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她的想法

關于親事到底還是被擱置了下來,永雎王從宮裏回來,什麽話也沒說,跟沒事兒人一樣。

盛炳瞧着放心不下,旁敲側擊探了一番,誰知道永雎王當場就給他冷了臉。

“窈窈這麽小,嫁出去受罪?”永雎王是這樣說的,說的那叫一個眉目威嚴,雙眼藏火。

盛炳當場就沒話說了,他又轉而問:“爹,您聽說大燕的事兒了嗎?”

永雎王默了一瞬,微微颔首。

“您覺着那位寧王可有勝算? ”盛炳這話卻是問得奇怪的,且不論大燕易不易主,他也不該這般直接開口就是寧王有沒有勝算。若真論起來,昶樂嫁給了那位徐開運,扯起姻親來,不也算得上半個姊妹家了?

只是倒也無關乎她的事,畢竟她現下只算一婦道人家,徐開運在朝廷任職,誰是皇帝就給誰任職。

永雎王瞥他一眼,“你覺得有?”

盛炳并不在乎他有沒有,他本來想借機問的是周從凜。只是如今周從凜估計都沒上戰場,他純屬随口一問。

他微微一笑:“孩兒不敢妄言。”

已是戌時三刻,天色漸暗,天邊橘紅與暈黃相交織,渲染出一副柔美的畫。殘霞虛虛照下來,籠罩着整個王府,瓦片都折反出微光。

永雎王踱步到案桌前,手指放在書面上,斜斜落下暗影。上頭密密麻麻寫了些字,幾乎都是各家公子的詳細信息。

“大燕建朝不過幾十年,這才傳到第二個,寧王麽——”他輕敲了敲,掃過紙面,眯着眼道:“應該火候還不太夠。”

盛炳不禁想到他見過的那位大燕陛下,看起來不是個好糊弄的主兒。

“您覺得大燕陛下會否跟咱們借兵?”他凝眉道。

“借兵?”永雎王覺得有些好笑,“大燕陛下現在是跟自己皇叔開戰,內裏鬥。而不是像當年那位聖祖皇帝一般,四處征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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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平定,誰又願意莫名其妙就出兵?”永雎王收回手,淡淡開口:“他即便想借,也不一定真正就能借給他。”

他一字一句道:“齊國想要修好的是大燕,不是大燕的某個誰。”

“況且舉全國之力,還有聖祖皇帝留下的那一幫子人,他守住皇位那也是他應該的。若守不住,那便罷了,這點能耐都沒有,他當什麽大燕的陛下?”

永雎王這番話一點情面都沒留,但确實也是如此,站在他的位置看,首先考慮的是齊國。

事實也是如此,承安帝首先想到的一定不是借兵,他一個坐擁萬裏江山的陛下,百萬雄兵沒有,但對付他那皇叔,也是綽綽有餘的。就算真的到了非借兵那一步不可,齊國這邊也得掂量掂量到底誰取勝的可能性大。

賠本的買賣,誰願意幹?

盛炳沉思片刻,忽然笑道:“您是不是在給窈窈物色夫婿了?”

這本兒詳細羅列了一幹子弟的小冊子,規規矩矩擺在了案桌上。這東西,昨日就送過來了,永雎王嘴上說着不樂意,心底還是忍不住先打探一番,王妃是不可能替晚霁考慮這事的,他這當爹的,自然需要細心一些。

“可是相中誰了?”盛炳見他沒說話,又問了一句。語氣倒不是多八卦的,甚至帶着笑意,和幾分想要一起探讨的誠懇。

永雎王臉色稍緩,朝着他招了招手道:“過來。”

盛炳一本正經上前,走到他身旁,只略略看了一眼。

“李三公子?”他挑眉。

難不成就是盛霖說送果子的那個?

永雎王甚至還專業的畫了像,看上去倒是确實光風霁月,嫡仙似的。但這齊國根本就沒幾個人見過真正的他,說是生得太好,怕出來引起騷亂。

便是出來過幾次,每次都遮得嚴嚴實實,就怕誰能搶人似的。于是這麽久了,傳言越傳越玄乎,卻是沒有一個真正見過人家真容的。

永雎王胸有成竹道:“是他。”

“我讓人潛入府中,混到院中小厮裏。”他想了想道:“倒還是個小心謹慎的。”

“這人面相——”盛炳頓了頓,有些奇怪道:“怎麽瞧着跟假的一樣?”

永雎王拿起冊子,左右端詳了一番,皺眉說:“是嗎?”

“您瞧這眼睛。”盛炳指了指:“正常人眼睛能這麽大?這鼻子,跟堆了塊兒山似的,能這麽高挺?”

