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平州之戰
徐國公領着三十萬前去增援,窦章也是随即出發,雙方于三日後在平州交會。
平州這塊兒地,在西北往下,西南往上,基本上就是中間那一處了。地廣人稀,沒有大片森林,地勢平坦開闊,掩護并不方便,不适合打奇兵游擊,倒是适合大軍對陣。
這會是八月的天,本就是夏日,風一吹,到處都是塵土。迷蒙的天地中泛着幹燥的味道,烈日灼燒着人的皮膚,實在有些難捱。
兩隊人馬分別安營紮寨,大白天遠遠能瞧見四處安插的旗幟。
窦章鐵甲在身,他摁着佩劍在帳篷內查看輿圖,神色肅穆。來傳報的小兵說寧王那邊這會子還在休整,啥事兒也不幹,光吃肉喝酒了。
窦章有些奇怪,按理說不應當啊。
照着他們一路打下來,沒有一場敗仗,不應該一鼓作氣,直接開幹?
他随即吩咐道:“再探。”
小兵領命,又快速退了出去。
窦章擡眸瞧去,從京城過來,大軍行進不分晝夜也得至少十日的時間。他自認為兩軍交戰,頂個七日他是沒什麽問題的。
可怪就怪在寧王根本不出兵。
難道還有什麽後手?
但這頭的寧王其實是在為七日之後做準備,他收到了王海全遞來的消息,準備一網打盡。這一點他并不是拍腦袋做的決定,而是信了一次衍道。
衍道告訴過他,“夫戰,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王爺既是命定之人,自有天助。”
這個天助,怎麽個助法,寧王是不知道的。但他仍是選擇相信衍道一次,可以說,這算得上押上全部身家。一旦此次衍道推算失誤,等着他寧王爺的,就不是簡單的戰死沙場了。
“大師今日測得如何?”寧王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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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道笑了笑:“王爺不必擔心,貧僧雖學藝不精,但這等觀天之小事,貧僧也是有把握的。”
領兵最重将領之才,寧王表現得越是不在乎,越是胸有成竹,将士們的底氣就越是多。
于是十五萬大軍就吃吃喝喝,防守與查探雖然不落,但軍中氣氛并不沉重凝滞。畢竟他們已經勝了很多次,寧王在他們心中,就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那窦章未曾有過威名,也不知他一貫作戰兵法。”寧王想了想說:“且現下我等按兵不動,本王覺得他極有可能派人來突襲,以探虛實。”
衍道也是微微點頭:“那王爺是何對策?”
寧王抿着唇道:“本王不懼同他開戰,但本王既然是信了大師的話,便不能在這上面折損太多。他若是真派人來,自然需要震懾一番。”
他頓了頓,複又看向衍道:“可若是他執意出兵,那本王也不能做那畏首畏尾之人。”
衍道沒說話,撚着佛珠的動作稍稍一滞。
相比于他們,窦章這邊就要嚴肅一些了。
打仗也得講究兵法,冒然開戰不妥當。窦章心下盤算着,這寧王到了這個地步還不打算出兵,一定有預謀,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他準備先派一小隊人馬趁夜突襲。
是夜,月明星稀。
一百名将士小心翼翼穿過了大地,輕微窸窣的盔甲摩擦聲在一片寂靜中響起。他們個個都眉眼冷峻,眸光似劍。
寧王的營地外圍了火把,搭建了圍牆一般的緩沖帶,而那火焰在微風中搖曳着,将這一片天地染上了橘黃色。規整的列隊在每一個營帳外認真巡邏,整齊劃一的步伐,泛着凜冽寒光的刀劍,無一不彰顯着他們的實力。
窦章派來的是他經過專門訓練的精銳部隊,專以突襲。他們互相打了手勢,一個接一個地靠近了營地。
小土坡上他們細細觀察了一番,糧草此類根本無法判斷,整個營地包裹得嚴嚴實實,即便說是突襲,也沒有突破口。
為首的那人皺着眉,一時之間倒也是沒有出聲。正要再另外想辦法,忽見某個帳篷內似乎是寧王掀簾而出。
那人眸光閃爍,手指悄無聲息放在了身後的箭矢上。
寧王在這時稍一仰頭,唇角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來。
來了。
卻見忽然火光乍現,頃刻間就有無數人馬将那前來突襲的人圍住。不過是眨眼睛兩方之間已經交手,相比于突襲的那一百人,寧王的部隊準備顯然更加充足。
“走!”為首的人抓着劍刺向敵方腹部,撕心裂肺地喊。
到了這種時候,能活一個是一個。
寧王的人源源不斷地湧過來,這種根本是沒有任何懸念的一場厮殺掠奪。清寒月光下,鮮血迸發開來,混戰一片。
“住手!”一道清冷低沉聲音傳來。
與此同時,遠在窦章這邊的大軍忽然遭遇了偷襲。
黑暗中人的視線會受阻,于是當一個個火球精準地投來時,大軍已亂。火光沖天,一個連着一個的帳篷被點燃,提着刀劍沖出來的将士們只沖了鐵車而去。
窦章是萬萬沒想到,寧王居然會夜裏出兵,因為沒有哪一個将軍會在黑夜裏和敵方交戰。
他迅速冷靜下來,将部隊集結調動,雖然其中已經有不少被燒傷的将士,但幸好的是糧草尚且還未波及。
現下已經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寧王明顯是不殺幹淨是不會罷手的。
窦章面色變幻,領軍沖在最前面,遠遠地,借着雙方手中的火把能看清對方的位置。
那頭寧王高坐在馬背上,他看向了窦章,那麽遠,那麽晦暗,但窦章仍能感覺他身上的氣勢。
窦章其實很不明白,寧王到底是怎麽神不知鬼不覺将那鐵車運來,輕而易舉就接近了他們的。
然而寧王是不會告訴他這些的,戰争之中,不管用什麽辦法,誰贏了,誰就是有資格說話的人。
于是這黑夜裏,沒有戰鼓,沒有號角,平州之戰就這樣打響。
寧王面容冷厲,他大喝一聲,徑直沖了過去。
在這交戰之前,雙方将領會先過手,但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怎麽過手?
