,窈窈在這裏。”

王妃目光看過來,她終于緩緩笑了,嗔怪地看她一眼,給她夾了青菜道:“你啊,老是挑食。”

“你嘗嘗這個,很好吃的。”

晚霁低下頭,拿起筷子将青菜放進口中,她輕輕地,小心翼翼嚼着,像是要将丢失的那些年未曾嘗過的味道一并補回來。

過了很久,她笑說:“好吃。”

王妃眼睛一亮,眉眼都帶上歡欣的笑:“再嘗嘗這個。”

她每樣菜都夾給她,一邊夾一邊說她挑食的那些事兒。說罷還很奇怪地掃了其餘三人一眼,問道:“你們怎麽不動筷?”

盛霖最先反應過來,連忙夾了一大坨菜堆進碗裏,咧嘴笑道:“吃,吃。”

永雎王和盛炳也是起筷,慢慢開始進食。

午後的天晴朗非常,偶爾能聽見飛過的鳥叫聲。微風吹拂過亭內,裹挾着飯香,吹來了久違的歡聲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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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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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今天好熱,30度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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