“再說了,李尚書也不是這般模樣,兒子再像生母,也沒聽說過李尚書有過什麽貌美夫人的。”

盛炳在外是冷硬深沉的形象,因為在軍中待過,他說話間自有一股斷然之氣,雖不至于狠辣淩厲,但鮮少這般,嫌棄得眼睛仿佛都沒邊兒了。

他這般一說,永雎王也是有些遲疑。

“那你看這個怎麽樣?”永雎王翻了兩頁,遞給他看另一個。

盛炳又瞧了瞧,說:“這個看上去是個木讷的,定不會讨窈窈歡心。”

左看一個不滿意,又看一個還是不滿意。永雎王将書一個,沉重道:“那如何是好?”

盛炳忽然說:“您有沒有打聽過窈窈之前在大燕的事?”

永雎王冷笑一聲:“怎麽,那位周公子?叫什麽,周從凜?”

他連連追問,就差沒把我很冒火幾個字寫臉上了:“你覺着他不錯?”

盛炳搖搖頭:“爹,孩兒只是覺得,這事兒您何不問問窈窈自己的意思呢?”

永雎王忽然沉默下來。

“她自小離家,一路流浪到大燕,七歲就在将軍府做奴才。孩兒不敢說她平日過得怎麽樣,可她如今既是回了咱們盛家,咱們就讓她歡歡喜喜選自己喜歡的,年紀大不大,好不好看都沒關系。”

盛炳垂下眼皮,輕聲道:“咱們虧欠了窈窈許多,以後大半輩子都是她要嫁的人陪她度過,孩兒不想讓她覺得這一生再有任何遺憾,再有任何不如意。”

永雎王聲音有些沙啞:“爹只是想給她選一個最好的。”

“什麽才是最好的?”盛炳笑了笑。

他握了握拳,擡眸道:“爹,您可否要聽聽窈窈自己的想法?”

永雎王一愣。

卻見盛炳慢步走到門口,他将早已經在外面站了許久的晚霁帶進來。她抿着唇,罕見地有些緊張與不知如何開口。

“孩兒沒同您說,私自做了這安排,是孩兒不對。”盛炳躬身道:“只是到底覺得這關乎窈窈的幸福,鬥膽請爹聽聽。”

他說:“聽聽窈窈真正的過去。”

***

那一晚究竟最後晚霁和永雎王談了什麽,盛炳是不知道的。他當時說完那番話就退了出去,靜靜站在了院中。

彼時永雎王聽着晚霁的一言一語,才恍惚間真正了解到她過去的那些年。過去的那些,每一個都有周從凜的日子。

姑娘家說起這些事沒有不害羞的,晚霁也不例外。但她想,周從凜能為了她參軍立功許下一年之約,她憑什麽就不能勇敢一點,将她的心意完完全全告訴自己的父親?

“爹,窈窈心裏有他。”晚霁明明白白地說:“想要再等等他。”

她耳尖羞紅,眼神卻溫柔中帶着堅定無畏,坦蕩地看向永雎王,神情那樣真摯。

扪心自問,永雎王并不贊成她和周從凜的事。在他的心目中,女婿不應該是做過他女兒主子的人。

即便能說是幾近十年光陰的陪伴,或者說是青梅竹馬的感情,永雎王都不樂意。

可他害怕。

他這些年來都在自責,自責自己沒有能力能夠保護住她們,他怕這一次他但凡說出一個不字,晚霁和他之間,就會生出嫌隙。

就像晚霁回來這麽久,他從不強迫她做任何事,就連換回她自己的名字都未刻意提起過。那些年裏他沒來得及參與的,是一個父親在女兒面前不敢觸及的傷疤。

于是他沉默了。

“爹想想。”這是他告訴晚霁的最後一句話。

直到晚霁走了,永雎王都有些魂不守舍。其實當初打聽到消息時,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只是那時候永雎王一門心思只想着周從凜那個狗賊惦記自己寶貝閨女,哪能想到閨女也惦記着他?

永雎王難耐地揉了揉眉心,平生第一次覺得無從下手。

若他同意了,周從凜真的帶着聘禮從大燕而來。窈窈嫁過去,那就是隔着兩國,她受委屈了,他們又如何知道,如何來得及?

且他這才接回晚霁多久,王妃好不容易病情轉好,又要讓她離開,再次承受這種痛苦嗎?

他重重嘆了口氣,終于還是提步往王妃院子裏去了。

夜深了,寂靜一片。守在院門口的小厮丫鬟連忙向他行禮,他擺擺手,深吸一口氣走進了屋內。

王妃尚且還未歇息,她今日來了興致,說要繡荷包,這會子還在燈下畫着花樣,眉眼認真。

永雎王站定在門口處,遠遠看過去,眼神溫柔下來。

晚霁生得确實是像王妃的,只是性子并不像。晚霁看着溫和好說話,但內裏固執有主意,她嫌少紅脖子瞪眼,但其實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她不是任人搓扁的角色。

“怎麽了?”王妃擡眼時不經意發現他,有些奇怪道。

永雎王咽下心中話頭,輕聲一笑:“沒什麽,只是來瞧瞧你怎的還沒歇息。”

“快了。”王妃也跟着笑。

“那就好。”

他點點頭,再未邁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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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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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炳:還有哪個哥哥比我更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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