于是也沒有人管這一步了,不要命地向對方砍去,就是最直接的招式。
雙方軍力相當,但因為窦章營地被襲,他必須盡快結束這一場戰役,否則他就沒有後路了。
“受死!”窦章怒紅了臉,手中長.槍寒光逼人。
四周都是落地的火把和死去的士兵,焦土從腳下蔓延,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地方。
寧王冷笑一聲,旋即側身躲開那一刺。他眸色沉沉,調轉馬頭朝着窦章背部而去,窦章也是反應迅猛,一個歪身下腰,側挂于馬上。
二人顧不上身邊的厮殺怒吼聲,全神貫注地交手着,此刻不停在黑夜中搖晃的火光,只能明明昧昧照見他們那嗜血的雙眸。
長.槍與劍碰撞,霍然發出了清脆的铮響聲,隐隐的火星子從那上面冒出,兩人皆是使盡了全力致對方于死地。
就在窦章還在和寧王周旋之際,他們左右側翼以及後方已經圍上了裏裏外外好幾層的兵。
窦章心中大駭,他怒吼:“你竟是還有兵力!”
說話間寧王又是朝他一劍,窦章心下分神,竟是叫他一劍刺中臂膀,血液很快就沾濕了衣衫。他手中失利,防守與進攻大不如前。
混戰中外圍的人已經包抄了上來,窦章的人馬整個已經被困住。軍心失穩,将領也已經受傷難敵,壓倒性的戰勢如野火般瞬間燎原。
天空越來越亮了,遙遠的天邊已經開始泛出一點點橘紅與微白。
窦章心神微恍,這一下竟是被寧王抓住了機會,他獰笑着忽然從馬背上飛身過來,劍尖直指他腦門。
“爾敢!”窦章大喝一聲,拼盡全力從馬背上跳下,借着慣力,他在地上滾了好幾遭,緊咬着牙飛快從地上站起來。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寧王說罷不再廢話,他落地追擊,毫發無損的他與已經身受重傷的窦章,根本不在一個段位。
眼見着窦章又被刺中大腿,他承受不住地猛地跪地。
“衆将士聽令!”寧王臉上滿是泥垢與鮮血,他舉着劍高聲怒喝:“殺!”
外圍包圈的士兵先是騎兵打前鋒吸引火力,而是盾兵往前,破掉其攻勢,再而後是步兵沖鋒。
陣勢很快排列好,左右翼窦章兵力最弱,于是他們集中了大批人馬前去。漸漸地包圍圈越來越小,窦章的人已經漸漸有些支撐不住。
“我大燕将士!誓死不退!”窦章搖搖晃晃借着長.槍從地上站起來,他嘴角流出一道血跡,戰袍也已經破爛不堪,可此刻他仍舊眸光堅定,死死盯着寧王。
“我大燕将士!誓死衛國!”
天空翻起魚肚白,戰火彌漫着整片大地,窦章做着最後的掙紮,渾身傷痛的将士們奮死抵抗着。
寧王已經翻身上了馬,他就那樣遠遠瞧着,瞧見了窦章那眼裏的視死如歸。
“可惜了。”他低聲一笑。
其實不是誰都是好人的,也不是誰都能為了你現在的大燕陛下去死的。
窦章那一百個突襲的人裏面,寧王殺了些,但也留了些。不巧,留的那些剛好體力都不錯,運個什麽鐵車,稍微在混亂的局勢裏面還能出出力。
終究麽,大家都想活着。在絕境面前,誰能拉他一把,他屁滾尿流地感謝都來不及。
寧王收回視線,發動了最後的命令。
太陽終于升了上來,這片土地上的血跡像是錯綜複雜的一道道沈紋,盤根錯節地啃噬着最後的淨土,而血氣與戰火的味道,像是化不開的濃霧,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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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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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争太難寫了,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